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3:14。
街道兩邊沒什么人,遠遠地聽到一個暴躁的聲音。
“回去?不可能!之前話都放出去了,這沒兩個月就回去…”言又拎著剛買的一只烤鴨,油漬有一點點沁到包裹著烤鴨的牛皮紙袋上,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有些發黑。
今天實在是不順利的一天。上午坐到辦公桌上沒一個鐘頭,就聽房東打電話說他的屋子漏水,漏到樓下租客那里了。三樓的那個租客其實他見過兩次,一次是頂著油頭出來拿外賣,之所以言又注意到這個租客,是因為他點了非常多份,大概有十幾份?外賣小哥站在外邊等,整個黃色的箱子里塞的滿滿當當一模一樣的盒子,他看著三樓的租客來來回回好幾趟。第二次他出門看到三樓的小哥背著一個黑色的包。當時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樂器吧,頓時心生好感:人家玩音樂的就是有素質,自己在這住了一個多月,從來沒聽到過玩音樂的聲音。不過這點好感很快就沒有了,因為房東說,因為樓上漏水,滴滴答答的,好死不死的澆在了小哥的古董上,好死不死,那個古董不能見水。
言又當下就覺得自己遇上騙子了,誰家有古董還租這小破屋啊,就算是真古董,誰家把一套房子放出租屋啊。言又咬牙切齒,不是騙子太高級,就是把他當傻子。
言又一口咬定自己臨走前關了水龍頭,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火急火燎和公司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回到家。和房東兩個人的共同見證下,發現結果是水龍頭壞了,言又不甘心地又扭了水龍頭兩下。
出租房的各種設備實在是堪憂。房子里的網不好,看段視頻卡成ppt,下載文件速度幾b起;樓道里的公用洗衣機還算干凈,就是老吞錢,第一次掃碼付款成功總是不能啟動機器,投訴電話從來沒打通過;不知道那個租戶偷偷養的小寵物,樓道里會看到糞便狀物體。各種嫌棄、種種不方便、無數次想要換房子住的沖動總是被一個月租金850這個必要條件給壓下來。心想:押一付三,我得忍。
房子不順利倒是其次,考慮了兩個禮拜的策劃案被負責人輕描淡寫一句:“這是誰寫的?我看不懂。”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草。言又違背了員工守則第一條,懟老板。說得什么記得不太清楚了,反正說完的瞬間悲喜交加。喜的是,他看到了同事贊許的目光,悲的是冷靜下來自己默默地打起了辭職申請的腹稿。
自己從來不是沖動的一個人,平心而論,公司成立沒幾年,除了對員工的工作分外挑剔,老板其實人還行。只不過,自己工作了一個多月以來,在公司里的任何想法最后都被否決。言又剛工作的那份熱情接二連三的被否定,饒是有潑天的熱情也被澆滅了,也不清楚這樣的公司是怎么留住人才的。
電話那邊的好友勸他,社會畢竟和學校不一樣。
言又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大學剛畢業,像大家一樣在家鄉附近實習不好嗎。言又本科是學會計的,但是畢業實習的時候,每天坐辦公每天坐辦公室又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畢業后,想要去大城市溜達溜達。各種招聘五花八門,時間緊,言又就想著在這家廣告公司先做著吧,到了公司才發現,與做會計的時候并無本質的區別,兩者都是坐著。
好友問他,你之前的夢想是干什么來?既然不喜歡會計,怎么沒想著追夢。
腦海里立刻劃過一個想法,不過很快就溜走了。“不現實。現下還是生存要緊。”
一邊和好友打著電話,繼續向前走著。從來沒想到,這條路會這么長,也沒想過這條路會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帶著陣陣涼意,自腳底而上的,沒有來的升起一股懼意。聽著樹葉嘩啦啦響,哦,是風聲。忽然之間,腦子里出現一個奇怪內心卻十分堅定的想法。
他壓低嗓音,“有東西跟著我。”頓了頓補充道:“不是人。”沒來得及聽好友吱哩哇啦叫了什么。電話那頭提示有新的電話插進來。于是手忙攪亂的掛斷,對方鍥而不舍的又打來。
言又加快腳下的步伐,只希望能盡快遇到幾個路人,那個電話又響起來了。言又單手接起來,強裝鎮定“喂,咋啦?不是說馬上就回去了,你在前面路口等我。”
言又緊張得很,他不清楚后面跟著他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對方到底跟了他多久。能很快感知到對方的存在,是因為他聞到了一種味道。很奇怪的味道,有點像下水道沖洗過后殘留的淡淡的臭味,形容不來,或許說,有點像口水的味道。心跳的很厲害,心想自己一個七尺男兒,怕什么,大不了沖上去和對方干一架。于是開始四下看著尋找趁手的工具。
電話那頭聽不出語氣,是個男聲,語速有點慢,“你在哪兒?”
心想這哥們給力啊,還能接上他的話。“十四街道,大概紅房子這里。”
“行。東西準備好。”
“啊?什么東西?”
言又還沒說完,聽見身后傳來破風聲,非常凜冽。言又下意識把手里的烤鴨丟過去。
對方伸手接住了牛皮紙袋。言又看過去,是一個人。
當下就松了口氣。“對不住啊,哥們。你走路沒聲,太嚇人了。”
對方深深嗅了一口前面的空氣,直起身子,感嘆道:“太香了,一定很好吃。”
言又有點尷尬,這雖然是個人,但是看起來好像有點問題。自己還是趕緊走吧,敷衍著,“是是…確實香,從你過來的那邊的便利店買的。太晚了我讓店員給加熱了。”扭過身子準備走,“或許配點啤酒會更好。”他的建議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沖上前來。
對方的速度很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自己的脖子就被扼住了。對方離得他很近,他能聞得到對方身上那種奇怪的味道,對方湊到他的耳后邊,嗅了嗅,“你太香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味。”心里一陣惡寒,那個香居然是形容他的,惡心大于恐懼。
言又到底也是個經常健身的人,反應過來掐住自己的男子力氣并不大,伸出胳膊肘就要抗他。男子仿佛能預知一樣,伸出手把他的胳膊肘往回推。于是他抬腿就要踢,男子猛地拿手里的東西敲了一下他的天靈蓋,哇——那玩意兒,對方是拿扳手敲得他嗎。自己快要死了吧。
很快,言又就發覺對方不是能預知到他想干什么,而是速度快到可以在看清他行動前提前制止,對方報復性地踢了很多腳。言又從小到大都沒被這么打過,腦海里閃過保護自己的辦法就是抱住腦袋,后來又想這個王八蛋剛才到底是拿什么東西敲他,就是那一下,感覺自己喪失了全部的行動力,只能任由宰割。他痛的發不出聲來,完蛋了,他根本打不過這個男人。
躺在地上,彎著腰看著眼前這個發狂的男人。
“你的欲望沒那么強,可是為什么還有這么好聞的味道。你看起來真的很好吃。”男人擦去嘴角的口水。“我餓了太久了。而且也很久沒看見這么好的品種了。要是讓那幫人知道了……不不不,他們是永遠不會知道的。”男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言又說。
“那你也得有命吃。”
言又瞇起眼睛看過去,對面的路燈上居然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斯文的緊,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手腕那里的袖扣泛著金屬的光澤。這個男人應該站在T臺上,不應該站在路燈上,站在路燈上算損壞公共設施嗎?
看清楚那個人以后,言又心里開始破口大罵,真是b#@!…x%$o*!~因為那個男的非常眼熟,甚至自己今天上午才見過,西裝男……就是三樓的那個租客!
西裝男從后面抽出一把黑金色古劍,看了一眼,仿佛拿錯了般轉手就把劍丟掉了。
丟掉了。居然丟掉了。
言又驚地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看著西裝男不緊不慢地從背后抽出一根長棍,上面雕著紛繁復雜的花紋,更像個古董了。
他縱身一跳,揚起棒子揮向對方。
那個方向讓言又下意識閉緊了眼。睜開眼睛就看到變態男氣喘吁吁縮成一團。言又心想,一棒子就打成這樣,也太不中用了吧。后來又想到,自己就是被這個不中用的男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立馬決定為自己開脫。是西裝男太牛了!
西裝男從兜里摸了摸,向前撒了點金粉,眼前一陣煙霧繚繞。言又只覺得眼皮子有點沉,咳了咳,定下心神,回過神來變態男已經不見了。之能看到西裝男蹲下來摸著前面的橘貓。
橘貓特別肉,胖到沒有腿,像一坨肉團窩在那里,十分溫順的樣子,很聽話地發出了喵喵聲。橘貓朝言又的方向看過去,琉璃色的眼珠在夜晚十分耀眼,言又只覺得有點奇怪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奇怪,哪里來的貓?
西裝男頭也沒抬,問道“我要的東西呢?”
言又納悶:“什么意思?”很快反應過來,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后面插進來的那通電話是西裝男打的。
轉念一想,到底也是西裝男救了自己。撐著地面,悠悠站起來。“你要不先給我解釋一下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剛才的那個男的是干什么的?他為什么攻擊我?你好幾次說東西東西你到底要什么東西?還有你怎么能從后背抽出來刀?砍人不犯法嗎?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人喜歡用刀?”
西裝男:“……”
言又就是這樣一個人,越是緊張越是話癆,腦子里的一秒鐘就跟拍電影似的,畫面一個接一個往外跳。他越是緊張,表面上越是一副嬉皮笑臉、羅里吧嗦的樣子。嘴里嘰里咕嚕一定要把腦子里呈現的畫面說出來。
西裝男抱起那只橘貓,塞進言又之前見到的那個黑色的包里。
他說:“每個人的背后都是一個世界。世界多了,什么樣的妖魔鬼怪都有。”
“有些是以人們的負面情緒為食,有些是以人們的欲望為食,有些是以秘密為食。口味這種東西,不好說。”
言又頭昏沉得厲害,腹部也隱隱作痛,腦子也不大清醒,“那你是誰?”
西裝男抬起頭,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我?我啊……我是斬夢使。”
原來是這樣啊。
言又閉上眼睛,這下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