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帶發修行的尼姑,我愛著一個叫家遠的畫師。

菩提樹下,紅塵無邊

01

我是西湖邊無色庵里的尼姑,帶發修行。因為我感覺自己光頭會很丑,所以強烈向主持要求,這才得以留下我一頭長發。

還有,我碩士畢業。我總覺得我這個學歷來當尼姑有些浪費,但沒辦法,現在的寺廟要求越來越高了,據說我們年近50的主持還是個博士。想到這,我心里也就平衡了。

我一直說不上來我為什么要選擇這里出家,大概是覺得西湖水淺,如果哪天我喝酒喝多了,一下不小心掉進去,也不至于淹死。但是,就在我穿上藏青色長袍的第二天就聽說有人在陰溝里淹死了。我心下一驚,感覺選錯了出家的地方,頓覺委屈無限。

可,家遠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頓時又覺得自己沒有選錯地方。

看樣子,他才是我選擇這里的原因!

02

家遠是庵外一個畫畫的畫師,畫些水墨山水,或者花鳥蟲魚,來賺取那些盲目而傻樂的游人的錢。

但我知道,他畫‘美人圖’才最擅長,他就給我畫過一幅。

我學著在仕女畫里看到的姿勢,半倚在貴妃榻上,一邊極盡嫵媚之態,一邊安靜地任他臨摹。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我的肚子竟然不爭氣地響了起來,我悄悄摸了下肚皮,暗暗咒了句,不爭氣的東西!

所幸,家遠沒有察覺我的窘態,專注地一筆一筆畫著。看著他認真又好看的模樣,我的心里忽然酸酸的,像剛睡醒的無助孩子突然看見了父母親人一般。

那一刻,我好想跳下貴妃榻跑到他面前,拉著他的衣袖,小聲告訴他:

我餓了,帶我吃東西吧,烤串就行,不多,十根就好;

但最終,這個想法被我扼殺了。他一個窮畫師,藝術家,讓他一下子買十根烤串太難為他了。所以,我最終的話就變成了,家遠,你好吃嗎?我想咬你。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錯愕,或者臉紅,總之,他只是彎了下嘴角,平靜道:你已經挺豐腴,肉還是少吃的為好,尤其烤串。說話間,他手中握著的畫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一時間,我的臉漲得通紅,羞憤難當!雖然我知道咬人這事很不文明,但他至于如此歹毒地、直接地、公然地說一個女兒家胖嗎?!哪胖哪胖了?!

這簡直不能忍!

但礙于面子,又不好即時發怒,只能一個勁在心里啐道:你才‘豐腴’,你全家都‘豐腴’!

最終,我捧著他給我畫的畫失望而歸,更可氣的是他竟然把我的胸畫小了!

03

后來,我一生氣就跑到無色庵應聘了。雖說生氣卻也還是不死心,本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便選了無色庵,準備伺機再推倒家遠。

不過,主持似乎不大滿意我,一是嫌棄我沒有博士學位,而是覺得我臉盤兒艷麗了些,眉眼間也不夠安分,不像佛門清修之人。

“哪不安分啦?”我急得幾乎要跳起來,“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想到這無色庵上班的嗎?”可主持絲毫不為我的辯白所動,端坐在蒲團上像是一尊石像。

“那這樣吧,薪水我只要一半,這下總可以了吧?”聞言,主持又看了我一眼,立即決定招我。

我穿上了樸素的藏青布袍,長發用發簪束起,晨鐘暮鼓,倒是個有模有樣的小尼姑。只是,沒有哪個尼姑會像我這樣心中盤著千千結,整日守望著庵門,等著那個叫家遠的人再次出現。

可入庵多天,都沒有見到家遠的影子,他越來越像一個夢,只等夢醒時分便消失而去。

等得無聊了,我果如主持所說的,不再安分,總會在香客面前裝作不經意地弄散頭發,然后品味他們驚嘆錯愕又眼睛放光的樣子——要是家遠也這樣容易對付就好了,這個冤家!

如果不是后來我寫小說了,我可能會一邊繼續這樣玩下去,一邊等待家遠跑來向我告白或者是,他跑到隔壁的和尚廟里也去出家。

哎,我可真是個癡情的尼姑!

寺廟的香火漸漸旺了起來,晚上看到主持在燈下數錢時的笑容就知道寺廟的收益不錯。于是我壯著膽子去跟她請假,我要去找家遠。她停下手中數錢的動作,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道,也好,趁此機會了斷紅塵。

去他媽的了斷紅塵!

我是要去找家遠踐行我的愛情的!好多故事里不都說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嗎,我對家遠就是這樣。那一天,當我吃完烤串喝完酒沒錢結賬時,就是順了他身上的錢包!你說,還有比這樣的愛情更難能可貴的嗎?

因此,我一定要找到家遠,嗯,就來個…以身相許。

一想到小說里的套路就要在我身上發生,我真是開心地很。

可,就在要見到家遠時,我鬼使神差地又突突突地回到了寺廟。

我害怕見到他。我跟主持這樣講。

沒想到主持突然笑了起來,50歲的臉上顯出20歲的紅暈。她望著窗外,山影重重,遠處無塵寺的燈火點點。她慢慢說道,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也不敢見隔壁無塵寺的主持,沒想到他光著頭還那么帥!

聞言,我總覺得哪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原因來,便托著腮聽主持講了一夜她暗戀無塵寺主持的事。第二天一大早,我打著哈欠離開主持房間時聽到了庵里的晨鐘聲,突然明白折磨了我一夜的不對勁到底是哪不對勁,不禁嘆了句,暈,真暈!

04

日子久了,我又開始思念起家遠來,沒法排遣,只好再次求教主持。她紅著眼睛放下一本正當紅的言情故事,哽咽著說,要不,你也寫小說去吧,這故事實在太感人了。

自此,我便成為了一個小說家,每晚睡前在禪房青燈下編織我和家遠的各種版本的故事:他是個富家公子,那我就是灰姑娘,他愛上我,力排眾議和我在一起;又或者他是個君王,那我則是他最寵愛的妃嬪,享盡所有恩寵;又或者他是個大官兒,那我就是他的情人,日日笙歌......

漸漸地,我竟有了很多讀者,他們很喜歡我的故事,可卻也在抱怨我為何都沒有為這些故事寫好結局,像個裹腳布,總沒個結尾。

哎,我何嘗不想有個結局?可愛情這種東西,哪有結局的時候?那是種綿延的、不斷不盡的力量,圍繞在你身邊,取之不盡,也揮之不去。

就當我在故事里把自己寫成家遠的女人時,他卻突然來了無色庵,身邊跟著一個比他還俊秀的男人,十指緊握。

他們跪在菩薩面前哭訴,為何世人不容我們?

我躲在菩薩像后,一把一把擦掉眼淚,目露兇光:世人不容你,那是因為你把我的胸畫小了!

后來,我把我所有小說都寫了結局:富家公子發現自己得了絕癥死掉了;君王因為不理朝政而舉國被滅;大官兒因為貪污被抓了……

故事結束時,所有讀者都跑來罵我是個狠心的作者,可他們哪知道我是在用自己的命運來寫故事啊!

哎,真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不提也罷。

我就那樣看著青燈又過了好一段日子,最后,我告別主持,重新下山。

我要再去吃烤串喝酒去。

05

其實,遇到家遠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吃烤串。和孤兒院的院長告別前,她告訴我,她當年就是在無色庵外的燒烤攤撿到了我。

為了這個理由,我到了無色庵外。看著冒著熱氣的燒烤攤,我竟有些無所適從,難以想象我就是在這樣的人間煙火里被丟棄不顧。

家遠是坐我最近的一個人,我記得清楚,他沖我笑了下,然后便低頭吃起了面前的烤串。他吃的那樣認真,似乎那是多么難得的珍饈美味。因為被油煙熏著,他的額頭甚至微微出了點汗。可就是這個模樣,卻讓我空蕩的心滿了起來。

我像是找到了家一樣,所以我理所當然地順走了他的錢包,付了自己的酒錢和烤串錢。

后來,我想方設法接近家遠,并一廂情愿地認為,我一定可以把他這個‘家’逮到。

但可惜,事與愿違,事與愿違……

暮色下,我又來到這個燒烤攤,看著冒著熱氣和陣陣香味的烤串,心里又一陣悵然:該死,又忘記帶錢了。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