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流光皇城內,眾人都忙瘋了。第一日是盛大的繼位典禮,第二日緊接著就是皇子,不,應該說是皇帝大婚。有時候事兒堆到一起了,累癱了相反也沒那么累了,加上這個皇子在一眾平庸皇族中又備受贊許,所以那些宮女們臉上都洋溢著勞累但喜悅的表情,也有個別不那么開心的,許是看見心上崇拜的那一人歸了別人去了罷。
兩項大典都進行得很順利。夜云歌縱是有些心事,卻舉手投足間都沒有失了半分禮儀——步履矯健邁上神壇受洗繼位,莊重肅穆宣讀新帝誓詞,還有那雙溫柔接住馬若琳,應該說現在是馬皇后的修長之手,沒有一絲汗水與顫抖,加上一貫溫和迷人的微笑,讓若琳倒是害羞與緊張不已。
若琳今日也很美,在莊嚴的金色鳳袍之下,迷離的眼與緋色的唇,以及眉目之間掩不住的幸福之意,讓人憑憑多生出幾分愛憐。克制住緊張,她輕輕握住夜云歌的手,夜云歌也輕輕握住了她。若琳一陣心跳加速。這一刻,她不是沒幻想過,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盡管一直以來這場堅守中付出更多的是她,盡管一直以來她清楚云歌心中有放不下的一些什么,但他不說,她也不想問,沒關系的,到最后,是她就好了,對嗎。
而且,以她的冰雪聰明,深知夜云歌的為人。他就是人們心中最佳夫婿的不二人選。是不是有皇后這個名分,她倒真的不在意,她只想和心愛的人一起廝守終身,她知道,他既然應了,他就會做到的,那就夠了。
“想什么呢。”夜云歌磁性嗓音低低響起。若琳猛的回神。云歌側眼看了看她,看她猛然回頭的慌亂樣,他微微一笑,“還以為典禮這么長,你撐不住睡著了?!?/p>
“我從小就習慣了各種慶典,這點時間我還是撐得住的。”若琳嘟了下嘴。
“哈,是嗎?那希望你的精力足夠撐過今晚?!币乖聘栊毖燮沉似乘?。
若琳先是一愣,然后臉紅到脖子根,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這個人!怎么能在這種場合……她迅速看了看四周,還好音樂聲比較嘈雜,仕女們在身后也一副淡定依舊的樣子,應該沒人聽見吧?
夜云歌余光瞥見她的模樣,戲謔一笑。如今他身份不同,承擔不同,責任不同,有些過得去和過不去的,也就都讓它過去罷。明日開始,他就是這千萬黎民百姓口中的王,流光之城的主人,夜云歌了。
第二日一早。
流光城外。
天后換了一身銀甲銀盔在身,一身勁裝很是颯爽。夜云歌默默策馬慢慢并行。馬將軍等一眾大將隨行身后。還有一只黑色騎兵隊伍,人人著黑甲,手持黑色長矛,肅穆不語,這一只正是流光多年精心培養的黑騎士魔法軍團。其余步兵騎兵部隊各一支,隊伍不長,卻甚是精干。
本來也是,無非可能遇見的是一只變異巨獸而已,又不是遠征什么蠻荒大地,法力足以對付即可。
天后看著夜云歌肅穆的神情,道:“怎么?我們云歌第一天當皇帝就不開心了?”
夜云歌道:“我只是很想隨天后前往,卻被您阻止。身為七尺男兒,我實在難以面對,讓姑姑獨自受險,我卻躲在城里吃吃喝喝做個什么新皇帝?!?/p>
天后笑道:“若是想打仗,一試身手,往后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這一時?再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之前你總是猶猶豫豫的不肯上位幫我分憂,難得我有了個機會把你硬推上來,我怎能錯過?”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皇城,又道:“再說,怎地說什么吃吃喝喝?我看,接下來你獨立應付這朝中各種瑣碎事兒,怕是連吃喝的時間都不一定有了,重擔在身,別小瞧了自己?!?/p>
而后又戲謔道:“今日若琳怎沒出來送我?”
夜云歌輕輕一咳道:“她…身子不太舒服?!?/p>
天后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片刻又意味深長道:“年輕人,好好把握這段時光吧。”
然后從身后喚過一名女子,女子往前幾步,俯身侍在一旁。夜云歌定睛一看,是皇城中以預測和傳音最為出名的神官——雨璃。也是絕色佳人一位,只是日常陪在天后身邊,形影不離的日子更多些,他以前雖經常見,卻不多對話。
天后笑著對雨璃說:“今日,就送到這里吧。之后,你就隨著云歌回去了,好生侍奉著我們流光這新帝王,也就不算辜負我對你的賞識了?!?/p>
云歌微一皺眉,天后隨即又對著他道:“歷任天子身邊,神官是必須要的。我來不及給你挑,現如今也沒有什么更好的可挑,雨璃跟了我這十年,我信得過,我在外,你在皇城,有她在你身邊,聯絡也更方便一些?!?/p>
云歌道:“若得雨璃相助,自然是錦上添花之事。只是姑姑您征戰路遠,怎可沒個強力神官副手在側?”
天后擺擺手道:“自然還是有帶了幾個人。雨璃長期跟著我,對宮中之事甚是清楚,還能跟若琳好好做個伴,輔佐她也好好學習后宮事宜。我昨晚想了想如此安排最好。便是不再多說了,就到這里罷,好生做著皇帝,姑姑此去,十來天便回。”
云歌心中再有話,也是不好多說。默默點點頭,算許可。雨璃倒是一臉興奮得朝天后行了個禮,就小跑到了夜云歌身側立著,偷偷看了馬上的夜云歌好幾眼。
天后輕輕一點頭,轉頭對著馬將軍看了一眼。馬將軍心領神會,高呼著隊伍緊跟其后,一眾英姿颯爽的流光軍就隨著天后一騎絕塵而去。
數日后,越是接近當初發現異常斃命之人的地方,僅能是懂法之人能感受到的戾氣就愈是重起來,而且重得異常。方圓數里之內,是一片郊野和稀稀拉拉的樹叢,雖再未發現人跡或死尸,但也毫無生氣。地面有大片大片燒焦的痕跡,偶見幾只黑瘦干枯掉的小動物尸體,且四周慢慢的彌漫起幾不可見的淡紫色煙霧。
天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從施法殘留痕跡來看,這是一只她曾見過且最討厭的火系妖獸。天后靠著星石的力量,在侍冬指導下,依靠一柄蘊含法力的銀月槍,修煉的是槍術。更適合近身搏斗,火系妖獸不是不能對付,只是火系大多修遠程法術,她很難占到上風。
好在從這法力殘留程度來看,是個小鬼。只要控制時間,加上自己的魔法槍騎隊配合,拿下一點問題都沒有。
只是,妖獸去哪了?從這氣息來看,應該就在附近不遠了才對!異界來的怪物都身形龐大,怎會這么近了還找不見?難不成還會隱身?那可就有點麻煩了。
正想著,隊伍里突然冒出一聲慘叫。
只見一個士兵從地面直直飛起,雙腿撲騰,脖子上緊緊勒著一條紫色霧氣四濺的繩狀物,飛到半空,全身騰的燃起紫色火焰,還來不及喊救命,瞬間就失了活命的機會,再一聲慘叫后,被遠遠甩回地面上,全身焦黑,頭身分離。
抬頭看了一眼,天后大喊道:“槍騎舉槍列陣!其他人四散開,越遠越好!”
空中也沒有別的,只是三五顆樹從之中,隱隱露出一個巨大的異形身影。正是那一只作惡的妖獸。
魔法騎士們迅速合上頭盔護住頭部,有序而迅速的散開,轉眼間形成一個六芒星狀。而后舉槍向上,喃喃默念,槍尖上一團團燃起白色熒光,輕輕一頓,一個形似六芒星的熒光球群就朝著樹叢中的妖獸飛去,天后遠遠也舉起銀月槍,輕念咒語,銀月槍通體散發出刺眼白光。
妖獸發出一聲嘶啞的巨吼,從樹叢中一躍而出。詭異紫色的皮膚,加上形似一只巨大蜥蜴的身體,但僅有兩條腿,為什么能飛起來,也是匪夷所思。只見它張大嘴,吐出剛才那條紫色的長舌,迎向飛來的法力球,左拍右打,舌尖冒出點點紫色火光,撞擊在法力球上,啪啪作響,一下就燃掉了好幾個法力球,也損了陣法的力量,剩余的球體有幾個撞上了他的身體,也只是稍有損傷而已。它怒吼一聲,朝地面的黑騎士們俯沖過來,轉換了姿勢,才讓人看到,原來在它的背部還有一對不大的翅膀。
天后一喜,能飛的妖獸又比只能跑的高一級,若是能抓住并將其法力吸入星石珮中,一段時日消化之后,那能夠給自己增添不少法力。
于是她朝著黑騎士團喊道:“結網,活捉!”
黑騎士們迅速調整位置,成梅花點站位。槍尖在頭頂劃過幾圈,槍尖上冒出絲絲點點的法術細絲,數不清的細絲之間即刻相互連接在了一起,轉眼形成一張巨大的法術之網。
此時妖獸已止不住下沖之勢,一頭就栽進了法術網的范圍。只見星星點點的細絲迅速蔓延上它的翅膀與背部,將它整個困在了其中,愈掙扎,網愈緊。因為下面還有一群黑騎士正在用咒語維持著這個懸浮在半空中的巨網。
但妖獸也不是吃素的,它奮力伸出細長的舌頭,從網中探出,好似長鞭一般,用力甩打著黑騎士們,好幾個騎士被殃及,從馬上被掀下,網也露出了一些破綻,其他人則更奮力強化咒語,重新編織著巨網。
此刻只見天后提槍拍馬飛出,通體雪白的銀月槍似有靈氣一般,發出嗚咽之聲。她飛到妖獸頭顱上空,輕輕一頓,舉槍疾速往下,一聲暴喝,一下就將妖獸的上下頜骨刺穿連在一起。妖獸想要慘叫,偏偏又發不出聲,只在喉嚨里發出一陣咳咳咳咳的怪叫,劇烈掙扎起來,法力網好幾處被抓裂,下面的黑騎士們幾乎就要招架不住。
此刻天后則從腰間扯出早已握在手心的星石珮,一手按在妖獸頭顱正上方,大喊“借吾之力,納其入石!”
頃刻之間,只見妖獸從巨大紫色頭顱處開始,整個身子急速收縮,快速消失在了星石珮之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星石珮上微閃過一絲紫色,慢慢有些暗光流動起來,不如先前明亮剔透了。
外圍的普通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馬將軍先笑了:“成了?!?/p>
天后緩緩落至地面,將星石珮別回腰間。黑騎士們也重新整裝肅立。幾個受傷的騎士們也登上戰馬歸隊。
馬將軍策馬過來到天后身邊,道:“卻是微臣高看了這只怪物,這卻是不太需要天后您出手……”
天后一笑:“不找個機會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看看這民情,人都要朽了。也好。最近總琢磨著怎么讓這一心沉迷練劍的孩子早日登基,這次機會正是好的很。”
馬將軍也笑:“是啊,皇子,不,皇上回來三年多了,也該到替天后分憂的時候了。接下來,有若琳幫他,定是沒有問題的?!?/p>
天后斜眼看著他:“怎么兩句不離就夸到自家女兒身上去了?是了是了,我也喜歡若琳這孩子,人漂亮,性子好,識大體,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選了?!?/p>
馬將軍道:“天后如此這般順著我的話來接,倒是我老頭子慚愧了。那我就吩咐屬下們稍事休整和收拾,往回走了?!?/p>
天后點點頭。馬將軍勒馬回轉,吩咐后繼勘查清掃工作去了。
但天后總覺得心內隱隱有點不安。
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是此刻,自己居然使星石珮吸了這一只妖獸,有點貿然行事了。要知道星石珮固然法力強勁,但一旦吸了巨型妖物入內,需得好幾日才能融其法力轉換為己身之力,此幾日內,星石珮無法再做為法力借出之器的。
而且黑騎士們方才為了活捉妖獸,結網也費了不少力氣。若一個不當心,自己判斷失誤,不只有這一只妖獸存在,而是兩只或……
但怎么可能?這么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妖獸的蹤跡出現在人界了。而且月族修煉之中,放出妖獸也是要經由長老們許可或監控之下來行事的。這許是哪個不要命的月族殘孽私自動用禁咒的結果,應該不可能再有多了,否則收到的情報也是不對了……
想著,覺得自己確是年紀大了,多慮了。她不再想,提槍,翻身上馬背,決意巡查一番,沒有殘留法術氣息了,便是好往回的征途了。
剛上馬,策行了幾步。流光天后就很想把剛才的想法都吞回肚子里去,再自己扇自己幾個耳光才好。
地下四面八方的鉆出來四只與剛才一樣大小的紫色妖獸。個個都匍匐在地,紫色長舌吐著邪惡的氣息,一雙巨大的蠅眼不懷好意的盯著天后,或是她腰間的玉佩。
黑騎士與馬將軍都在包圍圈之外。圈內只有她一人。
眾人或怒喊或驚恐起來,黑騎士握槍在手,已策馬奔來,馬將軍也抽出了長劍,飛奔而來。但妖獸僅有兩頭轉身對付背后的人群。另外兩只,一步步從左右兩旁逼近天后。
此刻已無選擇!
她明白剛才真的是做錯了選擇,但現在,就算是錯的選擇,她也只有一個,沒有對的選項了。
握起的銀月槍,在手里,燃起了比剛才還盛一倍的雪白火焰。她雙目與發色一樣也似雪白,口中默念著咒語,眼角余光緊緊鎖住妖獸,思考著左右哪一只先來。
殊死一搏就在眼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