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見過一本書,名字叫做《孤獨的人都要吃飽》。我非常喜歡。那時候我獨自在南京實習,生活的確很孤獨、庸碌,甚至無聊得發慌。我用來規劃每天的里程碑一樣的東西就是一日三餐。吃飽成為一件大事。后來聽人說,自己吃東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吃的東西跟回憶有關。一口吃下去,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個人,那么你就完蛋了。
????我想說“完蛋”還為時尚早,可我體會過類似的感覺。
????吃正宗的螺螄粉應該到廣西去,我是在廈門吃得多。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外面的小吃街有這么一家店。我每次路過的時候都看見老板娘在煮粉跟熬湯。湯是煮螺螄的湯,熱氣騰騰的鮮,粉是粗米粉,又白又滑。同班有好吃辣的姑娘去吃過了,回來后贊不絕口。我心里就很好奇。11月的時候我過生日,朋友小柯來找我。我就約他一同去。他脾氣太好,雖然自己不能吃辣,可還是決定跟我一起要重辣。我們坐在木頭的桌旁,頭頂是木頭棚,木頭棚外是廈門的夜空。天還不大冷,大而幽靜。兩碗粉端上來,熱氣撲面。里面加了豆泡,筍絲,鹵蛋跟花生。顏色并沒有辣得發紅,吃了一口才感到辣得厲害。從舌尖一直到舌根,又燙又辣又鮮。我一面用力吸氣一面興奮地大叫。當時小柯坐在我的對面,臉埋在白色的熱氣里,看不清楚表情。很快他開始大聲地咳嗽,身體左右搖晃,抓著紙巾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我開始笑,他也笑起來,邊笑邊咳得更厲害了。
??? 不行,太辣了。小柯說。他不得不去求老板娘,幫他把湯換掉。我一面吃一面笑他。那是我們友誼的里程碑。
????后來我們一起去好多家吃過螺螄粉,也吃麻辣燙,吃冒菜。每次我興致勃勃地要重辣,小柯也會笑嘻嘻地說“我跟你一樣”。我曾經試圖直接嗆他——“上次被辣成什么德性你忘了?”,他總是賴賬,說才沒有,自己有進步。后來我想出一個好辦法,我會叫他去買果汁,然后偷偷告訴老板把他那份換成微辣。等他回來后,坐下跟我同吃,雖然還是免不了吃得涕淚交流,但還是很得意地說,看,怎么樣,我都說我吃辣很有進步了吧。我說果然是呢。心里卻忍不住笑開了。有次跟學妹一同去吃螺螄粉,小柯叫囂著要重辣,我急著說,你只能吃微辣的!他滿不在乎地說,前幾次你都看到了,我跟你吃的是一樣辣度的。我懶得跟他解釋,直接擠到柜臺前對老板說,微辣的,要一碗微辣的。小柯困惑地“喂”了一聲。我說好了,你現在聽我的。
??? 我有很長時間沒跟小柯一起吃飯了。讀大一的時候我們剛剛認識沒幾天,他神秘兮兮地說要帶我去吃一個非常好吃的東西,原來是水果酸奶。我不知道要什么口味的,他說你要吃芒果味的,芒果味的最好吃。可是他不能吃芒果味的,他對芒果過敏。我們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他總是說我剩太多,不好好吃飯。我會嗆他說,因為我看見他坐在對面就吃不下去。我們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很少有想法,每次都要我決定,吃到嘴里后問我感覺怎么樣。我說好吃,他就高興地說那就好了。我們去吃滿記甜品,我吃幾口就吃不下了,黑糯米全都要他幫我吃完。他又喜歡吃爆米花,結果那天撐得要命,路都要走錯。記得學校外面最有名的雞排“一口天”,我要小柯去排隊給我買。他只顧著跟我講話,結果被別人插了隊。我故意埋怨他,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說“那你要怎樣?要我完全不理你嗎?”我突發奇想大半夜的時候要喝冰可樂,小柯買了一瓶送到我宿舍樓下,瓶子上還寫著“天然呆”,我都饒了他。我突然想喝奶茶,小柯買了奶茶拿來給我,我們在打印店一下子遇見了,嚇得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畢業的時候我們散伙飯去吃了燒烤,還買了雞排,剩下好多東西,統統吃不下了。我離校的前一天小柯跑來看我,因為彼此時間太多沖突,他就中午那一會兒有空跑來看我。他說我們去吃冰淇淋吧,我答應你請你吃26塊錢的廈大里最貴的冰淇淋,我們現在去吃。廈大里究竟有沒有26塊錢的冰淇淋,我忘了。早都忘了。那天我們沒有買到,我們只買了可愛多走在路上吃。
??? 后來我就離開廈門了。小柯留在廈門工作。
??? 我來南京上學前把拿到的樣書寄給小柯,思考要不要附帶一些吃的東西寄給他。他問有鍋包肉小零食嗎?想吃。我讓他走。
??? 我根本不思念小柯,根本不。他也不思念我。我們每天都給對方的朋友圈點點贊,假裝還沒有淡出對方的生活。我在無聊的時候給他發消息,說啊給你看一張我十分美麗的照片吧。然后發一張張曼玉的圖片給他。他在加班或是跑步,總之還是很晚回復我。會老實地發即時自拍給我看。他沒有瘦。看起來還是跟沒上班之前一樣。離開廈門后我沒什么機會去吃螺螄粉,我對很多人說過我太想吃螺螄粉了。然而我唯獨沒有對他說過。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沒有對他說過。我怕我一說起來,就忍不住要說“哎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吃螺螄粉的時候……”,然后難免又要想起其他的事情來,那樣就很麻煩。記憶太討厭。
??? 我有時候恨自己記得太多東西,太多細節。這讓我的生活里,每件事物都跟一些人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我總是想著他們,他們的習慣還留在我身上,就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活在想念中。所以這時候我要唱那首歌了。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種病,久久不能痊愈。而更可怕的是,新的人走進我的生活,留下這些記憶,然后他們再走開。我不知道誰能永遠留下來,我不知道。那我記得這些該是多么痛苦啊。
????總有人說我表達感情不夠濃烈,從沒聽見我說我想起誰了。其實我只是在吃飯的時候想你們。在吃東西的時候我想你,能夠想起你來,我很高興。在這么大的世界上,這么長的人生里,能夠有跟你在一起的回憶,我很高興。希望你也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