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花開,他會回來(奇思作業25)

“毛毛?怎么了?”

上學路上,毛毛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前進的腳步。一直跟在她身后低頭玩手機的梅子一個不留神差點撞在了她的身上。

毛毛回轉過頭向后望去,隔壁一層王奶奶家的窗臺今天顯得空空蕩蕩的。

她想起來了,之前這里一直都擺放著一盆植物——像吸管一樣細的綠莖上長著白色而細小的絨毛,周圍沒有葉子,只是在綠莖的頂端突兀地冒出來一個如黃豆般大小的淺黃色花骨朵。

“這里原來有盆植物……”

毛毛不知道該怎么和梅子形容這種感覺,一直以來她都對這盆植物充滿了好奇。它是那么的與眾不同,就像是一個婷婷玉立的少女微微頷首的模樣,她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會特意向它看一眼。

“嗯?你說那根‘筷子’嗎?”梅子迅速抬起眼皮朝窗臺上掃視了下。她對此事倒是并不在意,她一直認為那只是王奶奶家里哪個心靈手巧的孩子捏制出來的手工作品。

“相信我,它絕對不是筷子。”毛毛對著梅子強調著。

“你也相信我,它也絕對不是植物。”梅子也同樣對毛毛強調著。

“它有花骨朵,應該是盆花。”

“它是有花骨朵,可是這都過去快六年了吧,它始終都是這個樣子,沒長大也沒開過花。”

“或許——”

“或許什么?”梅子打斷了毛毛喜歡異想天開的毛病,“你總是愛這么胡思亂想,它沒有生命,它就是一件手工作品。制作材質應該是類似像超輕粘土一樣的東西。”

梅子平時總是這么自信。

好吧,也許梅子是對的,但是在她心里總還是會有幾分失落與惆悵。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她前一陣子丟了隨身攜帶手機,心里別扭的很。


“渣渣,今天的考試準備的怎么樣了?”

毛毛的屁股才剛在教室里的課桌前坐穩,同桌的小眼就立刻湊過來擠兌起她來。

“不會又考不及格吧?”小眼說著把身體斜坐在她的課桌上,放肆地瞧著她的臉,他的屁股幾乎占了她三分之一的桌面。

“起開!你煩不煩啊!”毛毛特別討厭他。自從她上這個高中的第一天起,他就給她起了個叫做“渣渣”的綽號,還總是有意無意的拿她開涮。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面對小眼的時候,她也總會變得特別野蠻,甚至沒什么耐心。“關你屁事!”

“你看,咱倆好歹也認識快六年了,你就不能發發慈悲對我溫柔點?”小眼不為所動,仍就厚著臉皮對著毛呲牙咧嘴地笑著。

“拜托!我和你很熟嗎?”

“最起碼不是陌生人吧。”

“不要臉!”

“錯!我是二皮臉。”

上課的鈴聲攸然敲響,小眼站起身看到兩個監考老師懷里抱著一摞卷子走了進來。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在看到小眼的時候大聲說道:“張凱同學,請回到你的座位上。”

“哦!好的!王老師!”張凱聽后立刻聽話的轉過身,在回到自己座位之前,他突然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紙條塞到了毛毛的手里。

毛毛生氣地皺起眉頭瞥了他一眼,隨后就把紙條團成球塞到了課桌下面的一個藍色空飲料瓶里。

張凱看到她將近六年來對他始終如一的態度,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寒假像女生的“親戚”一樣在這個冬天如約而至。

毛毛蜷在床上的被窩里數著手機上的日子,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是農歷的大年三十,龍年馬上就要過去了,她又將成長一歲,迎來她人生中夢寐以求的花樣年華。

手機上班級的微信群里,突然彈出了一條未讀消息。她用手指輕觸屏幕劃開消息,只見張凱黃色的頭像后面,掛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純黑背景的照片,背景前開著一朵色彩奇異的花。那花總共有四個花瓣,每一個花瓣都是單獨的顏色,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桃心,花瓣組合的形態看起來有些像四葉草。

毛毛剛想點開再仔細看看大圖,張凱卻在這時突然把那張照片做了撤回處理。

可惡!這個小眼,又在戲弄她。毛毛在手機這邊默默地想。

“凱哥,你剛才發的啥?”

“啥情況?”

“小眼在夢游……”

“福利么?”

……

安靜的班級微信群里頓時像炸開的螞蟻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閑聊起來。

毛毛一直都沒有發言,她靜靜的盯著手機屏幕,等待著張凱的解釋。

微信通訊錄里這時亮起了一個小紅點。

毛毛點開通訊錄,看到了張凱的一條留言:王奶奶家的花。

什么?!毛毛吃驚得瞪大了雙眼,立刻通過了張凱的好友驗證。

“看來我還是沒有花的顏值高。”張凱發過來信息。

“你怎么認識的王奶奶?”毛毛問。

“哪個王奶奶?”張凱回過來消息。

毛毛給他發了個流汗的表情。

接著,她又敲過去幾個字。

“你這張照片哪來的?”

“我拍的。”

毛毛只覺得和張凱聊天有時就像是在打太極拳,實在是累心。

“不說算了。”

“今天晚上你有時間不?”張凱或許在手機的另一頭感覺到了毛毛情緒上的波動,于是他趕緊又發過來一條信息。

“想不想見證奇跡時刻?”

最后與我一起……

張凱最終刪掉了這六個字。


好冷……陣風八級的大風,吹走了彌散在空氣里久久不散的陰霾,也帶了更冷的極端體感。

毛毛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遠離城市的盤山公路休息區。

她的整個身體都是涼的,手和臉更像是被刀子割過一樣生疼。

想來她也真夠瘋狂的,大晚上的,讓張凱這個并沒有摩托車駕照的人騎車載到了這里。

“冷吧?”張凱支好摩托車,然后走過來關心地問道。

“真沒想到你還會騎摩托車。”毛毛跳著腳看著他,把手放在嘴邊呵著氣。

“我也沒想到你會答應和我來。”張凱回答。

“我又不是因為你。”

不知道為什么,毛毛今天晚上不太敢去看張凱的眼睛。

她獨自一人走到公路休息區的石凳下坐了下來。

這是一條在山和山之間修葺的鄉鎮級公路,整個休息區也是依山勢而建,只在靠近山體的下方人為掏出了一個兩米多高的凹洞,凹洞的下面安裝了一個圓形的石桌和四個工人休息的石凳,借著明亮的月光,毛毛看到這石桌和石凳的表面像是鑲嵌了無數個碎鉆,在這明亮月光的映襯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這是漢白玉的。”張凱也跟著走了過來。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多出了一件大衣。

“哦。”毛毛微揚起頭偷偷地注視著張凱,她突然發現,這幾年來,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張凱一直都是學校里的學霸,幾乎看不見學習的他,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甚至他在很多方面的知識都比同齡的男孩子們懂得要多很多。

“漢白玉是一種大理石,一般顏色比較純潔,里面會含有一些閃光的晶體,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蓋,由于這種石頭給人感覺很純凈與莊重,像天安門前的華表還有很多古代宮殿中的石階和護欄很多都是這種材質。”張凱邊說邊把大衣直接披在了毛毛的身上。

“我不用。”他今天對她的態度與之前相比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轉,這讓毛毛一時間有點不太適應。

她才不需要他對她這么好,她想抬手推開他幫她披在身上的大衣,結果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為什么……他的手會那么涼?那種感覺就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冰塊。

毛毛心里一驚,立刻縮了回來。

“你這么晚出來,你爸媽沒說什么吧?”張凱對這件事卻絲毫不在意。

“沒。”毛毛今天出來的時候和父母扯謊說她晚上要去自己的好閨蜜梅子家住一宿,她的父母也就對此沒在多問。

“要不,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張凱說著轉到她身旁坐了下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叫做中容國的地方。那里常年盛開著各種奇異的花,長著高大的玄木。

有一天,這個國家中有一個叫做依米的女孩在無意間發現了一朵她從未見過的漂亮小花。

她不知道這個花的名字,但卻被這個花深深的吸引。那花開得絢麗,小小的花上有四個花瓣,每一個花瓣的形狀都像是一個桃心,顏色有紅的、黃的、藍的、白的,煞是嬌艷,就好像是要占盡人間所有美麗的色彩。

依米欣喜的把這朵花拿給她的青梅竹馬——容。

容告訴她,這朵花和她擁有一樣的名字叫做依米花。這種花只有一條主根,在準備開花之前,它會將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入土壤之中,盡最大可能的獲取更多的養分,然后慢慢地生長五年的時光,最后在第六年里才會開出絢爛的花來。

依米聽后覺得這花好珍貴,當下決定把這朵奇美的花獻給國王與王后,這樣,或許他們就會喜歡自己,讓她與心愛的容永遠的在一起。

收到依米花的那天,國王與王后顯得都很高興。

容也打算在這天向國王與王后提出自己的請求,他要向自己深愛的依米求婚,他想要今生今世都和她在一起。

然而,國王與王后拒絕了容的請求。

他們說,他是一國的王子,將來只能和與他地位相等的鄰國公主結為連理。

依米聽到這些,心里很是難過。

她哭著跑出了宮殿。是啊,她從一開始不應該渴望這種不切實際的愛情。

容有一天會是中容國至高無上的王,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從小陪在他身邊長大的女仆而已。

很快,鄰國就傳來了消息。

一位叫做玫瑰的公主即將在六年后成為容的妻子。

而國王與王后怕依米知道這個消息后會搗亂,便下令把她關在了地牢。

容聽說了這件事以后,和國王與王后據理力爭,甚至不吃不喝以死相逼。

國王與王后沒有辦法,只得答應暫時放出依米。

依米再次回到容的身邊后,便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只是日復一日的在容所住的宮殿后院里大面積的種植依米花。

容看到這樣的依米很心疼,他緊緊地將依米擁入在懷里。他向她承諾:他將來絕對不會和玫瑰結婚,他只會和她在一起。

這年的依米只有十二歲。

六年后,玫瑰公主如約而至,她得知了容與依米之間的愛情后,很是生氣。

她來到了容的宮殿,她看到了滿院子的依米花開得正艷。

而依米正在耐心地為這些花修剪枝葉,澆水,施肥。

“我必須消除你們之間的記憶與情感!你們的愛情不會有結果!”

玫瑰公主立刻下令讓人給依米灌服一種叫做曼陀羅的花水。

這花水如血一樣的顏色,順著依米的喉嚨很快便游走到全身。

依米渾身開始發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兩天以后,容跟玫瑰公主已經完婚,去往了鄰國。

而她只看見滿院的依米花,枯黃了花瓣,一片片的倒在園子里,毫無生機。


張凱講到這里的時候,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如幕布一樣的天空。

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瞬間劃過這寂寞的夜空。

“那后來呢?”毛毛坐在他的旁邊聽得正入神,趕緊對著張凱追問著。

“后來,去了鄰國的容,也就慢慢地忘記了曾經對依米的愛。”

“啊?!怎么會這樣?!”毛毛的心變得有些沉重。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另個惋惜的愛情故事。

“你想不想看看依米花?”張凱這時忽然轉過頭看著她問。

“你是說——”毛毛忽然想起了上午微信里張凱發的那張照片。

張凱對著他輕點了一下頭,然后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花,放到了毛毛的手心里。

毛毛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里,生怕一陣大風就把它給吹走了,它是那么小,就像是她的拇指甲蓋那么大。

“它可真小。”毛毛欣喜地笑了起來,像是漂亮的依米花吸引著張凱的目光。

他忍不住輕輕抬手幫她捋了捋那幾絲飛揚在她臉邊的長發。

“毛毛。”張凱忽然叫起她的名字。

“嗯?”毛毛的全部心思幾乎都被眼前的這朵小花所吸引。

然后幾乎是異口同聲。

“你說我們把它做成標本好不好?”

“其實我從來都不想忘記你。”

“你剛才說什么?”毛毛剛才沒有聽清。

“沒說什么。”張凱對著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肯定說了!”毛毛假裝生氣的瞪著眼睛怒視著他。

“我真沒說什么。”張凱滿臉無辜。

“趕緊給本宮從實招來!”

“好吧,我說——”

毛毛的心奇怪地因為張凱故意拖長聲音而緊張的跳動著。

“你是個渣渣。”

剛剛對張凱升起的小好感在這一瞬間下降到零,或許是這月色太美,或許是她一到晚上就變得太過感性。

不然,為什么會有那么一瞬,她會傻傻的認為他其實是有點喜歡她的?

“好啊!你個小眼!你還死性不改是不是,你說誰是渣渣!”

“你啊。你個笨笨,你是小渣渣!”

……


寒假過后,張凱轉學了,特別突然的。

他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包括毛毛。

沒有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班級里也沒有人問起。

他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在大家的生活里,唯一留有記憶的只有毛毛自己。

毛毛忽然想起,張凱在之前給她塞過的那些紙條,她當時把它們都攥成球扔到了桌子下面那個藍色的飲料瓶里。

她把那些紙球一個又一個從瓶子里倒出來,一條又一條的展開來看。

“我終于找到了你,你還是像當年那么可愛。”

“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誰,就算你知道你也一定會以為我是個神經病。”

“我在你住的樓下種了盆花,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

……

“你真的好笨,這么簡單的考試竟然才得了七十分。”

……

“我這么高的顏值,你為什么看不到呢?”

……

“我的易容術有這么好?你昨天竟然真的把我當成了王奶奶?!”

……

“為什么就不能打開紙條看下?我就那么讓你討厭么……”

……

“依米花快開了,我把它搬到太陽曬不到的地方,這樣就能在這里再多陪你兩天。”

……

“好吧,我想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寫紙條了,或許你一輩子都不會打開看了吧。我知道,這是對我的懲罰,但我還是想說,小渣渣,我一直都很愛你,從來不想忘記。”

……


窗外,飛起了小小的雪花。

安靜的房間里,毛毛難過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屋里的窗戶上貼著帶著“雞”年吉祥的紅色貼紙。

恍惚間,像是做了一場夢,她用手輕輕抹了抹自己濕潤的眼角,她知道她剛才一定是哭過了。

她坐起身穩定了下情緒,然后和坐在她對面的梅子說:“我該走了。”

“毛毛,我覺得,你沒必要再等下去了。我們的生活還得繼續……”梅子合上桌子前的心理催眠記錄本,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此時此刻的毛毛。

“不,我要等到依米花開。”毛毛穿上大衣,圍上厚厚的圍巾,她就像是個叛逆的小孩子對抗著梅子這位“家長”。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義呢?依米花只開兩天,兩天后,那花會凋落,那整棵植物都會死。”梅子仍想用赤裸裸的現實擊碎毛毛心中的希望。

“我不在乎。”

“把他忘了吧。不要再自尋煩惱了!”

毛毛頭也不回地走到門口,然后突然轉過身,感激地看著自己的閨蜜。

“梅子,不管怎么說,謝謝你今天為我做的這一切。”


我只想等到依米花開

雖然短暫,但也絢爛

因為我知道

花開你就會回來

這跨越了幾個世紀的愛啊

其實一直都在

依米花開

我只想依米花開


故事靈感來源于依米花的傳說,部份神話描述參見《山海經》大荒東經---中容國。

有中容之國。帝俊生中容,中容人食獸、木實,使四鳥:豹、虎、熊、羆。——《山海經》大荒東經

感謝你的閱讀,愿你我心中永遠都有愛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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