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檔案:變種

第一章 序章

馬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任誰都沒注意到排水渠中的那對蠟黃色的眼睛——眼神饑餓而貪婪,這雙眼睛把目光投射到其中一位行人身上——一名體態發福的中年大叔。


仲夏夜,晚上七點半。廣州市的天空被血紅色的日落所籠罩,太陽即將下山,街道上擠滿趕著回家的白領一族。


杜超凡卻當起逆行者,同一座大廈的打工仔不停地向后掠過自己。“這個時間點,還要加班啊?”其中一個路過的女白領問。


“是的,有個標書趕著做報價。”杜超凡平板地說,他穿了一件被汗水濡濕的白色恤衫并用吊帶系著一條黑色的寬松的西式長褲,松弛的大臉長了兩道十分醒目的法令紋,他三十五歲那年便謝了頂,所以現在的自己幾乎就是個光頭佬,稀疏的頭發只剩太陽穴旁的一圈。他左手提著一臺手提電腦,右手腋窩掖著一卷彩印建筑圖紙,利用電子卡,他直接在電梯的面板上鍵入目的地樓層,


當杜超凡離開位于自己辦公室的第七層電梯時,他望著深邃而寂靜的走廊,平時大白天辦公室里人來人往,自己可沒有覺得走廊竟如此幽長,走廊盡頭的入口標志在灰暗中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只是太陽下山的緣故,杜超凡提醒自己,除非同事們還在這里工作,否則沒有人能進來。


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燈,用座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對方的手機留言箱旋即啟動,他妻子的聲音要求來電者在“嗶”的一聲后留言。


“老婆。”他說,“公司有個標趕著要投,我還得在辦公室多待一會兒,今晚的約會恐怕得泡湯了,你看下可否把那兩張電影票退了唄。我愛你,再見。”


掛斷電話后,杜超凡隔著落地玻璃遙望辦公室外的公共辦公區域和走廊正凝聚在一片幽暗之中,完全的黑暗很快就會降臨,他感到一陣戰栗,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在辦公室里面加班,然而像今天晚上這般恐懼卻是第一次,一種不詳的預感正在自己心底里萌芽生根。


我只是中午沒睡好而已,杜超凡心想。“一杯濃郁的咖啡可以打破陰霾!”他喃喃自語道,自從入職這家建筑公司之后,他養成了喝咖啡的習慣。咖啡不僅使杜超凡擁有充沛的精力處理工作,亦令他落下嚴重睡眠障礙以及妻子對自己的抱怨,愛人抱怨自己喝咖啡以后體味變得更濃了。


當杜超凡離開椅子的一瞬間,他猶豫了,好一陣子后,他才鼓足勇氣邁出辦公室,朝擺放咖啡機和咖啡豆的水磨石吧臺走去。


他一離開辦公室,一把小響聲打破了沉默,位于墻上很高的位置,長方形通風口的擋板慢慢動了起來,隨后,固定出風擋板的兩顆螺絲釘開始轉動,一開始是右邊,然后是左邊,然后,那東西非常緩慢地從通風口內伸出來,那是兩根十分細長的手指——中指和食指。它們將通風擋板推到一邊。


夕陽余暉晦暗地透過窗外的高樓大廈,猶如遙遠的火焰,最后的夕陽終于落下帷幕。


杜超凡端著一杯咖啡回來時,在漆黑的辦公室門外停了下來,他確信自己剛才已經把辦公室里面的電燈都打開了。


他走了進去,試圖打開辦公桌的吊燈,結果“砰”的一聲巨響,門突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自動闔上。周圍并沒有起風,杜超凡意識到辦公室內并非只有自己一個。


他扔掉手上的咖啡,瘋狂地伸手去開門,他抓住了門把手,試圖打開門,結果有一個人或者什么東西從后面死死抱住自己,將自己往辦公桌后拖。咖啡杯落地,杯中熱咖啡灑滿在地的一瞬間旋即被羊毛地毯所吸收——杜超凡意識到這是一個人類,一個陌生人,他好不容易才掙脫對方,他蹬起左腳,爬上桌子,陌生人旋即攥著自己那懸空的右腳,對方的力度非常強大,一把便將自己翻過來,右腳腳踝關節“啪”的一聲,應聲斷裂,一陣劇痛涌上心頭,然而杜超凡尚未顧及腳部的痛楚,便感到另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手攥住自己的喉嚨,窒息的感覺如此真實。


然后,他的身體被一種非普通人能使出的力度拋向半空,“砰”的一聲,天花板與孔凡超的頭顱碰了個正著。為何自己沒有就此暈倒,他絕望地想,滲人的求救聲響徹整個辦公室并向外面的公共辦公區域滲透——無人應答,辦公室外只有一片漆黑。


經歷半小時地獄般折磨的中年男人終于擺脫了痛苦,他那殘破不堪的血肉之軀的上方,空調通風擋板的一顆螺絲開始轉動。通風口里,有什么東西正把出風擋板擰回到墻上——慢慢地,悠悠地。




第二章畸形的指紋


莫之蘊正與郭輝松在一家西餐廳享用午餐,郭輝松隸屬越秀區的刑偵部,同時也是莫之蘊多年的好朋友,他倆在警校時就已經認識。郭輝松之所以要請她吃飯,是因為自己將要向莫探員移交一份連環兇殺案——


過去一個月內,越秀區內發生三起謀殺案:受害者的年齡、性別以及從事的職業各不相同,彼此間沒有已知的聯系。唯三的共同點就是——第一,這三宗案件都發生在越秀區;第二,案發現場的所有窗戶都是緊閉,門由屋內反鎖,簡而言之:全都是密室殺人事件;第三,受害人的財物并無明顯損失,但他們的肝臟都被兇手予以摘除。


“不是黑市器官販賣集團的所為?”莫之蘊問。


“如果是器官販賣集團干的話,他們可不會把尸體遺留在受害者的寓所內,他們通常會把對方的遺體扔進硫酸池或者給他們捆綁一個六十千克重的鉛球然后扔進大海里,讓尸體永遠維持在水深三十五米的地方,任由鯊魚或別的海洋生物將尸體吞噬殆盡直至變成一副骨架。”郭輝松一邊說,一邊刀叉并用對付一塊血淋淋,只烹煎得三成熟的牛排。他長相普通,但那雙銳利的眼睛為自己的顏值增色不少。


“除了器官販賣集團,我想不出還有誰對人類的肝臟感興趣。”莫之蘊搖搖頭,她酌飲著杯中的檸檬水。


郭輝松已經將整片牛排分割成數塊工整而血紅的方形牛肉塊,“第一名受害者,是一位女大學生,她在一家快捷酒店里被殺,由酒店保安用破門錘撞入才發現她的尸體,案發現場的窗戶全都鎖上,門也被里面的鎖鏈鎖住;第二名受害者,是一名在電子廠工作的男務工,今年剛滿二十五歲,身材壯碩,案發現場發生過激烈的打斗痕跡,他被包租婆發現死在衛生間的浴缸里,浴缸的遮簾被扯下,遮簾與馬桶沾滿了鮮血,而他的腸臟全漏了出來,占滿整個浴缸;第三名受害者,是在兩天前遇害的。案發現場是一棟戒備森嚴的甲級寫字樓。當天是傍晚,死者的所有工友都回家了,受害人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庫里,乘電梯到達七樓。當晚,除了受害者以外,再沒有別的人進入過七樓,而那倒霉蛋也再沒有出來過。”


“案發現場的作案工具有被發現么?”莫之蘊問。


“不止沒有發現作案工具,我們翻看了酒店、出租屋和辦公樓的所有監控,都沒找到半點線索。受害者仿佛是被一個隱形人殺害了。”郭輝松叉起一塊牛肉往嘴里送,然后呷了口咖啡沖下肚,“說起作案工具,也是一個謎題,從三名受害者的腹部傷口觀察,施襲者所使用的工具不是鋒利的刀片,而是一件鈍器。對方用蠻力精準貫穿腹部,然后將肝臟扯了出來。”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宗迷離檔案,我同事肯定很有興趣參與。”她微笑道,公安部稱之為“迷離檔案”的案件都涉及到奇怪的事情或無法用科學手段解釋的現象。


郭輝松十指交叉,拱起雙手支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問:“你現在過得怎樣了,還在跟那個怪人一起做拍檔?”


“你別這么說啦,他有名字的。”


“鳩燊。”郭輝松輕蔑地一笑,他聽見莫之蘊要與另外一位男同事結伴工作,感到很不是滋味。


“能和你一起拍檔是鳩燊的福氣,那宗案叫什么來著?”郭輝松又往嘴里扔進一塊鮮血淋漓的牛肉。


“《怪力亂神》。”莫之蘊呷了口藍山冷咖啡。這然而在警衛森嚴的拘留室里,他還是死了,死狀十分可怖,直接死因是因為驚恐過度而導致心臟驟停,尸體的皮膚以及部分內臟被外部力量所加熱,而那種奇怪的力量居然是微波。接手調查的倆人順藤摸瓜下發現這起死亡案件居然是一宗人為的謀殺案,然而兇殺的謀殺手法卻是前所未聞的。


郭輝松一邊優雅地咀嚼食物一邊說:“在認識你之前,那怪人只單獨處理過三宗同類似的案件,其中一宗發生在日本,檔案名好像是叫《藍與紅》,說什么流亡的宇宙囚犯和前來追捕的宇宙警察,讓我評論的話他就是扯淡。反正他在認識你之前就是警察局里的一名邊緣人,自從和你一起破那宗迷離案件之后,稍微有了些許存在感,但這改變不了同僚們對他的印象。”


侍應生為二人奉上一盤用甜奶油調制的黑櫻桃,莫之蘊優雅地拿起一顆吃,她臉容清秀,染了一頭深褐色的秀發,長及肩部,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他確實是個怪人。在我接觸《怪力亂神》案之前,我一直認為超自然案件只是迷信,雖然案件到頭來還是用科學解釋了出來,不過依然有些地方以我們目前人類的科學水平是很難說清的。”


“幸好他碰到那宗案件,還有我眼前這位貴人。”郭輝松傾身向前,意味深長地瞄了自己一眼,隨后往后靠回座椅,“不然的話,估計他遲早被公安部踢出去。要我說的話,這個部門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


“存在即合理。”莫之蘊引用黑格爾的名言。


郭輝松雙眉緊皺,“我才應該是你的最佳拍檔,之前負責迷離檔案的成員一直就只有鳩燊自己一個,你和他拍檔根本就是在浪費自己的青春。”


對方沒有說說話。


翌日上午,接手這宗案件的莫之蘊來到杜超凡的辦公室,現場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血跡,拍檔“鳩燊”已先自己一步來到現場,他跪在地上,手腳并用,像小狗一樣在地面周圍嗅來嗅去。


“潘探員。”她疑惑地問。


“早上好,莫探員。”身穿白色防護服的“鳩燊”站起身來,這個是警署的同僚為他取的外號,他全名“潘楚燊”,此男子長得高大俊美又纖細勻稱,有一雙不大不小的深棕色眼睛,眼神清澈,柔軟的黑色短發夾雜著陽光般的金絲(他本人宣稱自己從小到大,頭發就有點天然金)。莫之蘊認為潘楚燊的外表有點欺詐性,他看起來很天真,笑的時候位于嘴巴附近的右臉頰會顯露出一個小酒窩,幾乎像個男孩,但當你和他一起辦案的時候,你會意識到他的冷靜和豐富的奇怪知識。


“地面上有什么發現?”她問。


“地毯里有一股淡淡的酸味。”潘楚燊繼續埋頭工作,他雙膝跪下,雙手撐地,專注于地毯上一點閃閃發光的東西,他用鉗子取了其中一些出來仔細察看,那是某種金屬的碎屑,他想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來凝望高掛在墻壁上的中央空調出風擋板,長方形的擋板是用鋁合金制成的。


他站起身來,走向自己的法醫工具包,從里面取出了一盒指紋粉、一卷紅色膠帶和一把柔軟的羊毛刷——他首先用紅色膠帶標志好搜索的范圍,然后開始在空調排氣格柵的周圍撒上粉末。


一個又長又細的印記在毛刷的作用下,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


“這個是人類的指紋?”一旁的莫之蘊問。


“我不確定。它擁有人類指紋的某些特征,但肯定不是正常人類的指紋。”


“人類的手指不可能長得這么修長。”她說。


“不一定。”他宣稱,“以前在檔案中心,我曾見過這組指紋。”


兩天后,在廣州市公安總局的四樓情報室,莫之蘊把注意力集中在潘楚燊給她看的幾張幻燈片上——共有六組指紋,每組指紋都很長且很窄,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角度彎曲起來,這不像是人類的指紋,然而所有的動物里面,就只有人類這一物種擁有指紋。


潘探員用紅外線筆指向其中一張幻燈片,“這組指紋是我昨天用指紋粉在杜超凡辦公室采集到的,其余五組指紋是我費了兩天時間從檔案館里撈出來的。”


“其中兩組指紋是前兩名受害者現場發現的?”莫之蘊指著那堆幻燈片問。


“并不是。”他對她說,“前兩宗案件的犯罪現場我沒有去過,據當時的現場蒐證人員供述,現場所找到的所有指紋都能找到相應的匹配者,他們不是酒店員工就是包租婆或者受害者的朋友。估計他們把空調出風口或者別的不起眼位置給遺留了。”


莫之蘊驚恐地問:“你的意思是?算上杜超凡的案件,總共有八起同類型的謀殺案?”


潘楚燊舔舔嘴唇:“事實上,是十三宗命案。”他從手套箱里取出一本厚重的皮封冊子,那是一份手寫的刑偵日記,上面有許多厚重且難以磨滅的塵埃的痕跡,“其余五組指紋由五十年前的經案民警所得,由于檔案年代久遠,并沒有上傳到電子云端,所以我費了兩天的時間在中央檔案局的圖書閣里才找到這本刑偵日記。”


莫之蘊把冊子拿了過來。“小心翻看,一個不小心就會翻爛的了。”他警告,“我好不容易才借出來的。”


“我知道啦。”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冊子,里面滿是用鋼筆墨水手寫的筆錄,文字以隸書形式寫就,出落十分的大體醒目。


“五十年前的五宗命案與現在一樣都是發生在越秀區內。每一宗案件都是密室殺人案,每名死者都被以同樣的手法謀殺,幻燈片內的其中五組指紋就是當年的經案刑偵所蒐集。另外五宗案件是…..不會吧!”感到難以置信的莫之蘊下意識地捂住一邊嘴巴。


“是的,你沒有看錯。”阿燊確認,“另外五宗相同類型的案件是更五十年前的謀殺案,從現在開始計算的話,最初的五宗案是一百年前所發生的,當時國家仍處于民國時期。這五宗案件是當時的辦案刑偵從佛山市的地方志里面摘錄的,可惜僅有文字記錄,畢竟在當時,指紋認證是一門新玩意兒,且在西方國家興起,民國時期的警察并沒有指紋蒐集技術。”


莫之蘊那雙亮麗的大眼睜得像雞蛋一樣大,“你認為,五十年前和一百年前都是同一個兇手或組織在犯案?”


“就是這樣。”他說,“我相信對方是單獨犯案,不涉及到組織背景。如今,這位可怕的連環殺手因為某種原因重出江湖了。”


“兇手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他現在的年齡肯定不止一百歲了。”她說,“活到這把年紀的人真能打倒并殺害時值壯年的男青年?”


“所有的證據就是眼前這些,不過僅靠這些不能充分構建出我的假設。”外號“鳩燊”的探員揉著著自己那長滿胡渣的下巴,“假設對方因為某種原因,每隔五十年就得出來連續殺死五個人,這意味著,在短時間內,還會涌現出新的兩名受害者。”


“這不是一個無厘頭的理論。”莫之蘊承認,“但我覺得會有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法醫學出身的她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情報室。我得相信科學,她心想。




第三章兇手的側寫


晚上十點半。莫之蘊聚精會神盯著手提電腦的熒光幕,她時不時翻看放在桌面上那做滿鋼筆字的筆記本,她再一次回想鳩燊的假設,然后繼續想自己的,最后,她終于想到一份兇手的側寫報告。


“在仔細審查這十三起兇殘程度十分濃重的謀殺案之后,”她在PPT里鍵入,“我認為兇手是一名男性,年約二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他從事的職業可能跟給排水工程有關,因為從最近三宗謀殺案來看,兇手似乎對各種建筑管道的內部結構非常了解。”


莫之蘊將PPT點擊了一下保存然后隱藏到桌面里,然后再次打開潘楚燊提供的含有那六組指紋的PPT,她不斷滑動鼠標將六張照片從上往下看,又從左往右看,然后滑動鼠標中間的滾動鍵,將六組指紋放大又縮小,放大又縮小,反復地觀看。一頓操作下來,她依然感到一頭霧水。


她將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捋起自己的秀發,忽然間,她想到這堆兇殺案的一個關鍵地方——她旋即直起腰,將報告用的PPT放回到桌面上。


她寫道:“被摘除的肝臟是這一連串謀殺案中最重要的細節。肝臟對人體而言,具有分解毒素以及凈化血液的作用,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之一。”


翌日清晨,返回總部的墨之蘊向三級警監梁永煊以及二級警督張長雄、原辦案刑偵郭輝松以及其它的數位警司提報兇手的側寫報告。


就著投射在墻壁上的PPT,莫之蘊補充道:“摘除肝臟可能是出于宗教儀式,因為肝臟具有清除人體毒素以及凈化血液的作用,兇手借肝臟進行某種宗教儀式來洗清自己的罪孽。至于如何使用,我還沒推理到。按每五十年就會發生五起同類型命案的概率分析,出現下一位受害者的幾率十分的大,我認為兇手在以非典型的觀察方式選擇受害者。由于三名受害者之間沒有間接或直接的關聯,所以我們無法預測下一個受害者會是誰。”


“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張長雄說,他是名頭發稀疏的中年人,戴了一副銀絲眼鏡,一嘴因吸煙而造成的黃板牙。


“但我們可以利用這樣一個事實,即當連環殺手無法成功找到新一名受害者的時候,他們可能會選擇回到對上一次發生謀殺的現場,以重新獲得高漲的勝利情緒。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部署警力緊盯最新的三個兇案現場。”


在場大部分人都贊同這份側寫報告。


對謀殺現場的蹲守從當天晚上便開始進行,一無所獲的日子持續到半個月后。


這天晚上,莫之蘊將自己那臺白色的馬自達昂克賽拉停在杜超凡辦公樓的地下車庫里,隨后以便衣探員的身份在車庫周圍巡邏。潘楚燊也在這兒,他正在檢查大廈的通風管道系統,因為他聽到了一些砰砰砰的聲音。


“什么聲音都沒有。”湊過來傾聽的莫之蘊狐疑道,“可能是一只老鼠。”


“也有可能不是。”他微笑道,露出右臉頰的一個小酒窩,“當然啦,我希望不是老鼠,老鼠最恐怖了。”


潘楚燊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他拿出手電筒照亮了整個通風系統區域,一無所獲。然后他順著通風系統一直走到一扇門前,他推開門,通風用發電機和管道被建造在一個機房內,發動機散發出的滾滾熱浪從機房內噴薄而出,這打消了莫之蘊跟隨對方探險的念頭,她吐槽道:“這里面太熱了,我可以被自己的汗水淹死。”


潘楚燊獨自穿過敞開的門,由尼農炭纖維合成的通風軟管向上延伸,直徑足有七十分米長,這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溜到里面去,潘楚燊心想,只見通風軟管不斷的凹陷擴張,凹陷又擴張,仿佛一條在呼吸的巨蟒一樣,陣陣異常的聲響從里面發出——有什么東西從里面剮蹭著管道,這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蜘蛛!”情急之下潘楚燊喊出自己為莫之蘊所取的花名,他向她的馬自達跑去,“叫支援過來!”


莫之蘊馬上拿起對講機呼叫支援,然后跟隨起潘楚燊的腳步。


“在那里。”他指著管道說。


莫探員拔出手槍,“警察!”她喊道,“慢慢走出來,我有武器!”


刑偵們在出風管那黑暗的的洞口里認出一張男孩的臉龐,潘楚燊用手電筒對準了男孩,對方似乎被強光照得有些恍惚,他猶豫了一下,然后雙手著地,慢慢爬了出來。


嫌疑人看上去大約二十歲,擁有一張年輕的臉龐,甚至可以說稚氣未脫,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制式連褲衣,工裝衣服內有一件臟臟的白色襯衫打底,他的臉滿是汗水,布滿黑色污跡的雙手高舉過頭,看起來十分的恐懼,猶如一頭被老鼠籠困住的獵物。


為男子戴上手銬的是潘楚燊,他發現嫌疑人身上的味道很難聞,不由得憋住了氣,就像是豬圈的味道,他心想,他吸了第二口氣,發覺情況更為糟糕。豬圈好歹臭得單純,嫌疑人身上的味道是濃厚的肉氣味、淡淡的腐臭和汗餿及胃酸的混合。


“你被逮捕了。”莫之蘊的手槍仍對準他,她用另外一只手掏出自己的公安證件演示給嫌疑人看,她宣告道:“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機會變成法庭上的呈堂證供。”






第四章測謊


嫌疑人對警方解釋,自己是清潔公司派來清潔大廈排氣系統的死老鼠的,而保潔公司表示今天并沒有派遣任務,嫌疑人便解釋,自己是出于對大樓管道的潔癖而干這種私活。


所以警方決定對嫌疑人進行一番盤問。此時此刻,一根接一根的黑色電線正鏈接到位于嫌疑人指尖上的傳感器。


在場工作人員的共有三名,分別是測謊分析師賴啟昌、刑偵探員莫之蘊和潘楚燊。


從警多年的賴警司在測謊觀察方面的經驗十分老道,此人容貌平和,一頭濃密的卷發,雙下巴,雖然中年發福,但穿著一絲不茍,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他對他們說:“你們可以像平時審訊那樣詢問嫌疑人的問題,我會在一旁觀察他的生理數據,包括他的血壓、心率以及呼吸頻率。其中任何的一個數值異常都可能證明他在撒謊。”


賴啟昌將測謊機上的數個密密麻麻的旋鈕逐一進行校準,使墨水流入針式打印機的觸摸針,然后擺好一卷圖形紙,隨后正式開始測謊,“莫探員,你們可以詢問嫌疑人了。”


“你的全名是鄺松永嗎?”莫之蘊凝望著嫌疑人的雙眼,她手里拿著一臺平板電腦,里面是嫌疑人的各種身份信息。


“是的。”嫌疑犯回答,他的體味十分濃烈,身上又餿又酸。


“你受雇于佳潔樂保潔公司嗎?”她忍不住捂住一邊的鼻子。


“是的。”他再次回答。


針式打印機發出非常輕的沙沙聲響,那是觸摸針在圖紙上畫出數據時的摩擦聲。測謊師一直在觀察圖紙上所顯示的曲折圖的變化,他手里也有一臺平板電腦,里面全都是莫之蘊和潘楚燊將要詢問對方的問題,賴師傅在莫之蘊剛才問的問題旁邊標記出一個數值“5+”。


莫之蘊的視線落在測謊師身上,后者給了前者一個眼神提示,這樣下來,莫之蘊便知道嫌疑人說的是真話。


“鄺先生,你今天在這里是有什么事在對我撒謊嗎?”女探員傾身向前,她的視線與嫌疑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此人雖然雙眼皮,但眼睛小小的,瞳孔的顏色不是常人所見的淺棕色或深棕色,而是淡黃色。一雙蠟黃的眼睛,莫之蘊心想。


“沒有。”鄺松永答道。他的音量不低也不高,語調十分的單一,眼神呆滯,與其說十分的冷靜,倒不如說對方是在發呆。


“你的最高學歷是大專?”她繼續問。


“是的。”


“殺人的感覺是怎么樣?”


“不知道。”


“你曾經從活人身上摘取過肝臟嗎?”


“沒有。”鄺松永回答得非常快,不帶絲毫的猶豫。


“你說自己沒有殺過人,那你有沒有宰殺過其它的生物?”


“有,雞和魚,還有蛇。”鄺松永的臉就像是一副生硬的面具,不帶任何的情緒與情感。


“你殺過人嗎?”莫之蘊再問。


“沒有。”他平淡地重復道。


“你去過杜超凡的辦公室嗎?”


“不認識這個人。”嫌疑人即時回答。


莫探員故意變換語調以嘗試挑起對方的情緒:“你殺了杜超凡。”這不是提問,而是指認事實的強硬語氣。


“不,我不認識他。”


莫之蘊的視線落在測謊師身上,后者對她輕輕地點頭。


“杜超凡是你殺的,肝臟也是你取走的。”莫之蘊繼續挑釁鄺松永,希望能找出對方的破綻。


“沒有。”他再次回答。


莫之蘊感到一股挫敗感,她將劉海捋到耳后。看準時機的潘楚燊適時插話,詢問自己所羅列的問題:“你今年是不是已經超過一百歲了?”


鄺松永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但他頓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隨后,他回答道:“不是。”


“1922年,直奉戰爭期間,孫中山的軍事陣地遭遇陳炯明所率領的部隊炮轟,最后被迫離開廣東,當時你是粵軍的一名士兵嗎?”


嫌疑犯再次猶豫了,“不。”


“不,當年你有份參軍,”潘楚燊指出,“后來你當了逃兵,逃竄到佛山市的順德。”


“不。”這次他回答得非常迅速。


問題問完了,賴其昌用平板電腦對測謊后的圖紙進行了拍照,隨后領著兩位探員來到測謊室門外。


賴其昌舉起平板電腦給兩位探員看,“潘探員所問的第一和第二條問題,嫌疑人出現明顯的情緒波動,他有可能在這兩個問題上撒謊。”


“他果然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潘楚燊透過單面玻璃盯著審訊室內的鄺松永。


“但就我而言,”測謊師補充道,“我覺得這位嫌疑人是無辜的。”


“怎么說?”


“潘探員,你所詢問的問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嫌疑人不可能超過一百歲,如果我在他這樣的年紀聽到你問這種問題,我也會感到驚訝。”賴啟昌笑道,“我估計警督也持與我一樣的意見。”


潘楚燊與莫之蘊交換了一個眼神,倆人都覺得測謊師的解釋并不能完全證明鄺松永的清白。


根據程序,如果警方拿不出實質證據指控犯罪嫌疑人的話,只能對其羈押七十二個小時。


于是兩位探員在日夜分析鄺松永的所有信息,然而一無所獲。三天后,鄺松永被無條件釋放。


縱然如此,潘楚燊與莫之蘊仍不愿放棄。他們將鄺松永的指紋與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及本月內接連發生的三宗兇案現場的指紋進行對比,結果仍然一無所獲,嫌疑人的指紋是正常人類的指紋,他們調出公安局內的指紋庫與之對比,發現鄺松永的指紋并沒有在公安局的指紋庫里建檔,這代表他在此前并沒有被警方以任何形式審問或拘留過。


“按手頭上的所有實質證據來看,鄺先生是名背景比白紙還要白的一等一良民。”莫之蘊伸了個懶腰,她從衣領里掏出自己的白銀項鏈把玩,那是一枚卡通公仔項鏈,。


“然而你和我的直覺都嗅出了不對勁。”潘楚燊以他的一貫笑容回答道,一個小酒窩浮在他的右臉頰上。


“虧你還笑得出。”莫之蘊說。


“你戴著一條卡通項鏈?”潘楚燊問她,聊一些工作以外的八卦話題可以有效舒緩工作的壓力。


“是啊,可可愛愛的史迪仔。”


“幼稚!”


“鳩燊,你什么都不懂!”莫之蘊毫不退讓。


“話說回來,你逮捕鄺松永那天為何大叫我作‘蜘蛛’?”莫之蘊抱起雙手,沉著臉道,“你知道我不喜歡人家這么叫我。”


“每逢遇到緊急情況,我就會忘記你曾對我的教誨。”潘楚燊擺手道。


“造反了你。”莫之蘊開玩笑般作勢扇他一耳刮,結果對方揪住了她那白皙纖細的手腕,兩個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仿佛擦出些許火花,“放手!”她那白皙的鵝蛋臉龐浮現出一輪紅暈。


就像一顆水蜜桃,潘楚燊心想,他松開手,干咳了一下以緩解當前的尷尬氣氛,他的腦袋正急速旋轉,并不是為了查案,僅僅是為了找一個話題來聊。


“話說回來,蜘蛛絲是一種極具工業潛力的產物。現在的科學家發現吶,蜘蛛絲可以用于制造防彈背心以及人造肌腱等的物品。”潘楚燊笑吟吟地解釋,“所以那些沾在蜘蛛網里的蟲子都愣想跑掉啊!”


“是么?”莫之蘊低聲道,她的目光有意回避自己的拍檔。


“是的,蜘蛛絲的韌性非常之強大,在高濕度的環境下,蜘蛛絲更能具有某種‘超收縮’的特性。”


“哦。”莫之蘊平板地回答。


“‘超收縮’的特性。”潘楚燊重復道。


“哦。”莫之蘊重復道。


“‘超收縮’的特性。”潘楚燊再一次重復。


“我知道啦!知道啦!超收縮嘛!”莫之蘊不耐煩了,“你講很多次了,你是結巴還是怎么回事?”


“收縮。”潘楚燊喃喃自語,他坐直身子,打開鄺松永的指紋圖,“收縮。”他一邊說一邊利用軟件將嫌疑人的指紋進行拉長,直到他的指紋與杜超凡辦公室的指紋一樣長一樣窄。


莫探員也發現個中奧秘了,她湊過來盯著潘楚燊的電腦熒光幕,他下意識撫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將鄺松永的指紋與謀殺現場的指紋進行重疊,然后利用電腦計算兩個指紋間的相似度。


計算需要五秒鐘的時間,沉默的時間內,潘楚燊感到莫之蘊那湊近的臉蛋的溫度,這下倒好,輪到自己臉紅了。


五秒后,電腦發出響聲并彈出一個讀數對話框,它寫道:“兩個對照指紋100%匹配。”


“太難以置信了。”莫之蘊捂住了嘴巴,“鄺松永的指紋居然與五十年前的謀殺案中的指紋完全一致?”


潘楚燊又一次下意識撫摸一下鼻子,“有的時候,傳說并非空穴來空,惡魔會化身成獵人在人間找尋獵物。我們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頭可怕的獵人已經被重新釋放到城市里,現在他很有可能已經在謀劃著新的一場狩獵。”






第五章排水渠里的惡魔


天已經黑了,但空氣依舊悶熱。今天一日之內,關軒宇已經洗了六次澡,目前在洗第七次,沒有辦法,家里的空調不太給力。他撥了好幾通電話給售后公司,對方都只能答應盡快派人上門維修,因為最近的天氣熱得不正常,空調的銷量同比翻了四倍,而維修需求的單子也較往常翻了三倍。這使得關軒宇更顯暴躁,家住三樓的他洗了又洗,希望冷水澡能降下自己的體溫,奈何天這么熱,太陽又是如此的毒辣,鋪在樓宇外立面的鋁鐵水管成了吸熱器將水管里的冷自來水進行加熱,所以噴灑到自己身上的水是暖的。


“操!”他原地跺腿,濺起一片水花。


“他媽的!”他罵道,原來淋浴房的排水漏口堵塞了,夾帶著泡沫與頭發的洗澡水排不走只能滯留在浴室的地板上。


屋漏兼逢連夜雨,看來還要打一通電話給給排水師傅,怎么這么倒霉,暴躁的屋主心想。


他關掉花灑,拿起浴巾隨便抹了一下,然后像企鵝一樣踮著腳涉過滿溢的洗澡水,離開淋浴間,十個心跳的時間后,被堵塞的地漏突然間疏通了,夾帶著泡沫的洗澡水起了一個漩渦,很快便流得一干二凈,被水流帶起的幾根頭發掛在不銹鋼的地漏口上,地漏下面是一片陰森的黑暗,而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什么東西在攪動黑暗,它一眨一眨的——一雙蠟黃色的眼睛隱現于黑暗。


手拿電風筒的關軒宇一邊吹頭發一邊刷著朋友圈,他聞到一絲淡淡的酸味,但自己沒多想,因為現在的他只想刷到自己女神的朋友圈動態,結果一無所獲,于是他將頁面翻到了通訊錄,點開置頂的那位好友的頭像,然后點開她的朋友圈——除了“朋友僅顯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這一行冷冰冰的告示外,就只有那副卡通封面了。


“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關軒宇悲哀地嘆了口氣,暗戀的人是以前公司的同事,可自從離職后,自己將近一年沒有見過她了,他感覺對上一次望見對方就在昨天。很多時候,他都會夢見她,夢醒以后,卻發現自己的枕頭濕漉漉的滿是淚水。一直沒能放下這段單戀的他感到痛苦不已,但很快,一頓從肉體帶來的痛苦將會宣告他人生的終點。


一開始,那股淡淡的酸味被自己的洗發精香味所覆蓋,但很快的,這股奇怪的味道變得更清晰了,那不是單純的酸味,而是混雜著一股餿味和腐敗的肉氣味。有什么不對勁,關軒宇終于意識到了危險,他關掉電風筒,上身赤裸,只穿著內褲的他警惕地周圍看。他來到沙發后,視線范圍內沒有人,木地板上面有一灘水跡,從水跡的分布范圍來看,可以明顯看到一排延伸至淋浴室的奇怪腳印,關軒宇可以肯定這不是自己的腳印,因為自己是穿著拖鞋的,他感到一陣雞皮疙瘩,隨后聽到一股喘息聲,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背后,關軒宇轉過身,他還沒看清那東西的長相,便被對方以難以置信的力量摔倒在地。暈厥前,他模模糊糊地認清向自己施襲的東西,那是一個渾身赤裸的畸形人,他的手和腳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角度與自己的軀干扭曲在一起,他一邊靠近自己一邊伸展自己的四肢與軀干,隨著畸形人四肢的延伸,“啪啪啪”的關節復位聲音不間斷地發出。慢慢地,他變成了一個與正常人無異的年輕小伙,只是他的身材比較瘦削和矮小…..不對!他那胸腔原本應該是肋骨的位置有一雙呈排列狀的鮮紅色的皺褶,那…..那是!他聯想到了什么,卻記不起那種東西的稱謂是什么!


變形人那雙蠟黃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腹部,一抹殘酷且貪婪的笑容掛在嘴邊,他舉起仍在變形的右手,五指伸直擺出手刃的姿勢。


“不。”意識到將要發生什么的關軒宇呻吟道,一陣來自左腹的痛苦奔襲而來,還沒等自己喊出來,右腹也發生一樣的劇痛。當鄺松永從自己體內搶走那最為寶貴的東西時,他已經痛得失去知覺。


翌日下午,關軒宇所在的小區滿是忙個不停的警察,當地的自媒體記者紛涌而至,將小區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沒有辦法,公安局調動了兩支機動部隊筑起人墻警告閑雜人等不得進入犯案現場。位于三樓的受害者寓所被藍白相間的警戒帶圍了起來,潘楚燊貓腰鉆進現場,尸體已經被移走,大廳內的血跡斑斑訴說著死者生前所遭遇的一切。


“指紋組有采集到指紋嗎?”他詢問在場的同僚。


“有,死者是獨居的,按鄰居的說法,死者生前不時會與自己的朋友在家中開派對,所以我們在現場采集到了起碼十組以上的指紋。”鑒證組的一位小伙子道,胸口名牌顯示,此人名叫張伯丞,他戴了口罩,長得高高瘦瘦,皮膚棕色,眼神精悍。


“有沒有蒐集到奇怪的指紋?”


“奇怪的指紋?”張伯丞將數碼照片演示給他看,“我們在現場確實蒐集到起碼五組奇怪的血跡紋路,看著像是指紋,不過人類不可能存在這種長度和窄度的手指。”


圖片顯示,這是五組帶血的紋路,五張照片都可以清晰看到血跡紋路的變化——既窄又長的紋路逐漸變得既寬又短。


莫之蘊也過來了,她拍了一下正專注于照片的潘楚燊的肩膀,他禮貌性地回望她一眼便轉頭繼續問張伯丞:“最清晰的那組指紋是在哪個位置蒐集的?”


張伯丞指向位于飯桌后的一個小櫥窗,櫥窗里面的機器人模型琳瑯滿目,它們呈三行整齊的排列——黃金勇者、強殖裝甲、宇宙騎士、EVA、高達、環太平洋…….唯獨最前的一列倒下了,倒下的位置有一些血的痕跡。


潘楚燊轉向莫之蘊,“是鄺松永,他從櫥窗里拿走了其中一樣東西,我猜應該是一個機器人玩具。”


潘楚燊與莫之蘊回到了總部辦公室,他們正埋頭研究那本塵封的刑偵日記,莫之蘊根據日記的內容匯報道:“日記的主人是當時的刑警鄧培勇,他從人口遷徙記錄查詢到鄺松永并不是廣州本地人,他是從順德北上而來的,當鄧探長來到順德之后,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中要復雜許多,當地的年輕人都不認識鄺松永,只有老一輩的人認識他,可是老一輩的人似乎都很害怕這個名字,他們稱鄺松永為孽畜。”


“鄧探長詢問個中緣由。結果老人回答他:‘那家伙比我們還要大。’”莫之蘊與潘楚燊交換了一個眼神,“鄧探長連忙問:‘什么意思?’對方回答說:‘那東西不會老,年紀比我們還要大!’”


莫之蘊接著補充:“鄧探長順藤摸瓜調查起當地的人口入境記錄,發現鄺松永是五十年前從華中一帶入境順德的,至于他的祖籍究竟是哪里,根本無從入手。”


“鄧探長還健在嗎?”潘探員問。





第六章五十年前的經案刑警


珠海,早上八點半,風和日麗。夾帶著鹽味的海風吹拂著一座位于鳳凰山的海濱小別墅,別墅外表極為簡潔,白墻身,藍色瓦片的三角屋頂,富有地中海風格。


年輕的女傭帶著潘楚燊和莫之蘊進屋求見。


老人就著輪椅坐在前花園,迎面而來的清新海風吹起了他的濃密白發,他擺動輪椅,轉過身面對兩位年輕的后輩。


“鄧探長。”潘楚燊道。


“你們終于來了。”對方是名慈祥的老人,腰腹筆直,白眉毛下的雙眼猶如燧石,面孔跟冬天結凍的土地一樣堅毅,他渾身散發著刑警特有的颯爽氣質。


鄧培勇告訴他們,自己當了四十年民警,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才離開警隊。


“你還記得1972年那五宗連環殺人案嗎?”潘楚燊問,“受害者無一例外被摘走肝臟。”


“當然記得。那是我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宗案件,同時也是我從警生涯里唯一的遺憾。”這份回憶令眼前這名老人感到一陣痛苦,“兇案現場十分的可怕。”


“是的,我們已經見識過。”莫之蘊道。


“那是我見過最為詭秘的案件,人間最為邪惡的力量仿佛都聚集化身為一個人形怪物。當時…..”三人聊了很長時間。期間,老人時而激動,時而落淚。


潘楚燊拿出之前給鄺松永拍的疑犯照給鄧培勇看,后者舉起照片凝望片刻,隨后脫下自己的老花眼鏡再三確認,他說:“這東西現在留了劉海吶,除了發型有所變化外,五十年前的他跟這張照片里的一個樣。哪怕他化成灰我也認得出。”


“知道他是兇手是一回事,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又是另一回事。”莫之蘊道


“你們都看過我的刑偵日記?”


“是的。”潘楚燊道。


“我在日記里面曾一筆帶過兇手的一個小習慣。其實我當時應該把這部分的發現記錄得詳細一點。”


“你是指兇手的特殊收藏?”


“是的。”鄧培勇道,“肝臟并不是兇手唯一索取的東西,根據受害者家屬的證詞,受害者寓所內或多或少會遺失部分小物件,例如:眼鏡、梳子以及相框,甚至是一只水杯,這些都不是什么貴重物。”


“這些都是他的勝利品。”潘探員揉著下巴,“就好像《鐵血戰士》那樣,每次都會帶走獵物身上的某樣東西以彰顯自己的勝利。”


對話基本來到尾聲,鄧探長指出鄺松永一個顯著的生理特征,“他在水里憋氣的時間似乎比常人高出許多倍,后來我找到了原因,那是我第二次抓捕他的時候。我不經意拉起他的衣服,發現他的生理結構與我們人類有著很大的不同,他肋骨的位置長有兩排類似于魚鰓的粉紅色器官。”


“看來我們面對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一名基因突變的殺人犯。”潘楚燊說。


鄧培勇的語氣充滿自責,“我知道人都是那東西殺的,然而警察辦案講求的是真憑實據,當年我怎樣找不到出來,我實在愧對死者以及他們的家屬,后來那怪物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


潘楚燊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沒找到證據并不意味著沒有證據可尋。”


笑容慢慢聚集在了老探長的臉上,他鄭重其事地說:“這就是我一直等你們過來的原因。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這頭怪物總有一天會再度出現,很有可能就是五十年后。而現在,時機已經到了,我希望你們能夠完成我當年沒有完成的任務。”


回程的高速公路上,潘楚燊詢問負責駕駛的莫之蘊:“小莫,你是否相信阿特蘭蒂斯城的傳說?傳說那是一個超古代文明,當時擁有現代人難以想象的高維度文明,可惜在后來遭遇滅頂之災。”


“小時候從卡通片里面聽過好多次。”


“我相信那座城市并不是神話。”潘楚燊道,“亞特蘭蒂斯的毀滅有兩種廣泛說法,夸張的說法是‘黑色閃電’,亞特蘭蒂斯城被從天而降的雷電和地心升起的雷天同時擊中,而那種雷電是并不是金黃色、藍色或是紅色,而是黑色的;另一種說法是,海底火山爆發,卷起滔天巨浪將整個城市吞沒。無論是哪種說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亞特蘭蒂斯自此沉沒于海底,托賴這個城市的高度文明,淹沒在海底下的城市還有不少的幸存者,這些幸存的人類利用高科技對自身的基因進行改造,然后經過一代又一代的繁衍,這些海底人逐漸長出了魚鰓還有尾鰭出來,也就是《山海經》所描述的‘鮫人’。”

“那亞特蘭蒂斯的遺址在哪里?”有點不耐煩的莫之蘊問。


“暫時沒有找到。”


我覺得亞特蘭蒂斯只是劇作家的幻想。”前方一臺滿載貨物的大卡車放慢了速度,莫之蘊打響左轉向的燈,準備進入超車道,“包括后羿射日,也僅僅是古代人民的幻想結晶而已。”


“我倒不這么認為,有可能‘后羿’并不是一個超級人類而是一款高科技武器,類似于現在的防空導彈,被后羿射下來的所謂八顆太陽并不是真的太陽,而是反射著太陽光,用金屬做的太空飛船。”


“如果你沒有加入警隊的話,大可以當一名作家。”莫之蘊深踩油門,汽車引擎變得暴躁起來,轟鳴聲不斷,那輛大貨車在后視鏡里的身影變得逐漸渺小。


“我還真試過,但作家的收入并不能糊口,頂多只能作為一項愛好。”


“真的?作品叫什么名字。”


他沒有回答,本就對離奇事物不感興趣的莫之蘊也沒有追問下去,她將話鋒轉回到公事上:“姑且假設鄺松永身上帶有某種基因突變,這有可能是先天導致也有可能是后天導致,反正這種突變使得他的生理結構發生本質改變,也就是科幻電影里面所說的‘變種人’。”莫之蘊的雙眼專注于前方道路,“至于他肋骨位置的器官是否如鄧探長所說的魚鰓,我們得先把他抓起來才能證實。在今早出發前,我就遞交逮捕令申請了。坦白說,警督審批獲準的幾率不高,他們對可改變自身指紋的人類的存在抱有很大的疑問。”


“如果失敗的話,下次就由我來遞交逮捕申請。”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真正的失敗是我們被打敗一次便失去嘗試的勇氣,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只要永不言敗,一直嘗試下去,獲勝的幾率就始終存在。”潘楚燊道,“這是我的人生信條。”


莫之蘊沒理會他的人生信條,她說:“鄺松永改變自己的指紋,僅僅是為了毀滅自己的在場證據?”她這時想起一個被自己忽略掉的細節,“除了最初的五宗兇案沒有詳細的案發現場描述,由鄧探長以及我們經手的所有案件都是密室殺人案,兇手如何潛入室內,這個疑問至今仍未揭開。”


“讓我們假設一下。”潘楚燊道,“毀滅在場證據只是鄺松永指紋伸縮的一個輔助產物,他的指紋之所以會變窄變長,是因為他整個人根本就是一個橡皮人,他身體的柔軟程度可能是我們想象不了的。這賦予了他強大的通過力,使得他可以通過排氣通風管或沒有關好的窗戶縫隙鉆進受害人的寓所。”


搭檔的推理言之有理,卻也使自己不寒而栗,莫之蘊情不自禁踩了一腳剎車。





第七章巢穴


根據鄧培勇提供的線索,五十年前的自己曾進入過鄺松永的住所,按他的說法,那兒是個恐怖的地方,對兩位年輕探員而言,這個住址也是當前唯一的線索——五十年前銷聲匿跡的疑兇大有可能就是躲在這里,時至今日,他重出江湖,也大有可能繼續以此作為自己的根據地。


倆人根據老探長所提供的地址驅車來到越秀區的一處城中村,縱橫交錯的巷子由青磚所鋪砌,他們只能把馬自達停在村口的位置,在其中三條窄巷的交匯處聳立著一棟古舊的獨棟房子,這個地方陰暗潮濕,人類的腳步聲驚擾到幾頭毛茸茸的陰溝鼠,嚇得潘楚燊不斷吐槽。房子雖然破舊,占地卻大得驚人,約莫五百平米,墻壁的表皮破損嚴重,粉刷丟落得七零八落露出爬滿青苔的紅磚頭,它前后各有一個花園,后花園比前花園大,后花園大部分的地面業毀爛,表面泥濘不堪長滿比人高的象草,花園中央有一處荒廢的噴泉池,池內的一灘灘的發綠的死水則成了蚊蠅滋生的溫床;擁有鋪裝地面的前花園的狀況要比后花園好,但頑強的棕色雜草和小樹還是從鵝卵石間的縫隙里擠出來,還覆蓋房子那原本是花梨木大門的一堆腐朽爛木——這地方本該是一座豪華大宅。


“你的槍呢?”莫之蘊問他,她掏出自己的格洛克手槍進行檢查,彈出彈倉,確保十五發子彈的最大容量,然后啪的一聲將彈倉歸位。


“拿去槍房抹油了。”潘楚燊取出一個戰術電筒。


男探員在后提供照明,女探員持槍在前,他們小心翼翼地進入屋內——屋內非常陰暗潮濕,莫之蘊感覺鼻腔充斥著霉味,這里大部分的窗戶都被木板封死了,幾扇沒有封鎖的窗戶的玻璃業已破碎,走廊的墻壁破敗不堪,從墻上掉落的石灰粉灑落在地并且被蜘蛛網和灰塵所覆蓋。倆人首先巡視了一樓客廳和兩個小房間,除了在里面揚起一團薄薄的灰塵以外,一無所獲。倆人踩著用大理石搭建的樓梯來到二樓,他們慢慢地走過同樣堆滿灰塵的連廊。


他們身后的黑暗傳來一聲響動。


潘楚燊感到背脊一涼,用手電筒朝身后照去,“你聽見動靜了嗎?”


“是一只老鼠。麻煩給點光。”


“老鼠最恐怖了。”潘楚燊又把手電筒照向莫之蘊的前方,心里蹦蹦直跳。


又是一聲響,他又將燈光掃了過去。一只小貓大小的老鼠蹲在樓梯旁邊,眨著猩紅色的眼睛,齜著牙,嘴里發出了輕微的嘶叫聲。


“丟你!”他朝那只老鼠踢了一腳灰,老鼠旋即腳底抹油。


“光呢?”


潘楚燊又把綻放藍白色光芒的電筒轉過來,嘴里嘟囔著:“我們踏入老鼠的領地,所以它要將我們驅趕出去。”


“你一個大男人居然這么怕老鼠。”莫之蘊沒好氣地說。


“那玩意兒長得這么大,難怪不怕人類。或許它在這兒筑了巢穴。”


他們推開一扇半掩的爛木門,發現一間碩大的房間,里面就像是一片廢墟。角落里堆滿了用過的針頭和安全套,一張破了洞的床墊斜靠在墻壁上,床墊中間有一塊人形的黑漬,上面似乎死過人。他舉著手電筒照圍繞房間轉了一圈,蟑螂嚇得四散逃離,它們油乎乎的褐色脊背反射出暗淡的光芒,無數條腿發出了樹葉般的沙沙聲。


“這里什么都沒有,”莫之蘊從眼睛撥開一縷暗褐色的頭發,“咱們去下一個房間罷。”


“不。”潘楚燊靠近了那張床墊,然后用腳踢開,翻倒在地的床墊揚起一陣塵埃,


“我的直覺向來很準。”他一邊說一邊用將手電筒的光打在一個直徑有七分米的洞窟,洞窟開在用紅磚堆砌的墻壁上,持槍的莫之蘊率先伸手試探,然后將頭探了進去。


“這個暗穴足夠讓一個成年人進去。”潘楚燊道。


“暗穴的上方是封死的磚頭,這是一個通往下方的一條很深的暗道。”洞窟傳來莫之蘊的回音,“等等。”她補充道,“這兒有一把梯子。”


倆人一開始沒注意到這把黑色的鐵梯。“咱們下去吧,給我點光。”莫之蘊束起長發,然后把槍裝進真皮槍套,她首先下去,然后是潘楚燊。


鐵梯的工藝因歲月而變得脆弱,倆人每向下攀爬一步,梯子就會發出一陣枝啞的抗議聲。


暗道里的味道十分難聞,莫之蘊寧愿繼續嗅著外面的霉味,進入自己鼻腔內的是一股腐臭和淡淡的酸味的混合。


“這股味道我在鄺松永身上聞到過,毫無疑問,這里就是他的老窩。”。


“我也聞到過。”莫之蘊抱怨。


梯子足有十米長,當刑偵們抵達地面時,發現地面甚至不是水泥地,只是粗鑿的砂石地,他們處于一個毫無光線的地方,借著手電筒的光線,兩名警察能觀察到沉重的水管穿過低矮的天花板托梁。莫之蘊判斷:“這兒應該一個地下室,他為什么要開鑿一條暗道通向這里?”


“這房子的主人明顯不是鄺松永,有些動物的確會把自己的巢穴建造得十分的隱秘,因為它們缺乏安全感。”潘楚燊若有所思道,“他每五十年就會出來犯案,那他消失的五十年期間或許就是在這兒居住?”


“味道越來越濃烈,就在前面!”莫之蘊自顧自道。


順著氣味的源頭,他們看到一個板條箱放置在泥濘地面上,潘楚燊將光打上去,板條箱上擺滿各種陳舊的小物品——相框、眼鏡、水杯和一個嶄新的機器人手辦模型,“是‘勇者王’,關軒宇模型柜遺失的那個模型。”潘楚燊驚嘆道,“這些都是他的勝利品。”


“阿燊,看看這兒,”莫之蘊舉起手槍指向那個地方,“這堵墻好奇怪。”——墻壁的一個大范圍被水泡得油膩發亮且潰爛,不止如此,爛墻還發出令人作嘔的酸臭味。


“為什么地下水唯獨泡爛這個地方?”他捂著鼻子問她。


潘楚燊借著光芒伸手觸摸了那堵墻,然后從墻壁撕下一小塊黏糊糊的碎片舉到鼻子跟前聞了一聞,他強忍惡心,表情像是吃了一只活老鼠,頂著一身雞皮疙瘩說:“這不是墻壁。”


兩年的法醫生涯,令莫之蘊對這些場面見怪不怪,她跟著撕下一塊碎片,碎片連著幾根黏糊的細線,她就著燈光觀察,然后得出結論,“剛才那張是紙片,可能是報紙,現在這塊應該是牛仔布。噢,我的天呀,這些黏糊糊的東西聞起來像是膽汁。看來這座房子不止老鼠筑了巢。”


“從醫學角度分析,肝膽是相連的。鄺松永用受害者的膽汁和蒐集到的報紙還有衣物纖維編織了一個巢穴出來。”干嘔使得潘楚燊的雙眼盈滿淚水,他捂住胸口說,“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每五十年現身一次。”


“巢穴,冬眠?”


“鄺松永身上的基因與正常人類不一樣,他身上的變種基因使得他每五十年就覺醒一次。肝臟含有豐富的鐵質、維生素和脂肪。”潘楚燊的語氣變得興奮,他似乎對自己的推理很有信心,“受害者的肝臟應該是被他吃了。五個人類的肝臟可以為他冬眠期間提供身體所需的營養并且讓他在這段時間內再生身體的細胞,這就解釋了為何他容顏不老,青春常駐。”


“生活不是科幻電影。我必須要親眼看見鄺松永的醫學測試證明,否則我只能把他當作人類來對待,一個非常危險的人。”莫之蘊對潘楚燊這種瘋狂的理論有所保留,雖然鄧探長曾證明鄺松永的肋部有類似腮的器官,但難保他當時不是眼花了。她現在有一件更為嚴重的事需要擔心。


“如果這個是鄺松永的巢穴的話,那他肯定會回來的。”


潘楚燊點點頭,他說:“我們需要一個監控小組蹲守在這座房子的外圍。”


“增派警員蹲點需要時間安排,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就位。”莫之蘊哈欠連連,“今晚得先靠你了。”


“嗯。辛苦了。”潘楚燊道,“回去好好睡一覺,說不定能夢見你的史迪仔。”


兩名刑警從梯子原路爬回去,潘楚燊藏起手電筒,首先爬上去,跟在他后面的莫之蘊突然停了下來,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等等,”她喊道,“我…..”


潘楚燊俯頭向下問,“怎么了?”


“我的脖子被什么東西纏住了,”莫之蘊道,由于手電筒關閉了,周圍一片漆黑,她猜不到是什么,不禁感到有點害怕,下一瞬間,那纏住自己頸脖的力量松開了。


“沒事了。”她說。


地下室的天花板和周圍的墻壁密布老舊的鐵管道,如果潘楚燊向上爬的時候堅持打開電筒的話,跟在后面的莫之蘊或許可以看到一只纖細而修長的蠟黃手臂插在管子的中間,而那一只軟綿綿的手正握著她的史迪仔項鏈。


嗜血的變種人一直躲在在地下室里暗中觀察著刑警們的行動。第五個獵物,找到了,鄺松永望著項鏈露出一抹殘忍且貪婪的笑容。





第八章


獵人與獵物


莫之蘊開車的時候分心了,她的思緒又回到剛畢業時跟朋友說過的一個原則:“工作歸工作,休息歸休息。”如果不能遵守這個原則的話,自己將淪為一個不懂生活樂趣的工作狂人,她可不想這樣。然而從警之后,她發現如果堅持這個原則的話,警察這份工作是不可能適合自己的。


這個社會比我們想象中更為復雜且黑暗,總有那么一部分為非作歹的人,他們不是在犯罪的路上就是在計劃犯罪的路上,這些犯罪大小不一且形式各異,某些犯罪類型更是遠超常人思維所理解的,而警察這個職業就是為制衡這股力量而生的。通宵達旦開會討論案情,日間蒐集嫌疑人犯罪證據,深夜采取突襲式的拘捕行動,周一至周五和周末對于警察來說都是一樣的工作日,因為犯罪分子可不會周末雙休或者節假日就停止犯案,只要發現罪惡的苗頭,警察就得義無反顧地將其扼殺于萌芽階段。


“你之所以看不到黑暗,是因為有人把它擋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當初帶自己入行的一位警司曾如此教誨,“佩戴上證件的一刻,你就是警察,這與其說是職業倒不如說是一份責任。”


座駕停靠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庫,莫之蘊搭乘電梯來到位于五樓的公寓,她打開家門,首先將自己的包包扔到沙發上,然后才把客廳的電燈全打開,關上門后,她輕輕地把收納手槍的槍套放在餐桌上,餐桌旁邊有一座小小的白木酒柜,餐桌是整個客廳最為顯眼的地方。


莫之蘊決定泡一個熱水澡以消疲憊,她脫掉鞋子走進位于睡房的浴室,打開浴缸的水龍頭,調節好溫度以后,只需耐心等待浴缸盈滿熱水,這個過程大概需要五分鐘。離開浴室的時候,她發現坐廁里的馬桶水有些渾濁,所以按下抽水鍵沖刷,然后才離開浴室。如果她多待一會兒看廁兜一眼的話,她會發現本應以漩渦形式迅速排走的碧藍色廁所水此刻排走得非常緩慢,似乎被什么堵塞了,大概一分鐘后,碧藍色的廁所水才排走干凈,而這個時候,幾個氣泡冒出水面。




第九章再度進入巢穴的潘探員


由于房子所處的位置道路十分狹窄,汽車沒有辦法開駛進來,迅速回宿舍后的潘楚燊駕駛著自己的本田CBF190R摩托車再度來到現場與蹲點的莫之蘊輪崗。


潘探員站在一個能觀察房屋前院門口的位置觀望,他發現這座房子雖然很大,但這條巷子的規劃異常雜亂,屋與屋之間的距離靠得十分近,一個小步就可以從一所房子跨步到另外一所房子,緊密銜接起來的無數棟無人居住的空房子一路連綿到巷子的出口,也就是可以停泊汽車的村口位置,他心中不禁暗想:“這座房子給旁人的感覺就是一間棄置房,如果我是鄺松永的話,我才不會選擇從正門口光明正大出來,我會走下水道或者爬天臺樓頂,腳踩著無數間靠在一起的空房子的瓦片頂一路匿蹤到村口的位置。”


意識到不對勁的潘楚燊旋即拿起手電筒再度進入屋內,雖然手里沒槍,但警察的使命感使自己鼓足勇氣。他來到二樓,來到那個洞窟,然后順著梯子來到地下室,就著電筒光芒小心翼翼來到那個擺滿鄺松永戰利品的木箱子,他仔細觀察,發現戰利品中有一條閃閃發光的東西——一條史迪仔造型的銀項鏈。


“蜘蛛!”潘楚燊拿起項鏈便跑起來。







第十章莫探員深陷險境


莫之蘊來到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扎起自己的頭發,這才發現原本掛在自己頸脖的史迪仔項鏈不見了,她打著哈欠來到客廳檢查自己的包包,但一無所獲,隨后又回到睡房,癱倒在床上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弄丟的,可大腦一片空白,只感到無限的疲憊,我得歇一會兒,就一會兒,她告訴自己。


廁所里的水正冒出一連串氣泡,三個心跳的瞬間后,幾只修長而畸形手指從洞里慢慢伸出水面,然后是手掌,接著是一條完整的手臂、胳膊和肩膀,頭顱是他最大的阻力所以費時也是最久的,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團軟綿綿的黑毛,然后是黃黃的額頭,緊隨其后的是那雙攝人的蠟黃色眼睛,他的頭就像產婦生產嬰兒一樣,最終整個冒出,嘴巴旋即以一種嚇人的角度張開,大口吸入空氣。


進入夢鄉的莫之蘊直到溢出浴缸的熱水流過睡房木地板然后碰到她的腳指頭才醒轉過來。她霍地坐直身,發現腳下滿是溫水,她連忙打開浴室門,浴室內彌漫著溫暖的水蒸氣,她關掉水龍頭,在撤出浴室的時候,發現地上的水滲有一些黃色的物質,她下意識地想是不是沐浴露泄露出來了,但這不可能,自己一直都使用同一只沐浴露,而沐浴露的顏色是白色的。


她旋即聞到一股淡淡的酸味,這味道還夾雜著些許腐臭。


莫之蘊馬上跑到客廳拿起藏在包包里面的手機打算撥打拍檔的電話,可打開一看,手機居然沒電了。她的注意力馬上放回到客廳最為顯眼的餐桌位置,槍套仍在餐桌上,當她信步來到跟前的時候,才發現槍套里面空空如也,棕色的真皮槍套沾滿粘稠的黃色膽汁。


槍在哪兒?她還沒找到自己的槍便感到右腳腳踝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蜷縮在窄小的酒柜暗格中的鄺松永目露兇光,他就像進攻的蛇一樣迅速爬了出來,然后伸展開自己的上半身,那條柔軟且勁力的手依舊死死地抓住莫之蘊那白皙的腳踝。


莫之蘊不斷掙扎,左腳猛踢鄺松永的臉,右腳成功擺脫他的魔爪,代價是長警褲被對方抓破露出白皙而修長的小腿。


臥倒在地的莫之蘊順勢卷起雙腳夾住鄺松永的頸脖,將他扯倒在地,旋即用雙手鎖住他的雙手關節,莫探員所使用的正是從警校學習的巴西柔術,然而鄺松永的身體實在太過柔軟,連關節和骨頭都是軟綿綿的,柔術對他完全沒轍。


而鄺松永的力量是驚人的,他一個全身性縮骨便從莫之蘊的雙手中滑脫,順勢用左手掐住莫之蘊的頸脖,她的左臉頰被迫貼在地面,這個視覺剛好能看見藏在沙發底下的格洛克手槍,她使勁反抗但徒勞無功。


莫之蘊的白色襯衫被鄺松永的右手撕開,苗條而白皙的腰部裸露在空氣中。屋內傳來門鈴聲,但施害者和受害者似乎都把它忽略了。


鄺松永九十度彎曲并舉起右手,五指伸直,呈手刀的態勢對準莫之蘊的腹肝位置。


門鈴聲被一陣破門聲所取代,“蜘蛛!”


鄺松永驚恐地向后轉頭,旋即放棄進攻,轉而往浴室方向逃竄。


幾乎窒息的莫之蘊一邊喘氣一邊吃力地指著沙發底下,拍檔潘楚燊心領神會。


潘楚燊從沙發底取出手槍,旋即來到浴室方向,只見鄺松永已經打破浴室的窗戶玻璃,他的身體正一邊收縮一邊擠出窗戶,潘楚燊拿出手銬扣住他的其中一條手,打算將他拷在浴缸的水龍頭上,然而他的手卻以肉眼可見速度收縮繼而逃脫手銬的封鎖。


時機稍縱即逝,潘楚燊果斷打開手槍保險,對準鄺松永仍插在浴缸水里的大腿開響第一槍,然后對準他那畸形而窄長的手臂連開兩槍,血液將盛滿浴缸的白色泡泡水染紅,浴室內的沐浴露清香和怪物身上的酸腐味旋即被火藥味所取代。


這一次,鄺松永沒法逃脫了。



第十一章尾聲


在位于廣州白云山的伍仲佩精神病院的一間獨立牢房里,鄺松永坐在狹窄的監獄床上,他拿著一份報紙,然后將報紙撕開成一張又一張的長條和窄條。


鄺松永提起其中一條報紙條,用舌頭在上面蹭了一層唾液,然后把黏糊糊的報紙條搓成一團,然后,他將它扔到越弄越多的碎紙堆上,然后他又拿起另一張紙條,用唾液將其濡濕,重復著之前的動作……他滿意地盯著這個角落,它看起來就像老房子地下室里面的那堵爛墻。


潘楚燊站在鄺松永牢房的門外,透過圓形的觀察窗凝望著里面的情況。這扇門由特種鋼鍛造,開闔門所用到的鉸鏈由鈦合金制造,鄺松永被牢牢地禁錮在銅墻鐵壁內。然而這并沒有減輕潘楚燊的憂慮,鄺松永在他眼里看起來還是那么的可怕。


他看著鄺松永有條不紊地把報紙撕碎,然后將碎片堆在墻壁的角落處,潘楚燊甚至聽到莫之蘊的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端向他走來時,也沒有把目光移開。


“看看他,”潘探員不安地說,“他在建造一個新的巢穴。”


一看到鄺松永,莫之蘊便感到毛骨悚然,他建造了一個嶄新的巢穴顯然不是一個好現象,但慶幸的是,這頭惡魔已經被封印起來了。


莫之蘊把手搭在潘楚燊的肩膀上,“咱們走吧。”她溫柔地說。


“去哪兒?”看得入神的阿燊有些不知所措。


“請你吃飯,畢竟你幫我找回項鏈了。”她從胸口拎出一條純銀制的史迪仔項鏈,“話說回來,你以后能不能叫我做‘小莫’或者‘小妹’,就是不要叫我做‘蜘蛛’?”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叫我做‘燊仔’?”


“這個嘛。其實‘鳩燊’這個稱謂也不錯啊……”


男女混合的聲音漸行漸遠。


又一張嶄新的報紙被鄺松永撕成碎片,他伸出舌頭舔舐紙片,然后搓成團,再將它扔進自己的窩里,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拘捕自己的兩名刑偵轉身離開的身影,然后他咧齒一笑,一抹陰險且殘忍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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