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這幾月的相處,我的點評是“幾近完美”。這一定是我有史以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戀愛,如果可以,我都希望給自己頒發(fā)一個最佳表現獎。
可有的事就是越想越氣,我一腳踹開宿舍門,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迅速脫下沾滿火鍋味的外套和緊緊罩在身上的針織衫,兩腳相互借力脫下了帶跟的短靴,總之是卸下了渾身的束縛。換上寬大的睡衣,踩著拖鞋,這才覺得舒服了。
深深呼出一口氣,開始找出男朋友,不對,不對,前男友送我的那些東西。
溫柔從她的座位上探出頭:“你做什么呢?”
“清理門戶。”
大概是看到了被丟到了地板上的包,她頓時失去了理智:“什么?!你要把這包扔了?!”
“二手賣掉。”我繼續(xù)整理,沒有看她。
“不是,你等等,你這是做什么啊,又哪兒不對勁了?你看這個,那個,”她用手使勁指著一個又一個曾經帶有象征意義的紀念品,“還有那個,干嘛扔了,多貴啊!”她順手撿起那個包,用一種充滿憐愛的眼神看著它,“你說你吧,好不容易找到個這么能遷就你的,你們吵吵架也正常,但你也不至于一進家門就開始扔東西吧。”
“家門?宿舍門口掛對聯了?還家門。”
“導員們不總是說“宿舍是我家”嘛。”
“我家不會停水,我家不會跳閘。”
“……反正你別這樣。”
“我怎樣了?”
“你就不能珍惜一個好到無可挑剔的男朋友嗎?”
“我又沒讓他遷就我,而且他也不是不可挑剔,再而且,”我看著溫柔,“前男友。”然后又找出一雙羊毛手套,放到準備賣掉的那一類里。
“啊?分手了?又?”
我放下手里的東西,仿佛看到了溫柔口里說出的三個問號,它們懸浮在空中,等待我給出答案。我兩手叉腰,看著她的時候笑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很牽強,語氣中沒有什么情緒:“我被甩了。”
一秒,兩秒,三秒。三秒后她小跑到自己的位子上,抓上手機又回到了我面前,她的手指飛快地移動,完全不理會我。
我不明白她的行為:“你做什么?”
她頭也不抬,眼神專注于手機,只是說:“這是從我有你的記憶以來你第一次被甩。歷史時刻,值得銘記。”
“懶得理你。”然后轉身繼續(xù)收拾。
她一直靠著我的衣柜,時不時發(fā)出惋惜的聲音,但是也不說什么,直到她忽然湊到我身邊,指著角落的一支口紅說:“為什么不把這個也扔了?”
“貴。”
“那你為什么把那個包給扔了!那個包貴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立馬提出了抗議。
“誰說我要扔了,不是告訴你我要二手賣掉了。”
“那你這口紅用著就不會不舒服了嗎?!”
“口紅遲早都會用完,包,是不會幾個月就壞掉的,再說了,這支口紅可是限量版,這么漂亮。你要是找到一支和你的氣質絕對匹配的口紅,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我嘆了口氣準備接著說,可是被她及時阻止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說,但是我總可以知道他為什么把你‘甩’了吧?”說的時候,她特意加重了‘甩’字,“我還是覺得他挺有勇氣的,只不過他看起來那么喜歡你,該不會…”她像是徹悟了一樣,“出軌了?”
我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冷笑了一聲,然后說:“分手本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誰提都一樣。”
“為什么啊,你這說了也沒起到解釋作用呀。”
我拎起仍有余溫的針織衫,說:“你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
“毛衣。”
“這是毛衣?你再看看。”
“好吧,針織衫和毛衣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這可是件白色的啊,我本來就不太喜歡白色的衣服,太難洗了。”我又指了指架子上的白色外套:“為了圓他一個心愿,我終于鼓起勇氣穿了身這么淑女的衣服。然后我穿著這一身白,他想都沒想,居然,”我停頓了一下,“帶我去吃火鍋。”我一想到這就很氣憤,完全忽略了溫柔漲得通紅的臉,繼續(xù)說,“這也就算了吧,好歹火鍋我很喜歡,可是他煮火鍋簡直就像是打水漂一樣,你看看我的衣服。”衣服上一個又一個的油點,已經足夠透露出我極度的憤慨。
等她笑夠了,我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抱著一堆即將被丟進垃圾桶的禮物,心里覺得雖然他還是有些品味,但是也就這樣了吧,竟然有點慶幸。
剛準備拉開門走出去,溫柔又叫住了我。
“你有東西在我這兒。”
“什么東西?”
“生日禮物。”然后她狡黠地笑了一下,“前男友送的。”
“.…..”我徹底不想說話了,心里的慶幸值升至了最高點。
“你拿著吧,多好的禮物,全是在夸你。”
“我不想要,扔了吧。”然后頭都不回地走了。
我之所以不想要,因為那次生日,他送了我一面錦旗。(微笑臉)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為什么被分手了。”溫柔仍然緊追不舍,不肯放棄。她跟著我走到垃圾桶旁,仍然一臉疑惑。
我把東西堆到已經快裝不下的垃圾箱上,隨手接過溫柔手里的錦旗,插在垃圾箱的縫隙里,格外舒坦,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說到:“你就當他移情別戀好了。”
“等你下一個男朋友再送你貴重的禮物,你別收了。免得扔的時候我看著心疼。是真疼。”
“……我傻嗎?他都送了,我為什么不收?”
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溫柔還是喜歡有事無事提起那天晚上的問題,我大多數默不作聲,偶爾開玩笑編個理由,至于真實的情況,我其實有些不太記得了。
剛到教室,就有陌生人送了我一件小禮物:“誰扔了個巧克力紙殼啊真是的,有本事扔個巧克力啊。”
溫柔立馬接話了:“沒本事。”
“欸,對了,你喜歡什么姓啊?”我一邊拿出課件一邊問她。至于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沒有緣由,是我突然想到的。
“啊?什么,xing?”
“我不是說的那個性。”
她一聽我說,連忙解釋,兩手在空氣里來回擺著:“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我瞧了她一眼,笑著說:“你緊張什么?”
“我沒有啊,沒有啊,哪有。”
“臉都紅了……”溫柔你還真是單純。
“啊,哎呀。”她趕忙摸著臉,手心手背地變換,想要用手給臉降降溫。
“那你喜歡什么姓啊?”
“這個啊,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吧。”
“你就想想嘛,就那種覺得聽起來特別美的就行。”
溫柔眨了眨眼睛,見老師走上講臺,于是她小聲說:“我想想。”
上課上了一小半我已經聽不下去了,老師講的很好,只是我不感興趣。
“你說你怎么那么多桃花啊?”在瞥了一眼我的微信好友的添加通知后,溫柔手撐著頭,顯然在自言自語,完全沒有問我的意思。
“你能不能好好上課,你不是很熱愛學習嗎。”看來今日不是讀書天。
“我就是很想不通啊,到底是為什么啊?”她還是不看我,繼續(xù)自顧自地講話。
我什么也沒說,只是看著她,用一種很曖昧的眼神。沒過多久她就發(fā)覺不對勁了,轉過來,我們對視的時候,她瞬間就臉紅了,沒錯,真的紅了。
她立馬說:“我不問了,不問了,我知道了。”
“你看看你,談過的戀愛也不少了,怎么這么經不起考驗,嘖嘖嘖。”
“嘁,你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來的。本性使然。”
我想了想:“我的本性告訴我,我現在想吃串兒。”說著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現在走出去,老師的本性會告訴你什么叫‘莫怪為師的不客氣’。”
我拿起筆寫下老師剛剛說的重點,說:“我又沒說現在去,再說了,你也得跟我去。”
“我最近在控制飲食。”
“接著裝,明明我已經聽到了你內心,野性的呼喚。”
她輕輕地說了一聲:“啊呸,我才不信呢。”
我也不看她,繼續(xù)記筆記的時候說了一句:“親愛的,你肚子叫了。”
于是一下課,溫柔就拋棄了她“控制飲食”的那一套說辭,和我奔向了北門的燒烤店。說是奔向一點兒都不夸張,因為那家店生意十分火爆,環(huán)境很好,我曾經遇到排隊排得整個人都要快虛脫的時候,所以趁著老師提前兩分鐘下課,我和溫柔便狂奔在了追趕美食的路上。
胃里的空虛感激發(fā)了運動的潛能,所以當我們趕到的時候還有一半的桌子空著,挑了一張靠里的桌子坐了下來,點好菜,喝著瓶裝的北冰洋,窩在卡座里等著犒勞自己。
上菜以后,溫柔一邊吃著變態(tài)辣烤翅,一邊和我閑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于是她又一次話說到了一半,嘴里的肉都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老天爺啊。我們最近的運氣可以啊。”
“怎么了?”我回著她的話,把目光從手里的藍莓烤翅上收回來,準備轉身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別回頭!千萬別回頭!”她趕忙伸出沒有沾上油的那只手擋著我的臉。
“你這表情,像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我撥開她的手,仍然準備回頭一探究竟。
“別啊你!”
“為什么不能看了!”我強忍住心里激起的好奇心問。
“你前男友啊!”
“嘭!”
我特別感謝那一瞬間,要不是鄰桌的人摔碎了一個啤酒瓶,我想溫柔一反往常的大嗓門一定會招來多人的目光,于是我們在一瞬間同時低下了頭,努力裝作啃雞翅的樣子。我在心里祈禱,千萬別看這邊,千萬別看過來。
我低頭看著盤子里的美味,咬著牙說:“為什么剛分手就遇到啊?我真是出門該看看星座的,今天不僅不是讀書天,說不定連出門都不宜。”
“你搞錯了,不是才分手那個。”溫柔也咬著牙回答我。
我猛地抬頭:“啊?不是啊,那躲什么躲,都過了多久了,不怕了,不怕了,繼續(xù)吃吧。”說著便拿起雞翅繼續(xù)吃起來。
她低頭皺眉,像是在努力思考:“哎呀,也不是很久,好像才三四個月而已。”說著還伸出了她油油的手指頭。
“你看你這記性,忘了我當時跟你說什么了?”我看著溫柔,目不轉睛:“分手不可怕,該吃吃,該喝喝,半個月后又是一條好漢。”
“你以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是嗎?我說的什么?”
服務員端上了涂滿煉乳的烤面包片,溫柔抬起空盤子遞給服務員,在桌上挪出了一個位子:“你說,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都只用了七天,所以失戀一次,頂多五天就好了。”
“我說過嗎?”
“沒錯。”
我舉起一串涂滿煉乳的烤面包片,笑得眼睛快要瞇成了縫:“反悔一次。五天太短了,顯得我特別不矜持,以后就定十五天剛好。”
“要我說啊,”溫柔撕下一小塊面包片放到嘴里,“都是你甩別人,有什么好難過的,那些被你半路拋棄的人才可憐。”
“再怎么說,我也很不容易啊。提分手多難啊,直面自己已經不喜歡了的真實感受多難啊,我的勇氣也很值得嘉獎的。”我抗議到。
“你不當騙子可惜了。”
“那我肯定也是高級的騙子。”
“是,你厲害,你……”溫柔還沒說完話,我就被身后的對話吸引了。
“噓。”我示意溫柔坐到我這邊來,總覺得高高的椅背后面有什么有趣的事在發(fā)生。
我往里挪了挪,溫柔躡手躡腳地來到我身邊坐下,臉上的難為情寫得很明顯:“你這樣偷聽別人講話,不太好吧?”
“不是‘我’,是‘我們’。”我小聲說,“而且,這也算不上偷聽,誰讓他們講這么大聲。”
“哎呀,你這樣不好啦。”溫柔正準備走,就被我一把拉住又坐了下來。
“你聽你聽!”
后面的聲音顯然是個男生,音調不高,情緒也不高:“你覺得這樣靠譜嗎?”
“其實有兩種可能。”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也是個男生,嗓音粗一些,估計是個大高個,“一種是,她剛分手,可能情緒很失落,你這時候沖上去,被拒絕的可能性很大。”
“那還有一種呢?”
“剛分手,可能也需要安慰,你慢慢地接近,說不定就被你感動了。所以關鍵一點就在于,”大高個兒停頓了一下,“她是個什么性格的人?”
我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嘆息:“還是算了吧。我總覺得她不食人間煙火,不是我們這種凡人可以理解的。而且,唉……”
“唉什么啊你,說完啊,而且?”
“而且她氣場太強大,無法駕馭。”
他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太過于哀怨,所以我差點沒忍住,快要笑出聲的時候,溫柔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完全不顧及我嘴上還沾滿了油。
就在溫柔使勁給我遞眼神示意我小聲的時候,大高個又開口了:“看你喜歡她的那個樣子,我還以為你很了解她呢。”
“見過兩次。”
“就兩次?哥們兒你這太快了!”
“身不由己,我真的覺得她很特別。”
我已經快笑得不行了,這么哀怨的男生還真是不多見。
“那看來她很漂亮了?”
“嗯。”
“她前男友呢,有你帥嗎?”
我真的打心眼里覺得這個大漢不會聊天,溫柔也在旁邊一直搖頭。
“只見過幾次,但是也不認識。聽說是學生會主席之類的,好像姓邱吧。”
我還沒從前面的劇情里緩和過來,溫柔已經帶著疑惑的眼神轉頭看著我了:“學生會主席?還姓邱?”
我一邊笑著一邊轉頭看向溫柔:“丘比特啊?哈哈哈哈!”
如果可以用顏色來形容一個人的神情,估計現在溫柔的臉上已經七彩紛呈了:“這身份前綴很耳熟啊。你,前男友吧……”
“是啊,怎么了?”我還沒反應過來。
于是溫柔用手指著身后,我的情緒一下子從沸點降到了七攝氏度,笑不出來了。
沉默之下,身后的對話也顯得越來越吵:“仙女是不會和凡人在一起的。”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連忙對溫柔說:“你吃飽了嗎?”
溫柔拿起勺子飛快地舀了一大勺米飯送進嘴里,說:“飽了。”
我們匆匆叫來服務員結賬,然后趕忙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但是走過那張桌子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什么,便又折回去。
我看著那兩人,他們中的一人目瞪口呆吃驚不已,一人眼神復雜不知所措,但是貌似還閃著點零星的光。
“你們知道嗎,關鍵不在于我是什么樣的性格,在于喜歡,或者不喜歡。要是前者,你什么都不用做,在一起是件很自然的事;要是后者,你是玉皇大帝也沒用。”
說完我轉身準備走出店門,但是又停下了步子:“就算我食人間煙火,也不會和你談戀愛,你確實挺煩人的。”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大高個兒的聲音:“兄弟啊這不適合你啊!”
溫柔搖著頭跟上我的腳步,嘆著氣說,膚淺,真膚淺。
還有,那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溫柔告訴我,她喜歡的姓氏是“余”,共度余生的“余”。
PS. 這一篇是整個故事的最前篇,我也不知道繼續(xù)講下去會不會俗套,但是前后會有好些不一樣。不定期更新的我想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