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漫步青春#征文活動,作者:李梅屏,本人承諾,文章內容為原創,且未在其他平臺發布。
???????????????????? 為美駐足,賦得永久的青春之歌
?????????????????????? ——讀汪曾祺《曇花·鶴和鬼火》有感
李小龍不是國際巨星。李小龍只是個正在長大的少年。他看過曇花一現,看過孤鶴飛東,也看過暴雨將至,夜路上鬼火熒熒。
1983年,汪曾祺63歲。他說,我老了,做不得主角了。于是他搖身一變,成了夏老人,給還沒長大的李小龍送去一盆曇花。
可是人生目睹過那么多場美麗與壯烈,書寫者又怎甘心只作一個隱沒的配角。他匆匆登上舞臺又匆匆下來,急切地扔掉年老的軀殼,只留纖細的靈魂并一顆滾燙的赤子心,再次站立在聚光燈下,忐忑又不安地看著臺下的觀眾。
觀眾們恍然大悟,笑著說,原來汪老就是李小龍啊,真是老頑童。
他看著那些善意的笑臉,撓撓無實體的后腦勺,耍賴皮一般地說,李小龍就是我的小時候嘛,我來扮扮他,總不為過吧!
觀眾們欣然接受了。這時,李小龍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
夏老人看著家中的花花草草,又看了看李小龍圓圓的腦袋上青色的頭發茬,看到這小小的人一本正經問這問那,眼里還全是懵懵與懂懂。他心中頓時充滿了只有老年人才會生出的情緒,這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卻像極了葛根嚼碎咽下后口齒殘留的甜澀。他摸摸李小龍的頭,說,我把這盆曇花送給你。
李小龍新得了一盆曇花,這是他屬于他一個人的花。他每日澆水松土,盼望曇花開放。少年人初始承擔責任,總是不知愁苦只知新奇與歡樂,他不會擔憂花的死亡與枯萎,這并不是他的過錯,這是孩童的通病。他以為這花就像他,他生下來就理所應當要快快樂樂地長大,花也是,長出來就理所應當要開花。
并不是所有少年人懷抱心愿就不會落空的,可李小龍就是他們中的幸運兒。行在時間的路上,成長時期的等待常會給人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停滯不前,進行消磨時光的無意義的停步與等候。須知所有的駐足都不只是單純的停留,緩慢地生長也不是徒勞的苦候。那些微小卻漫長的時光里,萬物都在駐足。曇花厚積薄發,并未辜負少年的渴求。
夜里,花開了。
千年前莊生夢里的蝴蝶輕輕地扇動翅膀,一陣颶風刮過。莊生的蝴蝶效應無關天氣,這場風也無關六月里助大鵬扶搖而上的季風,它只是混雜著一點神秘哲學的種子,掠過人們心田,這些種子有的發芽了,有的只是不見了,就像風未曾來過。
而李小龍的心田呢?沒有蝴蝶,沒有玄之又玄的哲學,只有花,只有夢。曇花開了,碰鼻子的香,亮眼睛的美,這美動人心魄,看得他癡了。
中年人的癡傻總有幾分世故與狡黠,老年人的癡傻顯得又滄桑又無奈,只有孩童和少年人,他們的癡傻全在于驚嘆。
啊,這世界我不曾來過!孩童們說。
啊,這曇花真美啊!李小龍說。
他癡了,這是美的初體驗,這是大自然或者說那個有些機巧的詞——造化,給他的禮物。
或許,這美也帶著那么點性的暗示,曇花春睡遲,在青春期的夜里,她開放了,只為我一個人。真好,我將來也會逢著一個姑娘,她不必有丁香般的惆悵,她只需要像曇花,噴噴地香。假若李小龍是個詩人,他會這樣想。可惜又可幸,他不是,他只是張白紙,只是個少年,他也不知道他潛意識里美與性的萌發,也不知道他怎么睡著了。
睡著了,夢到了曇花開了。
夢里不知身是客。夢里卻見曇花開。
見過美的生長和盛放,一輩子都不敢忘卻
李小龍會醒來,夢外的曇花會敗,夢里的呢?依舊長久地開。
……
李小龍每天都去上學,沒有汽車自行車,他每天都走在路上,用雙腳,也用雙眼。
雙腳用來走路,噠噠噠,用力地生機勃勃地,踏在每一條路上。
雙眼呢,它們用不著起起落落,也不會嗒嗒作響。這樣閑著也不好,于是他用它們四處看看,漫無目的,就只是看看。他行走在重重復復的日常當中,步履未停,只是簡單地邁步切換。清澈的眼眸卻不是,當中流轉的明媚的目光,卻只肯為美麗駐足停留。
在路上。李小龍沒有灰狗汽車和大麻酒精,也見不到什么轟轟烈烈與愛恨情仇,只有雞毛蒜皮和細水長流。小鎮依舊是那個小鎮,每天見到的,無非是相似的景色。
糞船、菜地、石頭路、牌坊、葦蕩子、刑場和傅公橋。一樣的地方,又是那么不同。菜地里長的菜,春天的蝌蚪,嘰嘰喳喳的麻雀,割稻子種麥子。四時景物,四時不同。這是李小龍的體物察情,李小龍的格物致知。
真好,李小龍想,即使習慣了也很好。
可是偶爾,看到牌坊們和傅公橋時,他心里還是有些許惆悵的。他知道,有人用石頭筑成它們,是求永恒,和時間作對;讓人們天天看見它們,把名字掛在嘴邊,是求記住,和遺忘作對。李小龍不喜歡作對,這樣的人看起來總是氣焰囂張。可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說不清道不明,李小龍怕死怕流血會心軟,可是還是會去看行刑殺人,李小龍討厭作對的牌坊和橋,可是看到牌坊里的麻雀,被忘記的傅公,也會在心里細細地想想。
唱著歌的路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會遇到些玄幻的事。比如那條在白雪地里緩緩流去的紅河,比如往東飛去的孤獨的鶴,他都見過,他都沒忘記。
紅水河是血,一場屠殺后的紀念?還是白雪晃了眼,讓他把黃看成了紅?又或者運河里裝染料的船翻了,染紅了下游的小河。他不知道,可是卻想記住。
那只凄涼的鶴呢?雖然好想問問它,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但它頭也不回,那么毅然決然,飛遠了。不由得讓李小龍心生敬意,不必問了,它有它的歸期,你有你的宿命。
第一次,李小龍對一只鶴產生敬意,第一次,李小龍有了凄涼的情緒,第一次,李小龍覺得,世有宿命。
詩人們找不到鶴。偉大的詩人就是鶴,這孤鶴,只有中國的水墨畫才能畫的出,只有中國的古詩詞才能吟的出,只有清亮的中國人的眼才能看得到,只有懵懂的少年人才肯為它駐足。
……
李小龍還是個學生,從出生至今,當學生的年數是最多的,李小龍想,我也是有自信說自己是個好學生的。張先生留下的任務,踏踏實實做,刻字的時候,認認真真刻。當學生,最好就是勤勤懇懇。這道理,不必先生說,他也是懂的。
卻偏偏刻一個“遲”字時,回家真的遲了。李小龍不得不走一趟夜路回家了。
小孩子的成長里必定要伴隨著的鬼故事,李小龍聽的不少,走夜路的時候,不說話,只聽見呼呼的風聲,嘩嘩的水聲和心里惴惴的鬼故事們。
怕,不怕。走在路上了,千頭萬緒涌進心腔,一個人,又孤獨又凄惶,不寧的心緒,畢竟還是個少年人。
可是走著走著,當開始想到自己敢于獨自走夜路時,李小龍無所畏懼了起來。內心真正寧靜強大的時候,沒有畏懼也沒有膽怯。
孤獨需要豪邁。少年人,剛剛脫離了孩童稚氣的人初識孤獨,隱隱地,雖有些難耐的氣惱,合群的渴望,可是只要適應了,一切都好了。就像少年人初走夜路,初學自行車,全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日子還長了去呢!李小龍心說,怕什么!
只敬天地不畏鬼神。李小龍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鬼火出現了,綠色,閃閃發光 ,知曉自然科學之后,對鬼火熒熒產生了好奇。綠色的光,是美的。不同于曇花和孤鶴,這鬼火,是對自己戰勝膽怯的獎賞吧。
綠色的光起起落落,在身后的空中飛啊飛,他也只是看看,有點小心地看看,步子也沒有放急放緩。
路過鬼火后,他回家了。回家之后,雨也終于落下了,空中的鬼火也滅了。
美景不見了,美麗逝去了,少年長大了一歲。
故事到了最后,舞臺也將要謝幕,所有的情節人物意象場景堆積又分散,最后都只是兩個詞,青春,美。
生的一切都是美的體驗。行在人生的漫漫長路里,你我只情愿為美駐足。汪老和李小龍都沒這么說,但我卻清晰地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