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與學生的交談，其中沁透的信息，讓我陷入深深的悲哀。

對了，我是一名補習老師，有幾名學生跟著我學習作文。

談話是由一次新聞開始的，說到最近發生的校園事件，我提到了要注意安全，其中說到遭遇火情時的應對。我問他們：要注意什么呀？回答是：迅速撤離、捂住口鼻、快跑……

怎么逃跑？我插話道。一個女生說：站著跑呀！我繼續追問：真的是站著跑嗎？回答是“確定”！正好有一個她的同學，也強調說“是的，這是我們校長在大會上告訴我們的”。先前那位女生連忙說：是、是——看來她倆對此都有極深的印象，應當是校長的原本教導無疑了。

其實，校長宣講信息有誤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誰還不犯點兒錯誤呢？（也許這不算是個“小錯誤”）可怕的是，兩個孩子對校長訓言的篤定讓我非常吃驚，這才是讓人憂心的事情。我給兩個孩子解釋為什么不能在發生火災時在煙霧中奔跑，并告訴她們這無異在做十分危險的事情，因為許多火災事故一再證明：那些在火災中死去的人，大多是因為逃生方式不當，被煙熏倒窒息而亡，而少有被火燒死的。我說：你們校長說的話不對，可能會害了你們。你知道她二人的反應嗎?真是非常激動啊，那意思是說我們校長說的話怎么可能會有錯呢？于是我只好通過手機找出有關火災安全逃生知識的漫畫，把相關內容指給她們看，并假裝生氣地告訴她們說：你們的老師對學生不負責，我要向教育部門舉報他！這兩個可愛又可憐的小女孩竟向我央求道：老師，你千萬不要舉報校長，否則我們就沒有校長了，我們也讀不成書啦！

看著二人真誠又樸實的模樣，我笑著說：沒關系，他不做了，我去當你們的校長！孩子們終于放松了下來，覺得老師笑了，這事總算是過去了吧。而我，此時卻陷入了沉思：這些孩子那么“維護”他們的校長，恐怕不僅是單純的祈求，是不是也有一絲自保的隱意在其中，有一種平常就養成的對權威的畏懼心呢？

我們常聽人說：國人是上好的“做題家”，無論是小鎮尖子還是城市學霸，大多以對上者的重復和致敬見長，而乏有獨立思考和動手之能力者。于是眼目所見，皆是在一群在煙霧中奔逃的生命，觀今日之事，信然。

也許，意識到匍匐在真理面前緩緩而行，比跟著瞎子般的偶像奔跑要靠譜得多罷，至少——可以得生命。作為一個散淡的為師者，我能做的，只是不斷告訴我的學生：不要迷信和盲從，包括我，你們終究要學會走接下來的路。

我知道，說這樣的話，一定不能是在那個大熔爐大染缸下的體痣中的一員，才有這樣的自由。因此，沒有思政任務束縛而安心地傳道的我，很享受上蒼賜予的這一份不小的“確幸”。

四月十七日，於思享齋　|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