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砍頭的象征意義,東、西方有較大差異。大約是因為中國人自古便注重完整性的特點,一般皇族成員或重要大臣的賜死方式對為白綾或毒藥,意在留全尸。而西方則截然相反,對他們來說斷頭是一種“高貴”的死法。
本書雖名為《人類砍頭小史》,實則更多講的是西方砍頭的歷史。給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關(guān)于“干縮人頭”的描述。牛津大學皮特河博物館陳列著200余顆干縮人頭,當參觀者看到這些人頭時,都會有“很嚇人”、“很酷”、“令人作嘔”或“十分可怕”的反應(yīng)。這些干縮人頭全部來自于生活在安第斯山脈的熱帶叢林里和厄瓜多爾及秘魯?shù)膩嗰R遜低地地區(qū)的蘇阿爾人。阿蘇爾人認為被砍頭者匯集在頭顱里的靈魂里存在著異乎尋常的力量,而通過某種復雜的儀式后,其頭顱里的靈魂力量便會轉(zhuǎn)移到獵頭者家人身上,繼而保佑轉(zhuǎn)年農(nóng)作物的豐收。阿蘇爾人制作干縮頭顱的方法是:先把顱骨及所有的脂肪和肌肉組織與皮分離開來,然后反復填充滾燙的卵石和沙子,直至他只比人的拳頭大那么一點點。
而類似的獵頭風俗也存在于毛利人中,他們在部落沖突中獵取人頭,對獵取的戰(zhàn)利品并不是進行干縮處理,而是讓顱骨依然在頭皮之內(nèi)加以保存。他們會取出腦髓,用亞麻填充鼻孔和額骨,然后用滾燙的石頭埋起來,以便逐漸把它蒸干或腌干。毛利人有紋面的習俗,正是這些人頭紋面的“考究和精確”,以及帶有螺旋線和漩渦的精美紋理,神似老雕工刻在金銀器上的葉飾,讓它們成為當時歐洲人的重要收藏品。
戰(zhàn)爭是人類的罪惡之源,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太平洋戰(zhàn)役期間,不難找到被展覽的人頭。在新幾內(nèi)亞和所羅門群島的一些島嶼上,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關(guān)于骷髏或者被砍人頭的故事。骷髏作為令人毛骨悚然的吉祥物,被懸掛在公告牌上,被拴在美國坦克和重型卡車的前面。戰(zhàn)爭將士兵們籠罩在隨時可能“死亡”的陰影里,這種心態(tài),讓所有參與其中的人的人性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美國參戰(zhàn)的很多士兵都會把日軍的頭顱或手臂砍下來,并收集敵方死者的牙齒作為紀念品珍藏。戰(zhàn)爭的單調(diào)乏味導致人們把死人的骨骼用于娛樂。士兵們?yōu)榱舜虬l(fā)時間而用刀子削骨頭,把它們雕刻成小裝飾品,或者在上面刻自己的名字,據(jù)說在戰(zhàn)場上,最受歡迎的是大腿骨,因為在上面可以鐫刻更多文字。據(jù)一份法醫(yī)報告估計,1984年從馬里亞納群島被送回本國的日本戰(zhàn)死者當中,有60%的尸體丟失了頭顱。一位日本神父在戰(zhàn)后幾十年里定期探訪硫磺島,舉行紀念死者的儀式,據(jù)他報告,很多遺骸的頭骨都被人拿走了。可見在戰(zhàn)爭中,“獵獲紀念品”和“戰(zhàn)場剝奪”無處不在。
在歐洲古代刑罰系統(tǒng)中,斬首是一個重要事件。在英國,這種刑罰在傳統(tǒng)上是專門保留給富人的,似乎由于他們是社會中最有權(quán)勢的人,因此當他們被判死刑的時候,政府方面需要展示同樣令人生畏的力量。在很多歐洲國家,斬首被理解為一種可敬的、不那么痛苦和羞辱的死亡方式。但如果追溯的18世紀之前,被斬首者死亡的速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的罪行、他們的社會地位,以及他們的劊子手的技藝。很多罪犯在最終斬首前會被拉直、痛打、焚燒、肢解,或者在輪子上被碾得支離破碎(相關(guān)內(nèi)容在之前推薦的《規(guī)訓與懲罰》一書中有詳盡的介紹)。而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一種全新的、更人道的斬首方式——斷頭臺,出現(xiàn)并取代了之前的殘忍方式。
我們很難想象,砍頭會和藝術(shù)創(chuàng)造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但事實并非如此,西方很多著名的藝術(shù)品,特別是美術(shù)作品,很多都與砍頭有關(guān)。19世紀曾盛行一時的制作死亡面具的傳統(tǒng),便是其中之一,死亡面具支持了這樣一個觀念:死亡的瞬間揭示了最純粹的主題,一個人不再被對生的關(guān)懷所妨礙。從亞伯拉罕?林肯到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從威廉?華茲華斯到詹姆斯?迪安,數(shù)不清的作家、政治家、作曲家和名流要人,都在他們死后的幾個小時內(nèi),讓人把一層層石膏澆在他們的臉上,以便讓他們面孔的準確印象永久性地留下來。死亡面具提供了這個人的身體痕跡。盡管他們有權(quán)聲稱其真實性沒有受到藝術(shù)家的影響,但這項工作還是有相當?shù)乃囆g(shù)性。被塑者的臉先要涂上油,然后才覆蓋一層層的石膏,每一層只有幾毫米厚,敷上并嵌進細線,以便干燥之后可以拿下來,不至于損害印痕。盡可能在死后第一時間著手制作死亡面具被認為至關(guān)重要,為的是在血液冷卻、五官變硬之前捕捉到最逼真的外貌。除了死亡面具,西方很多著名的油畫,也與砍頭有關(guān),比如泰奧多爾的油畫《被砍下的人頭》、卡拉瓦喬的《朱迪思斬首何樂弗尼》等。
人類對頭顱的崇拜也是由來已久。比如,為了紀念圣徒奧利弗?普倫基特1681年的死去,主教,紅衣主教和教皇騎士,市長和市議會議員,他們?nèi)即┲术r艷的禮袍。一支管樂隊陪伴著他們,本地宗教組織和世俗組織的成員,連同參加紀念活動的朝圣者和公眾,他們一路上都舉著旗子。稍后,在圣彼得教堂舉行彌撒期間,他們與圣奧利弗?普倫基特的頭顱并排坐在一起祈禱,這顆頭顱保存在一個精工制作的黃銅和玻璃圣壇上。普倫基特的頭顱已經(jīng)有330多年的歷史,保存得非常好。他的皮膚呈褐色,很干燥,雙眼緊閉而深陷,鼻子被掐過,但頭上和下巴上依然有少量毛發(fā),他有一副很好的牙齒,可以從開裂的嘴唇后面看到。在過去,普倫基特頭顱的良好狀況被視為它的奇跡品質(zhì)之一,這可能是因為這顆頭顱在他剛剛死后便進行了防腐處理,更近一些的時候,圣約翰教堂投入了一些時間和金錢,來維持它修復后的良好狀態(tài)。
隨著人類文明,尤其是醫(yī)學的發(fā)展,頭顱已經(jīng)慢慢失去了之前的象征意義,但一些新的課題也應(yīng)運而生,比如頭顱移植術(shù), 1908年5月,在密蘇里州的圣路易市,格思里成功地把一只狗的頭移植到另一只狗的頸部底面。他把血管嫁接到一起,這樣一來,一只狗的血從另一只狗的頭部流過。這顆被移植的頭顯示出了基本反射:瞳孔收縮,鼻孔抽搐,舌頭活動。手術(shù)7小時之后,并發(fā)癥出現(xiàn),他們對這兩只狗實施了安樂死。1971年,在超過十幾次失敗的嘗試之后,懷特和他的團隊成功地把一只恒河猴的頭移植到了另一只被砍頭的恒河猴的身體上。手術(shù)用了8個小時。當猴子(們)恢復意識的時候,懷特把他的患者(們)描述為“危險,好斗,非常快樂”。移植的猴頭(實施了麻醉,好讓它感覺不到痛苦)依然有意識,而且很警覺。它滿屋子追著人和物跑,它咬人的手指,咀嚼并試圖吞下食物。這些,也許預(yù)示著人類頭顱的移植終會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