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鄉愁】系列文章之《父親和那匹桀驁不馴的壯騾》
01? 情景再現
天昏沉沉的，周邊的一切也暗黑了下來，流水嘁嘁的流過，日夜不息，夜鳥也開始嘰嘰喳喳地活躍了起來，似乎在宣布著屬于他們的世界已經來到，告誡人們，別再和他們爭奪這個即將到來的夜晚。
然而，在活動的還有我們一家，慌慌張張的在收拾著回家的東西，有餐具，是早上帶到地里吃晌午飯的，還有一籃籃玉米，其中一籃上面還加了一層馬草，另外一籃加了一層豬草，還有一籃干柴和一籃綠鷹蟈豆，可算是收獲滿滿。
一家人都匆忙著，生怕惹怒了夜間精靈，但唯有那匹騾子，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噗嗤著鼻子，津津有味的品嘗著野草，它可不希望我們收拾好，但愿一直收拾不好，那樣它便不用回去了，不用馱那最重的兩只馱籃。
當收拾好之后，我們將所有東西搬到了路口，相對寬一點，兩平方米左右的小平地那兒，平地下方就是彎曲偏坡的小路，小路蜿蜒的掛在陡坡之中，陡坡是從河流中傾斜直抵山頂的。
父親嫻熟的將兩個馱籃捆在馬架之上，并用繩子絞了絞，確保籃子里的東西都不會被抖出來。一切準備就緒之后，父親去牽來了那匹騾子，騾子扭著頭，晃悠悠的拖著身體不想往前走來。
父親一手牽著馬籠繩，一手將馬鞍架到它的背上，頓時，騾子便警覺了起來，在晃動著，帶著粗魯的氣喘聲，再加上位置的坎和坡，父親也沒能站穩，騾子呢，四條腿，位置太窄，更難站穩了。
父親在扣馬鞍背長時使勁過度，騾子可能一時也喘不上氣了，順著小路就滾下了山坡，四腳朝天的翻了一翻又一翻，站在邊上的我看傻眼了，只見父親大步順著騾子滾下壓倒的印跡跑了下去，我在邊上只會大叫著母親，“媽～媽～騾子滾下山去了，快來呀！我爸也下去了～”心里害怕急了，騾子是不是滾傷了？父親有沒有事？天昏暗得讓人看不清細節，這更加劇了我的焦慮不安。
看著滾到了洼子底的騾子終于爬了起來，父親也再次牽起了全身濕漉漉的它，我才緩了過來，還好沒事，偏坡那么陡，還長滿荊棘，洼子底都是些大石頭，滾下去還沒事便是不幸中的萬幸，原來是騾子背上的馬鞍一直還在它背上才確保了它的平安。
這一次，都被嚇到了，但沒辦法，還是得回家了，父親抬著一邊，我和母親抬著一邊，終于將這一馱東西抬上了騾背上，它也膽戰心驚的接受了這個重家伙。
我們也就跟在了騾子后面，沿著那條路逆著河流蜿蜒而上了，剛剛跨過了河流時，騾子好像才平復好恐懼心，一下子反應過來了，這重物不是它的，它不馱了，后腳一踢，前腳一招，身子一抖，整個馬架和東西都砸了下來，而騾子一股勁的跑了。
父親被氣得立刻歇下身上的背簍，再次不管不顧腳下的坑洼和坎坷，快速跑去牽回了騾子，還用馬鞭抽了它，教訓著這匹桀驁不馴的騾子。但還是得回家呀，又再次的三個人抬著馬架，試了幾次，它還是一樣的想跑開，脖子高昂著，謳謳的吼著，前腳還在招，整個身子像是飛馬一樣的姿勢，嚇得我在尖叫著，但又不敢放開，也怕騾子又跑掉，就無法將這兩大籃東西帶回家去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騾子也終于被馴服，還是又一次不服氣的馱上了重擔。
一個多小時的山路，頂著月光，在流水的伴奏中，我們也終于摸回了家中。
02? 人騾際遇
細一回想，這是我第二匹熟悉一些的騾子，之前的那匹是四叔將它從小帶大的，很通人性，從來沒有這樣讓人懼怕的感覺。而這匹剛買回的壯騾卻完全不同，野性未除。父親去看它時，那主人就已明說了這匹騾子的脾氣，父親心想它還未長定，也還能調教得好，便將它買了回來。
父親帶著它去馱大生柴，三四百斤，特重時它便會耍賴，直接爬下，放著馬架就跑了，一次又一次的被父親追上牽了回來，回到家又會被調教一番，記憶中的一次，我已記不清它到底又犯了什么錯，它被父親用口袋蒙住頭，用馬籠繩將它栓住，使勁的鞭打，它跳著踢著，大聲叫吼著，流了滿身汗，就像滾下山坡躺到了大河的那次，濕漉漉的。我們都看著心疼。
父親以為它受了這樣的教訓，應該會變乖一些，可是它和父親一樣還是那么的固執，一心只想逃出宿命的掌控之中。可奈何它是匹騾子，本就是為農夫馱重物而生，它不是馬，更別說被伯樂賞識的千里馬，它沒有機會馳騁疆場，沒有機會享受無垠的草原，它只有大山，行走的路都是彎曲坎坷，都是艱難險阻的征途。
這樣一想，它和父親不就是一樣的嗎？父親生于60年后農村，趕上包產到戶的時代，吃過酸杷飯、馬蹄菜、玉米粉，由于奶奶大病等家庭原因被迫停學，上了三年級就沒能再進入校園，一生都奮斗在黃土之上。他和大伯一起開荒種茶，如今留下了三百多畝的茶地，也成為了家庭收入的一大支撐；他還親手一棵棵種了上百畝的杉木樹，如今也已成為了一片杉木林，家中用到的木材也便有了著落；父親還想方設法的拓展家中收入，學養蜂，學嫁接茶樹，學各種農活技術，為家庭條件好轉貢獻了全部力量。
隨著整體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消費水平也急劇增長，一般的農活收入也再不能滿足家庭支出，我們姐妹三人的上學費用等等都逼迫著父親和母親勤儉節約，從不多浪費一分一厘的金錢，吃苦耐勞成為了習慣，只有一直堅持著，我們姐妹三人的成長也許就是他堅持下去的理由。
03? 情感寄托
現在的我飛出了大山之后又飛了回來，來到了這個地方成為了一名村官，為農村發展貢獻自己的一小份力，只為回饋父親這樣的農民給予我的養育。還算勉強達到了父親的期望。
父親也依然在大地上耕耘著，一直未停歇，一直固執的和命運抵抗著、奮斗著，也未能逃出宿命的安排。不同的是，父親有著對我們姐妹們今后好好生活的寄托，他得到的只有我這誠切的感激之情和敬畏之心，除此就只剩無盡的歉意，愧疚自己不能完全的回饋他給的父愛！
那匹騾子也一樣，一直被父親使喚著、教訓著，反反復復，它還是那匹在山路馱著重物的騾子，直到長出了白毛，它累老了，也在艱苦中倒下了，它再強壯，依然不能夠掙脫命運的束縛，它得到的，只有我這虔誠的感恩之情和懷念之心，除此就只剩我對它的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