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春草年年綠,離恨斯斯歸(中)
那頭領喝了一大碗酒,緩緩道:“這事吶,還得先從那王允老兒說起。兄弟們別看昨夜劫人時那老兒病懨懨的,其實都是兒媳婦大肚子——裝孫子吶!這老兒出身名門,十九歲為官,出為刺史、入為侍御,步步遷升,終于做到三公之首司徒的位子,到現在已足足有三十六個年頭,是個精得不能再精的老狐貍了。那年塞北的匈奴、鮮卑、羯、氐、羌五族連同黃巾殘匪鬧得那叫個風勢,都殺進關來了,漢朝的狗皇帝嚇得想要遷都,就是這王允老兒殿前請纓,于內,調撥錢糧斡旋兵員;于外,隨漢室皇族劉虞同討,先出分化的計策,再行屠族立威的法子,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將那五胡的數十萬大軍,剿的剿、殺的殺,直趕至塞外大漠里,寧可渴死也不敢回頭再犯邊塞一步,你們說這老兒厲害不厲害?”
眾人都哦了一聲,有人道:“這老賊既是如此厲害,怎的昨晚咱們動手搶她女兒,他怎么非但不下死命令、調遣護院武士咱們血戰,更似是毫不關心一般,就讓咱們這樣輕而易舉的擄了人全身而退了?”一人道:“各位可記得咱們家鄉的虎頭海雕么,那么厲害的雕,到老了還不是活活餓死?這王允不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唄!”那頭領嘿嘿一笑,卻道:“你可知咱們這次抓的這小娘們姓啥?”先前那人面帶疑色,答道:“小娘們是王允女兒,不姓王還能姓啥?”
頭領笑道:“錯啦!這小妮子姓蔡名琰,乃是那侍郎蔡邕的女兒。漢家老皇帝在位的時候,這蔡邕因上書陳言宦官的禍害、又帶了匕首上朝,引得那皇帝老兒大怒,要斬他滿門,就是這個王允出面奔波,游說了一干老臣在皇帝老兒面前說情,這才免了蔡邕的滅門災事。蔡邕一來為感謝王允的恩惠,二來附庸風雅,說二人都是文雅忠君之士,便與他結成了那異性兄弟。說來王允老兒也是作孽太多,老天都要他無后,那蔡邕念及結拜之情,這才要這小妮子拜他為義父……”只聽傾奇眾中一人高聲道:“嘿,這老賊倒也精明,不是自己骨肉,難怪昨晚出工不出力……這漢人哪,果然奸猾無恥……”
亂塵聽這些人說起蔡琰,突然記起一幅畫來,心頭更是煩悶:虎牢關大戰前,自己在陳留養傷,大哥曹操夜夜摩挲在手中的那幅仕女畫的落款處,寫的便是“且憑汜遙寄司徒愛女”這九個字,這幫傾奇眾昨夜擄來的蔡琰十有八九便是大哥朝思暮想的那名佳人罷?既是大哥之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可這幫人并未攜帶麻袋、箱子一類能藏人的物事,定是有其他同伙藏在他處。我此時若是貿然出手,縱是將這幫倭人制服了,可他們若咬口不說,其同伙見他們久日不歸,激起了殺心,反倒是害了蔡琰姑娘……
亂塵正焦急間,又聽那頭領道:“漢人有云:‘虎毒不食子’,這蔡琰被咱們拿了,王允蔡邕兩個老兒定會有所顧忌,朝堂上自然是鉗手鉗腳,漢室清流的這兩個黨魁一倒,其余宵小如何是咱們國主與李儒的對手?待李儒數月間盡數料理了清流的枝節,其后借此由頭向董卓討得兵權,領兵征討,非但將這漢家里里外外的清流一黨連根拔起,更趁機打擊異己,終至侵漫朝野,到時李儒手握京畿重兵,朝堂上盡是我輩黨羽,欲王則王,何待董卓之封?”他頓了一頓,又道:“那李儒殺了董卓后,自然會盡舉西涼兵馬,征討關東的十八路諸侯,咱們國主再舉國西侵,自徐、幽、揚三州登陸起事。漢人人數雖眾,但已成一盤散沙,如何是我邪馬臺神軍的敵手?這大漢十三州萬里之地,嘿嘿,盡是咱們邪馬臺的王土了!”
那一伙傾奇眾只是盜匪出身,平日里只知尋歡作樂,怎知卑彌呼定下的這一樁計劃,今日聽頭領說來,只覺步步緊扣,由衷贊嘆卑彌呼此計甚妙的同時,仿佛見到卑彌呼入主天下后眾人封官賜賞的日子,各個激動的口干舌燥,一陣沉寂之后,哄堂的喝起彩來。也不知是誰,幽幽的問了一句:“那李儒呢?此人陰鷙奸猾,自不會情愿與咱們共分天下罷?”頭領笑道:“哎,兄弟果真糊涂的緊啊,咱們國主素懷大志,這李儒只不過是個小角色,咱們只需趁他與關東諸侯殺的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遣以大軍,將眾諸侯一股腦兒的剿了,那李儒再是狡猾,也終究要死在亂軍中?!?/p>
亂塵眉頭緊蹙,心道:“這卑彌呼好生惡毒!都怪我當年年輕不懂事,輕信這賊子之言,助她報仇復國,這才釀成我中州百姓的禍害。我曹亂塵雖是個登徒浪子,但國難當前,怎能置之不理?”他心中氣急,直想現在就拔劍出手,將這幫財狼狗輩盡數殺了,卻不料一人坐到他桌前,他抬頭一看,卻見那人用斗笠故意壓低著臉,好教那幫傾奇眾瞧不清他面貌,亂塵并不識得此人,只見那人濃眉劍目,看起來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但卻面生威正之氣,與他一身的樵夫打扮格格不入,亂塵面上微露詫色,正欲開口相問,那人微微一笑,低聲道:“這等小賊也要曹公子您出手,豈不是要被那夷狄之輩笑話我大漢無人?您冷眼旁觀,交給我們幾個不成材的料理便是?!眮y塵見此人認得自己,語氣極為謙恭,目光中滿是善意,猜測他是清流一黨,說不定還是王允所派,那日在堳鄔中周倉、裴元紹二人皆是俠肝義膽的好漢,他對那王允一眾的印象倒也不壞,亦是笑道:“先生謬贊了,倒是亂塵打擾了先生布置,引得先生現身提醒于我,小子還望先生贖罪則個。”那人道:“公子可是折煞在下了……”他不由亂塵分說,又道:“還是先讓公子見過在下另兩位兄弟罷。”
他食指輕輕扣了一下桌子,方才交談的那兩名樵夫聞聲便稍微抬起頭來,亂塵舉目望去,卻是赫然一驚——那兩名樵夫竟然是日長侍與夜長侍假扮!他心頭下意識的暗道一聲“糟了”,心想:我今日著了這幫倭人的道了,這酒館內盡是倭人,難怪這幫傾奇眾放聲以倭語問答,原來是故意要說給我聽來著,這幫人又是布下什么詭計要對付我?不行,我得先出手為強……他念頭閃得飛快,右手探到背后欲要拔劍,卻見對面那人早有準備,自懷中掏出一枚官印,遞至亂塵手中,道:“公子莫慌,在下乃是大漢御史中丞皇甫嵩,這是在下官印,你久在軍中,定然知道官印乃貼身信物,斷然造不了假的。”亂塵本就覺得此人英氣凜然,渾不似奸邪之人,倒也不急于動手。接過那枚官印,但見那官印以黃金與白玉精雕而成,上鐫龜駝,以小篆鑿有御史中丞四字陰文,亂塵先后見過兄長曹操的太守章印、大師哥呂布的中郎將印,此印形制大小都是一毫不差,果然是真物無疑。
亂塵在長安軟禁時,曾聽大師哥多番提起這位大漢名臣,每一次都滿是贊譽之言,想他乃是大漢的忠義輩,怎會與卑彌呼的兩個貼身內侍攙和在一起,還以兄弟相稱?他道:“此印的確是真物,但你也可是倭人假扮,盜了皇甫先生的官印,前來誑我?!被矢︶院偃灰恍?,滿面正氣,道:“我皇甫義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生一世,可有半句妄語?我若是倭人狗輩,只需眾人齊上,將公子砍了便是,何需和公子這番多生言語?”亂塵將官印還給皇甫嵩,將信將疑的道:“世人皆道先生乃是高義之人,怎的會自甘墮落,與一些不清不白的人混跡在一起,污了自己一世美名?”
皇甫嵩道:“眼下并非說話的好時機,待我們幾個料理了這幫番賊,我再來向公子詳細分說。”他輕輕咳了一聲,那日長侍假扮的樵夫又以邪馬臺語高聲道:“頭領,這些國家大事,小弟也不是太懂,反正只管追隨頭領左右,大口的吃肉喝酒,到時候國主再要賞賜了蔡琰這樣標致的小娘們,頭領也讓兄弟們分一杯羹啊?!彼@話故意改了音調音色,而傾奇眾又是吵吵嚷嚷,皆是隨聲附和,一時倒也聽不出來是何人所發,那頭領果然中計,順著他的話道:“兄弟們稍安勿躁,既是又說到蔡琰這小娘們,我倒是又想起一樁事來。”眾人一想起蔡琰的美色,腦子里想起的盡是淫邪之事,嘴里不禁的嘖嘖有聲,恨不得口水都流了下來,紛紛起哄道:“頭領快快講與兄弟們聽了,好叫小的們也解解饞?!?/p>
頭領道:“各位可曾聽過說那曹操?”亂塵原以為他要說蔡琰下落,卻他突然提起大哥,心頭忽然一緊,心想:“倭人不是要對付王允、蔡邕這幫清流么,怎么又牽扯到我兄長了,他們到底在打什么盤算?”皇甫嵩三人也是心下生疑,日長侍又捏著聲音道:“那曹操不是陳留太守么,遠在關外之地,頭領不是要說蔡琰那美貌的小娘們么,怎么又無端說起不相干的人來了。”那幫傾奇眾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關于蔡琰的淫邪事,日長侍這么一說,反倒是合了這一眾倭人的心意,皆是跟在后面起哄道:“頭領還是說那蔡琰小娘們罷……”
頭領笑了一陣,道:“他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這曹操乃是那曹亂塵的胞兄……”他見眾人仍在起哄,只得道:“好,好,好,就說蔡琰。漢人雖然多是豬狗之輩,但蔡琰這小娘們倒也確實是標致的緊了,不單是兄弟們這么‘掛念’她,漢人中惦記她的倒也不少,那曹操便是其中之一??上?,有人先他一步,將這小娘們娶了回去?!北娰寥藝K嘖有聲,有人呸了一口痰,道:“昨夜我看那小娘們生的一臉清純,沒想到年紀輕輕,倒已是一只被人搞過的破鞋,掃興的緊了。”頭領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兄弟莫要動氣,那衛仲道福薄、是個短命鬼,還未與這小娘們洞房,便已中風死了?!毕惹澳侨擞謥砹伺d致,道:“死的好??!”頭領道:“恐怕那曹操也是如此作想。當初要不是他行刺董卓,害的自己連夜逃出長安,這小妮子便不會嫁給衛仲道,而是要嫁了他了。這下衛仲道死了,曹操幸災樂禍之余,肯定要重打起這小妮子的主意了罷?”
日長侍若有所思,道:“曹家一門盡出人才,曹亂塵自不必說,那曹操私造漢帝矯詔,引得十八路諸侯討董,足可見是個人物。這曹操既是鐘情這小妮子,定是與蔡邕、王允等人私下交好……莫非頭領說的是連環之計?!鳖^領道:“不錯!司馬公子神機妙算,數計扣用、步步精算,咱們這一招,就是連環計!”亂塵屏息凝神,知他已說到關節處,果然那頭領依舊不知有詐,道:“咱們先擄蔡琰,以此鉗制蔡邕、王允,鏟除朝中清流;其后遣人前去關東,要挾曹操,此中又分上下二策。上策,以蔡琰為餌、許以州郡之地,要他協助國主,埋在關外軍中,將來國主起事之時,他陡然發難,可收奇效;下策,誘他前來長安,他帳下夏侯惇、夏侯淵這些高手定然不允,但司馬公子說此人與他兄弟亂塵都是一路貨色,都是好色之輩,定然會不顧眾將阻攔前來長安,他帳下那一干高手定會與他同來,咱們便在路上重兵圍了。嘿嘿,那十八路諸侯人數雖多,但倒也沒幾個有曹操這般能耐,如此一來,除了國主將來的一個強敵,其余諸輩倒是不足所慮了……”
此計之狠,遠非常人想象,亂塵怒自心起,再也是忍不住,直欲拔劍,卻聽皇甫嵩猛地一拍案,怒喝道:“司馬狗賊,用計之毒,無人可比;賣國求榮,無恥陰詐,真小兒耳!漢家有此賊,如何能中興?!”
那頭領完全沒有料到這小小酒館內的樵夫居然能聽懂邪馬臺語,心中暗罵一聲糟了,手里已拔出腰刀,喝道:“大膽!竟敢辱罵我家公子!”
皇甫嵩冷哼一聲,道:“罵他怎么著?老夫今日先宰了你們,待尋到他時,也一樣宰了他!”那頭領原以為中了漢人的埋伏,故而才敢如此威嚴凜凜的說話,此時見他只有一人,不由得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也不看看咱們多少人,識相的給我這一眾兄弟一個人磕一個響頭,不然咱們亂刀將你砍了,教你連全尸都留不得?!?/p>
亂塵乃是初識皇甫嵩,覺得他說話之時正氣十足,自有一番慷慨之士的威勢,頗是心折,也欲站起身來,心想待會動起手來,自己無論如何也是保得此人性命。卻不料皇甫嵩藏在背后的左手微微搖擺,似在示意自己做那壁上觀。亂塵心道:“大師哥多次提起皇甫先生,想來武藝不俗,他不要我插手,自然有所安排,我便少生事端,免得壞了先生的計劃。”他既是想到此節,便隨一干路人百姓退到店外,遠遠的看著皇甫嵩與這幫傾奇者對峙。
那頭領見一眾手下將皇甫嵩已是團團圍住,高聲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王允老賊派你來的?”皇甫嵩嘿嘿一笑,道:“廢什么話,老夫擒了你再說!”
他話音剛落,身子一揉,雙掌翻飛,已向那頭領撲去。亂塵見他擒賊先擒王,又看他掌法嚴謹,內力不俗,倒也不遜于周倉、裴元紹二人,心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他頃刻間便已想出了應對之策。對方使的是長刀,空手之人當循‘擋’、‘鉆’二字之法,這一招左掌取面門,右掌攻小腹,待對方使刀抵擋,左掌環挑,自可蕩開長刀,其后右掌變招倒鉤對方胸肋,若是穴道拿捏的準了,點了不容、梁門兩處要穴,那倭人定要單刀脫手、束手就擒了。”亂塵此時武功已是極高,于招式、內力無一不是臻至天人之境,天下武學俱不能出他胸壑,自然覺得那傾奇眾的頭領武功稀疏,只是一招之敵??苫矢︶栽跤兴前愠錾袢牖纳窆?,招式雖是亂塵想的一樣,但速度、力道、精準均是遠遠不達亂塵之境。加上那倭人為一干傾奇眾的頭領,武功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見皇甫嵩雙掌攻來,手腕一抖,腰刀翻起,劈向他左掌。皇甫嵩一雙肉掌,怎敢與那鋼刀硬拼,左掌陡然斜向里環開,果然如亂塵先前所想,欲蕩開長刀。右手變掌為鉤,倒拿倭人胸口。
這兩招在亂塵眼里雖是差強人意,但于眾人眼中確實卻是勁掌剛鉤,甚是威猛。那頭領應對不及,眼看便要被皇甫嵩點中了穴道,卻有左右二名下屬提刀削向皇甫嵩頭顱。皇甫嵩飛腿踢向那頭領的小腹,將他踢開,旋即身子一矮,雙掌一錯一提,抓住二人的鋼刀,反手斬向那二人的腰脅。這幾招兔起鶻落,自是迅捷無比,那二人不及應對,當下便被皇甫嵩齊腰斬斷。日夜長侍二人齊聲贊道:“先生好俊的身手!”
那頭領被皇甫嵩踢翻了個筋斗,自覺在一眾下屬面前好不丟臉,但從方才對招中已瞧自己遠非皇甫嵩對手,便想以多為勝,高聲叫罵道:“兄弟們,一齊上,將此人砍成肉泥!”沒想到日夜長侍在店外這一句夸贊,終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方才與一眾下屬吃酒聊天時,總覺得時不時有外人插話,每一次都似在存心刺探軍情,但偏偏說的又是邪馬臺語,到此時聽到日夜長侍二人的話聲,覺得頗有些熟悉,令他想起什么不可能的人來,不禁扭頭欲細瞧這兩名樵夫的面目。豈料這一瞧,直瞧得他肝膽俱裂,結結巴巴的道:“怎……怎么……是二位……二位尊者?二位……二位不是……不是已死在……死在櫻亭中了么?!”
夜長侍嘿嘿一笑,并不與他答話,縱身前躍,眾人只覺銀光一耀,他手中已提了一把利斧,殺入了人群中。那一眾倭人也是瞧清楚了他的模樣,正兀自發愣之中,怎料他突然暴起發難,眨眼間已被他利斧砍倒了三人。那頭領仍是驚魂未定,道:“夜長侍……這……這是何意?”夜長侍仍在倭人中左突右闖,殺至皇甫嵩身前,與其對視一笑,道:“夜長侍早已死了!我乃夜行者!”那一干傾奇眾這才反應過來,知他是敵非友,俱抄起手中兵刃,哇啦啦的殺向皇甫嵩與夜行者二人。
一時間,只聽叱咤聲四起,皇甫嵩與夜行者俱是一流好手,在倭人中奔行疾走,掌掃斧劈,直殺得倭人狂奔亂竄,但奈何這幫傾奇眾著實人數太多,他二人先前陡然發難,雖是占了不少便宜,此刻傾奇眾在那頭領的號令漸漸回復了心神,更是結下一樁怪陣來抵擋他二人攻勢?;矢︶郧圃谘劾铮p掌更是翻飛如電,可他每一招遞出,總有數把刀劍從各處方位同時攻來,解了同伴之圍,更是要自己不得不回掌撤招,才可自保。他扭頭去看夜行者,卻見夜行者一柄短斧在人群中上下急舞,亦是被這幫傾奇眾的怪陣所擾,守多攻少。但好在這幫傾奇眾除了頭領外,皆是碌碌平庸之輩,并無什么好手,只是借了這樁怪陣之效,這才能將他二人的招式盡數抵擋了?;矢︶砸粫r間雖無破解這怪陣的辦法,只得與夜行者背靠背的聯手相攻,倒也并無性命之虞。
皇甫嵩一聲大仗小戰無數,見識自是淵博,但也看不出這怪陣的來歷武理,只覺這怪陣頗為精妙,似是暗合道家五行之法,但卻是似是而非,完全不循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但幸在這幫倭人修習這門陣法不久,攻守間頗多窒礙之處,偶爾又有人冒進貪功,使出一些雜七雜八的招式,他與夜長侍便可趁著空子,將那貪功的人料理了?;矢︶栽切南?,這幫傾奇眾只不過是些登不上大堂的小嘍啰,恩公本是要親身而為,是自己在恩公面前一再懇求,這才與日夜行者兩位兄弟前來救人殺敵,原想這幫小賊自可手到擒來,便生了輕敵之心,并未將隨身數十年的重劍帶來,而日夜行者二人也是如此做想,也未攜帶二人趁手的精鋼長棒,這才落到現在這個騎虎難下的局面。他心知自己若是不敵,亂塵一向急公好義,定然會出手相助,憑亂塵的武功,這幫人縱使齊上也只是一合之敵??伤騺砗脧姡挥X在亂塵這樣的大高手面前丟了顏面,不由得怒上心頭,虎吼一聲,前躍數尺,雙手虎抓成爪,欲要卷住對面攻來的長矛,他這一下貪功,讓自己與夜行者的后背空門皆露了出來,反倒是害了二人。傾奇眾借助他二人這番破綻,兵刃揮舞,進退合散,一股腦兒的往二人身上招呼了過去。他二人只得掌斧急舞,欲要重新合在一處,卻如何能成?頃刻之間,二人已被傾奇眾逼得越分越開,招法漸漸散亂,眼看就要落敗。
亂塵從旁觀戰已久,須臾間便已看出這幫傾奇眾所用怪陣的武理與破解之道——幫傾奇眾的陣法雖看似穿來插去、雜亂無章,但實際上仍未脫離五行的范圍,只是常人多知五行有金木水火土的順生逆克之理,武林中也有不少人自這道家五行中得了不少妙處,創出五行刀、形意劍、八卦掌之類的武學來,卻多是遵循順生逆克之法,萬法變化皆是有跡可循,反是見不得武學高境。須知月有陰晴圓缺,不至于全月全無,尚有新月、上弦、滿月、下弦的月相盈虧之分。這五行乃太古大道,怎會只有常人所理解的相生相克兩極之法?天地萬物,既有分時育化、因果循環相生相克的淺顯道理,亦有乘虛侵襲、恃強凌弱相乘相侮的補充演化。這幫傾奇眾所布的陣法,便是取常人所不知五行的相所不勝之理,皇甫嵩與夜行者的武功雖是大相徑庭、有漢倭之分,但總不離正統武學的范圍,故而陷在這五行乘侮中難以應付。真正高明的五行武學,自是風過無痕、花落無聲,但這幫傾奇眾武功底子著實太差,將這一樁好端端的高深陣法只是使的形似神不似,若要破解,只需循著旺相休囚死的順序便可輕易破了,全然用不著正反兩儀變化、八卦三才顛倒的高深法子。
亂塵既已瞧出其中的道理,不由得尋思:“這樁陣法雖是談不上有多高明,但困上三兩個一流好手總不是難事,本該是我道家一脈的上乘武學,這幫倭人又是從哪里學來的這樁陣法?要說是有我道門中人指點傳授,但這幫倭人各個心懷不軌,有意侵吞我大漢疆土,自是千千萬萬漢人的大敵,究竟是何人如此背天喪德、數典忘祖,將我華夏的大好武功傳與了狗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