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決賽結束了。昨天在一個體育吧(加拿大多倫多)里看完球賽后,一個中年克羅地亞球迷的神態讓我難忘。他穿黃色T恤,身材高大,但明顯發福,頭發幾乎已掉光。比賽結束后,他神態黯然,目不轉睛盯著電視屏幕,若有所思。電視是高掛墻上的,所以他的頭要一直昂著。他的神情讓我想起當年中國隊輸給新加坡隊、輸給沙特隊、輸給韓國隊后,我的同學的神情,在他們開始罵裁判罵守門員前的神情。他一語不發,就那么盯著電視,如電視中那些克羅地亞球員們一樣的落寞。
我走出了體育吧,他的太太和兒子已經在門口等著。他兒子問媽媽:“爸爸跑哪去了?”
他太太說:“他可能還在看吧,讓他多看一會。”
開始有點關注克羅地亞,應該是7月7日。那天下午克羅地亞在點球大戰后淘汰了俄羅斯。比賽時,我在上班,沒有看球。在坐地鐵回家路上,一個身披克羅地亞國旗的年輕人吸引了我的目光。他沒有同伴,直直地坐著,眼睛也是直直地往前看,看不出是喜是憂。他應該是剛跟其他克羅地亞球迷看完球賽。覺得他有點孤單,沒人分享喜悅。好想過去祝賀他一下。他的神態打動了我,在我快下地鐵前,拿手機拍了一張相片。
半決賽時,我也沒看克羅地亞與英國的球賽,但完整看了法國和比利時那場。一直沒對克羅地亞太感興趣,認為他是世界杯球隊中的三流隊伍吧,比日本還差那種。十幾年前打足球街機游戲時,開打的時候要挑自己想代表的國家,基本是選巴西或阿根廷,肯定是不選穿格子球衣的克羅地亞隊的。所以半決賽,我只看了法比大戰,想看看能把巴西趕回家的“紅魔”到底有什么魔法。 比賽是在家看的,一個人。看到興奮時如同當年跟好友一起看中國隊比賽時大喊大叫。叫的時候,在我們家住的老丈人從身旁走過。我趕緊閉嘴,心想,下次還是去酒吧看吧。看球不喊叫,有什么意思?
于是跟好友泰德約好一起看決賽。泰德是菲律賓人,是我多年好友兼同事,也喜歡看體育比賽。本想提早跟體育吧波士頓比薩店(Boston Pizza)預定好座位,打預定電話時,他們說因為是決賽日,先到先有座(First come, first served)。
我跟泰德約好他先到我家,然后一起去看球。泰德是個慢性子,比賽11點開始,他11點過兩分才開著他的老掉牙的本田雅閣雙門車到我家。我們倆個偽球迷到體育吧時,已經11點10分。進了體育吧里,居然還有五六個桌子可以挑選。在加拿大,法語雖是官方語言,講法語的人大部分都在魁北克省。在多倫多及周邊地區,克羅地亞裔的移民滿打滿算,從嬰兒到老人,有一萬人左右,假設球迷有50%,整個地區也只有5000個球迷。所以這個酒吧,人沒坐滿情有可緣。
我像挑西瓜一樣,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坐過去,挑選音效最佳,視覺角度最好的位置。怎耐剩下的都是不僅要高昂頭,還要歪著脖子看的座位,最后找了個歪脖角度最小且離廁所最遠的。事實證明,選擇很正確。我們旁邊坐的就是那家克羅地亞球迷。我準備把克羅地亞隊當中國隊來為他助威,因為他們的球衣畢竟跟中國隊差不多,都是紅白相間。另外我對講法語的有點偏見,覺得他們很高傲,據說在蒙特利爾,跟他們說英語,即便他們會說,也不理問的人。
坐定之后,我瞄了下旁邊的桌子,那家人,先生和兒子斜對著電視屏幕,太太則是完全背對著電視,要不時轉過身看。他們桌上擺了塊大號的比薩餅,那大個男人面前還有一大杯的啤酒,那酒杯有大力神杯那般大,估計裝了有一升啤酒。受他們影響,我們點了塊中號的比薩和兩杯百威啤酒。
上半場35分鐘的點球判罰是全場的轉折點。主裁判認為克羅地亞隊員佩里西奇手球犯規。個人覺得這球罰得有爭議,手可能不小心碰到球,但看球飛出的力度,卻應該是腳踢出場的。法國隊罰點球成功,我瞄了一眼旁邊的那家人。父子倆一模一樣的神態,昂著頭難以置信地盯著電視,沒有說話。我確信他們是克羅地亞球迷了。
點球之后的法國隊越戰越勇,法國隊員們用如風般的速度,輕松撕開克羅地亞隊防線。姆巴佩在下半場20分鐘一腳定乾坤,4:2,克羅地亞基本沒有機會了。
回家后,看新聞報道,溫哥華的克羅地亞人集中在克羅地亞文化中心看球,其中一個球迷說:“我離開克羅地亞時,才5歲。現在我53歲了,我沒想到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一幕。在比賽開始前,我們就贏了。”
對于一個才四百多萬、1991年才獨立的小東歐國家,球隊一路過關斬將,讓戰斗民族氣短,使英倫雄鷹哀啼,得以與法國巔峰對決,雖然才屈居亞軍,也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了。
多希望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中國隊進入世界杯的四分之一決賽,那一天,一定喝杯超大號酒杯裝的啤酒。在這之前,為克羅地亞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