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之
我不喜歡喝酒。無論是啤酒、白酒、黃酒還是紅酒，稍微喜歡的跟水果沾邊，比如楊梅酒。酒真的不好喝，啤酒不光漲胃，味道不美，喝多了還催人吐。白酒猛烈，燒喉嚨，難下咽。黃酒倒是溫潤醇厚，但余味不好聞，像是陳年舊事。紅酒浪漫，但多半酸澀，遠比不上果汁美味。
我沒喝過什么高深的酒，所以見識也到此為止了。真正會喝酒的人，酒中的滋味會比神仙還要逍遙。我倒是喝過一些好茶，跟著朋友蹭喝的，只可惜不知好在哪里，算是都浪費了。我唯一會品的，大概只有媽媽做的魚湯。
但我還是會喝酒。不是因為酒，只因為酒杯對面的人。
李白會喝酒，喝完酒詩寫得好。古龍會喝酒，喝完酒小說寫得好。我喝完酒，最多覺睡得好。我多數(shù)時候話不多，沉默或者發(fā)呆。裝或不裝的安靜。心事不輕易講。所以酒對我而言，真正的作用可能只有治療失眠，和催出心底那個女人的名字。
酒如鉤，一鉤斷人腸，二鉤相思苦，三鉤往事滿天飛。
所以想聽一個人的心里話，一定要把他灌醉。醉了，能說一整夜。
我醉的時候并不多，因為喝酒本就不多。我酒量不好，三瓶基本被放倒。容易上臉，三杯下去像是關二爺。酒喝到第二瓶，我要么不喝，要么就是話多起來。所以如果對方如果不喜歡聽我講話，會比較痛苦。
但是工作除外，工作上的酒，其實算不得酒。有一次我和朋友陪一桌人喝酒，回去的時候，一個吐在賓館的大廳，一個吐在賓館門口的花壇，一塌糊涂。但我們半句心里話都沒說，只說，真他媽的難受。
我喜歡和性情中人喝酒。什么酒無所謂，下酒的菜也無所謂。但喝酒的地方要好，要么安靜愜意，要么張揚跋扈。一定要想說什么就能說什么。這世道，性情中人并不多，但運氣要好的話，總是還能碰上的。酒杯里，和新人聊故事，和舊人講心情。和男人談女人，和女人說愛情。
但什么是愛情？
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如果真以為自己知道什么是愛情，那離傷心就不遠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愛情。但突然有一天，有一刻，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感覺像春風一樣襲來，吹進了心坎里，吹到了夢里。一種似曾相似的熟悉，一種天涯海角的陌生，交織、淬煉在一起，凝成一種濃濃的化不開的悸動與感動。我又睜開緊閉很久的眼，隱約道出一個聲音，哦，原來這就是愛情。
男人不懂女人，女人亦不懂男人。看起來很遺憾，但要是真的都懂了。又還有什么意思？
這世上但凡有趣的事情，都是因為一知半解，沒法懂透。愛情有意思的地方，大概就在這里。
活了這么二十幾年，奇怪的不奇怪的事總會碰到那么幾件。傷心的不傷心的事也會經(jīng)歷那么幾件。再不像年少時那樣一驚一乍，一哭一笑。但畢竟是凡人，很多事臨到了頭，也只有靠酒來澆愁。酒不是關鍵，醉才是關鍵。醉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世界小了，都是心頭的東西。
來，喝了這杯酒，我給你講講這個世道的愛情。
第一個故事。
有個男孩，深愛過一個女孩。說短短不短，說長不長的幾年，從開始到現(xiàn)在，他居然連那個女孩的面都沒見過，連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很奇怪？金庸老先生寫《天龍八部》，虛竹在黑暗的冰窖里，愛上一個女人，和她肌膚相親，到始終不知道她的來歷，姓名，看不清她的臉。但那也是觸摸過的。像男孩這樣連碰到?jīng)]碰過的愛情，你見過幾樁？
男孩和女孩是認識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然后相互有了電話。但女孩行蹤飄忽，從未和男孩約會。他們打電話從晚上打到天亮，他們對彼此的聲音熟悉無比，他們甚至相處的地方不過方圓百米，但他們就是從未見過面。這像是一個吊詭的儀式，又像是一個華麗的游戲。但男孩說，這是愛情。直到現(xiàn)在，那個女孩像傳說一樣遠去，杳無音訊。故事的雪泥鴻爪間，空留了一杯杯寂寞的酒。
第二個故事。
有個玉樹臨風的男人娶了一個母夜叉般的女人。女人婚后好賭，常出沒于賭場。男人常去勸女人回家，久了，也跟著賭起來。兩人一人在這頭賭，一人在那頭賭。巧的是，一天男人贏了九百塊，女人輸了九百塊。女人找到男人，要他交出贏的錢。男人不肯，她一把攥住男人的命根子，說，給不給！一邊說一邊手上加力。男人還是不給，女人當著上百人的面吼道：“你昨晚跟我搞了三次，算你一次三百，一共九百！”男人顏面掃地，把錢終于給了她。然后她又輸?shù)镁狻?/p>
這聽起來是一個很不幸的故事，一個本來很不錯的男人娶了一個很糟糕的女人，導致他的婚姻黯然無光。但故事的走向是，婚后不久，男人意外中風。從一個玉樹臨風的俏公子變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那么這個糟糕的女人呢？女人再也沒有去賭場，而是變成了和其他賢妻一樣，照顧男人的生活起居，肩負了所有生活的重擔。像這樣一個糟糕的女人是不是應該跑掉呢？但她沒有。也或許是這樣，當初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才娶了這樣一個糟糕的女人。
第三個故事。
一個北京的七十多歲的畫家，來到南方，彈琴、畫畫，和藹、內(nèi)斂，讓人敬重。一個二十多歲的南方姑娘，有好學歷和好文筆，多愁善感，心地純潔善良。兩個人聊文學和美術，畫家說的認真，姑娘聽的認真。想來忘年交也不是什么奇事，誰也沒有在意。后來畫家要回北京，姑娘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
故事的走向應該是畫家回到了北京，安享晚年。姑娘找個男人嫁了，開始相夫教子。幾個月后，人們接到喜訊。姑娘真的是要嫁人了，但她要嫁的是畫家。聞者倒吸一口氣，一個七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怎么就在一起了。姑娘才沒管那么多，跟到了北京，和畫家成婚，住在了一起。此后，有人看到她也開始畫畫，是那個畫家教的。
這是三個真實的故事。第一個有關虛無，第二個有關世俗，第三個有關超脫。這三個故事是有關愛情的么？誰也沒法定義，每個人心里有自己的注解。
要聽愛情故事，有很多很多。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故事。大多的走向是一樣的。大多的關鍵詞也是一樣的，這個世道的愛情無非是，我愛你，我不愛你。你背叛了我，我離開了你。然后混合進柴米油鹽，就更復雜，試問有幾人能在虛無、世俗、超脫中游刃有余呢？
塵俗的愛情踏實、細水長流，自由的愛情浪漫、絢爛多姿。在現(xiàn)實和精神的雙重領域里，各自缺失、妥協(xié)，竟沒有一項完美。
梁山伯和祝英臺很美，羅密歐與朱麗葉很美，那是他們在愛情抵達最高巔峰的時候完結了。從此念想無盡，感人肺腑。
那么這個世道的愛情呢？喝一頓酒，可以聽說好幾段愛情。囿于廚房，囿于遠方，囿于相思，真正有幾人瀟灑。
還有太多傷心的故事，藏在了酒杯的深處。就這樣一直沉下去吧。遇見了對的人，偶爾浮出來，勾勒依稀的往日光景。
如果有那么一個瞬間，心里朦朦朧朧傳來一個聲音，哦，這是愛情。除了珍惜，別無解釋。
至于結局，誰說也不算。
但求最濃的酒，敬最愛的人。但求不老的心，給不悔的人。
這個世道的愛情啊……
2015-5-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