死亡,大部分人所規避的問題,也是人無法逃避的命運。我至今為止,面對過兩次與親人的死別,一是奶奶的長眠,二是父親的遠去,兩次的情況都很突發,毫無征兆,給人心之一擊。但我知道,隨著時間,將有越來越多的人通過死亡離開自己的生活,而其精神與在世之回憶,卻永遠留在我心里。
我想,這應該是臧克家詩中所說“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的意思。也許是內心早已上升到一種所謂強大的狀態,面對親人的離去,我雖內心苦痛,卻無法嚎啕大哭,早已知生命輪回,乃世間之常態,不可逆轉之規律。
我們在生活中,大部分的人總是忌諱談“死亡”的話題,尤其是談自己的“死亡”,而總說著長命百歲,但我們都知道,沒有那么多的長命百歲。而因為我們和任何親人都覺得時日長遠,有些事,不急著做,有些話,不急著說,當死亡悄然臨近時,才察覺原來尚在世間仍有那么多的遺憾與不舍。恐懼,就往往來源于對生命所牽扯之人、之事的不舍以及無法完成的遺憾。
如果能在恰當的時間坦然接受死亡的突變以及死亡的話題時,身邊的人才知道時間的寶貴,越活越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才知道互相陪伴的可貴,才體會被愛包裹的動容。無論是惡貫滿盈的罪徒,還是大善大德之圣人,皆難逃灰飛煙滅,但留給世人的精神各不一樣,有的遺臭萬年,有的名垂千古。死亡,從某個意義上講,它是最公平的。
古往今來,人們貪生,人性如此,正常之事。秦始皇派徐福出東海求仙藥,嘉靖帝煉不老仙丹等,除對神仙之迷信外,其都無法逃避命之所終。生死,在中國文化里,往往牽連著宗教體系,道教主修今世,說羽化登仙,佛教說今生來世,投胎輪回,即所謂“道曰今生,佛說來世”。
宗教產生的本源之一也許是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古時候,人們對于自然力量的不解以及死后通往何方的迷茫構成了這種恐懼與敬仰,甚至是迷信。但隨著科學的進步,逐漸為我們解釋了大部分自然未知之問題。而宗教也越漸繁盛。我時而看佛,時而看道,反正都是淺顯。而面對將來的消亡,卻給自己這樣的答案:
一、死去也是重生
我的一部分不斷死去,一部分不斷重生。人之所以覺得自己存在于世是因為龐大的意識,更確切的說是記憶的片段構成的。我們現在可能都想不起六歲時候的點點滴滴了,也許記憶模糊,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失憶了,我記不得昨天的事,記不得昨天吃了什么,上周做了什么,那過去的我卻等于“死”了,意識的忘卻代表記憶的消失,我生命中的“這部分我”就死去了,而明天的我,后天的我,雖然忘記了過去,卻因為過去所形成的學識、習慣造就了我,從而不斷的在創造新的歷程與記憶,這又是重生的。
我們終究是在一個不斷失憶的過程中的。長大后想不起小時候的事了,今天已經想不起上周中午吃的什么了,老了只會就更加遺忘了。所以我自認為我已經在不斷死去的過程中,因為我的記憶在不斷消失。一旦體驗過死亡(記憶的消失),那么生命的終點不過是另一次失憶而已。所以每一天入眠,都是在向昨天的自己揮手告別,而陷入臨時的死亡中,等待另一次的重生。
二、生命之火
有人說:你不能改變生命的長度,但你能改變它的寬度。《易經》里說:命定,俗語說:你一輩子吃多少飯?早已注定。實則并不是說人一生的命運早已被注定規劃好,而是說我們吃飯時,回想起已經注定飯量的事,無法增減,所以便珍惜每一粒米,告誡人應該懂珍惜、節省,知曉命之不易。而命運,終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假若我們出生前,未睜開眼睛,是一片黑暗的;死亡后,閉上眼睛,也是一片黑暗。那么生命這段歷程,便是黑暗與黑暗間的光明,是一團火光。至于如何燃燒,取于你的精神境界與價值選擇。最后,即便這團火熄滅了,它曾努力的燃燒的過程,以及它所帶來的一方的光亮,將會以精神及靈魂的形式,留于其他的生命記憶中,而無數的生命之火,組成了社會與時代,所以在生命的繁衍傳接、故事性的口耳文學等傳遞中,人的精神和靈魂,就留了下來。
三、我們也是它們
死亡之后,身體發膚將腐朽為自然里的微毫、粒子。哪怕是火葬,其血肉也將化為熊熊大火里的一個熱能源子,成為這個世間一點微末的熱能量,向外傳遞著,只是世界太龐大,熱能太渺小,我們無法感知。這些熱能源、微毫粒子在世間游走,或許加入季節,成為我們身體感受的一股溫度,或許加入空氣,成為我們的呼吸之需,或許成為萬物生命中輪回所需的一點點構成。
或許又將和無數其他生命消逝后的微毫,構成一個生命的細胞,再漸而成一個全新的生命體系,也許是一花一草,也許是花田牛羊,也許是另一個人。萬物皆有生命。知曉生死無常,才能坦然面對,我渴望生,因為生有生之價值,但不怕死,只怕死有死之所憾。老孟子在《魚我所欲也》中早說了。
如此看待,雖不絕對,但能通過這種對生命思考的闊達,去知道要珍惜每一天的時間,珍惜身邊的人,珍惜自己的身體,努力干一番事,努力愛一個人,才不虛此行。在這里,分享兩首自己寫的詩,被收錄在《我們由往昔定義》里:
《關于死亡》
生命是燃燒的火光
盛放之后重歸黑暗
我是黑暗與黑暗間的火光
耀眼像明媚的天堂
絢爛的煙花
看不見夜重歸黑暗
因為它已經凋亡
我將重歸自然
也許將是一花一草
也許將是草田牛羊
我曾努力的盛放
還有燃燒的火光
將一直被人口耳傳唱
《死亡幻想》
夏天死亡的人
并不如夏花般絢爛
炎熱的火把
是新生的幻想
冥紙和香
并不如黃土的溫暖
做作的哭喪
是道別的晚安
寒冬里的亡魂
歸屬在葉落的根旁
暗夜的火焰
是溫暖的淚光
聶榮恒
2015.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