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文/沈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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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適合釀酒,也適合品悲歡。
這是個夜深露重的季節(jié),陽光灑得很遠,陰雨也能綿綿,而有故事的人會晚回家。
歲月迢迢,大器晚成的人多的是,平庸無為的人守著踏實和安穩(wěn),一路低吟。
老陳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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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今年四十六歲,小眼睛,消瘦。
他有兩個孩子,一個上初中,一個高中,早年和妻子離異。
二十多年前,他從四川來到貴州,打拼了幾年,用存下的積蓄結(jié)了婚,妻子生下兩個孩子后沒幾年,她就和老陳離婚了。
老陳獨身一人,靠著給別人修鞋配鑰匙養(yǎng)大兩個孩子。
問起離異的原因,老陳不愿透露。
和他聊起這段過往的時候,老陳眨眼的頻率很高。
我知道,他在回憶。
他的一雙眼,流露出的是回憶時連帶出來的傷痛,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我沒再追問。
那是他心底的秘密,他不愿對外人講。
我深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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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以前,我第一次接觸老陳。那天是中秋,我提著新買的鞋子,希望老陳能給我在鞋周圍加固一圈,當(dāng)時天氣很好,來找老陳修鞋配鑰匙的人很多,我等了很久,一旁的小凳子被太陽曬得發(fā)燙。
他修鞋十塊一雙,鑰匙的價格看型號而定,他這方面的手藝好,周圍的居民都知道。
因為時間有些長,老陳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聊天。
我問他中秋節(jié)了怎么還來修鞋,他依舊埋頭修他的鞋,半響他才回我說:“過不過都一樣。”
臨走時,我給他留了些月餅,他沒說謝謝,只叫我自己吃。
我一度懷疑我的同情心泛濫有些傷了他的自尊,之后兩年,我們沒有接觸,再見時,他已經(jīng)不記得我。
這些年,他風(fēng)雨無阻的到校門口做著他的小生意,那些年校門口形形色色的小攤販,如今只剩下來。
在學(xué)校站崗十幾年的保衛(wèi)說,學(xué)校不讓擺攤設(shè)點,別人都走了,就他臉皮最厚,怎么攆都攆不走。
他沒有用幽默化解尷尬的能力,只是苦澀著說:“你不讓我擺我怎么生活啊!”
保衛(wèi)沒有強制性的趕他走,對他在學(xué)校擺攤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叫他不要擾亂學(xué)校秩序。
有領(lǐng)導(dǎo)來學(xué)校視察的時候,他就在外面打些零工。
早些時候,他的小攤擺在校門口拐角處的過道上,近些日子,他移到了保衛(wèi)室旁邊的墻角。
以前的保衛(wèi)走了,新來的幾個保衛(wèi)讓他不要在過道上,來往學(xué)生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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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wù)撈鹚纳睿详愓f的最多的就是“簡單”。
一日兩餐,學(xué)生上課時,保衛(wèi)會坐在他的小凳子上和他聊聊天,傍晚,他就背著幾十斤重的機器和工作用品回家。
每一趟走半個多小時,街道上的法國梧桐又高又大,上面掛的燈籠又紅又多。
風(fēng)從街道的兩頭吹來,他瞇著眼,停下來揚起袖子擋風(fēng)。
風(fēng)大時,老陳會站不住腳。
他早不是當(dāng)初那個身強力壯的少年。
十二歲的時候,老陳就在家里撐起了一片天,母親走得早,父親重病在床,他既要照顧父親,又要忙著田地里的農(nóng)活,還有一大堆的牲畜要養(yǎng)。
他感慨說:“這邊的種地不叫種地,他要種的地是多得數(shù)不完的。”
沒過幾年,老陳父親也走了,家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無牽無掛時,他說走就走,來到這里。
曾經(jīng)老陳也有過信誓旦旦的夢想,可這個社會上,光有夢想,是換不了飯吃的,沒有一技之長的老陳,最終敗給了現(xiàn)實,他放棄了打拼,尋了這容易上手的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年。
這二十年的時間里,老陳看著曾經(jīng)的小學(xué)校變成今天的大學(xué),也看著周邊寨子遷走,新公園建起,周圍高樓林立。
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唯獨他。
修鞋的依舊是他,租房住的依舊是他,貧苦的依舊是他。
他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他還說自己是老了。
四十六歲的人不算老,可老陳四十六歲的心里,住了個八十歲的老靈魂。
當(dāng)我問起老陳,有沒有打算找個伴時,老陳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他說,不想,他是個窮鬼,沒人愿意跟他。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很奇妙,說起老陳的未來打算,總有那么幾個人是帶著看戲的心理的,當(dāng)老陳表現(xiàn)得對未來憧憬自信時,他們會在心底鄙夷他,可當(dāng)老陳表現(xiàn)得沒有一丁點期盼,他們就會覺得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
周圍喧嘩,一向沉默的老陳顯得有點傻。
我很難過,他最終選擇了后者,半點希望也不肯留給自己。
畢竟,梧桐葉已經(jīng)黃了,秋天就要過去,接下來,迎接他的是嚴(yán)寒冷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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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的生活是可以預(yù)見的。
我想接下來的三年五年,老陳還是會過著這樣的生活。
兩個孩子還沒考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他的操勞就一天不會停止。
他日日獨來獨往,陪伴他的只有一路的樹和燈籠。
只是余生那么長,老陳一個人,終究是孤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