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蒼涼,每個人都會有的情懷,出現了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價值觀的斷層,就有了天地之大,何處為家的蒼涼。《寶劍記》中的林沖夜奔亦如此,心中信念的轉移,效忠趙氏而不得,以八十萬禁軍教頭之尊與梁山諸人一同為寇。“實指望封侯萬里班超,生逼做了叛主黃巾,背主黃巢”。讀戲文至此句,實在不忍卒讀,林沖心中的落差不止在名聲上,還在信念上。星夜下的林沖絕對是迷茫的,渺小之感也是有的。
? ? ?中國人對大河有種特殊的情感,千百年流淌,出現在無數詩詞中傳向后世。降雨蒸騰,誰會看到它停止,它停止的那天大概中華文明也將落幕了吧。看到大河,誰都無法沉默,以長江之滾滾東流引得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那種中華哲學觀對世事變遷興衰榮辱的主觀情感都順流而帶向后人,滄海桑田,人類怎能看的盡宇宙,活盡時光嗎?永恒的永遠不是物質,而是情感與思考。“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是王羲之對文明的傳遞和人類之間的共鳴的一句表達。我相信血脈之說,相信總有一句詩文,一條大河,一種文化能引起我們與千百年前的文人墨客大儒豪杰一種血脈的重疊,這是浸淫了千年之久的傳統文化后,中國人骨子里的一種歷史歸屬感。一條大河,既可以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又可以是關二哥的一句“是那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不同人對文化理解不同,但殊途同歸,大河就這樣成為人事滄桑浮沉不絕的符號,這是民族的符號,是中國人歷經多少次打擊后總結出隨緣的蒼涼。
? ? ?自古圣賢皆寂寞,其實寂寞的又何止只是圣賢。秦淮煙月情,唱與諸公聽。不止一次想過千年前秦淮河畔歌女的裙,緋色的簾,透過歡愉,誰又會獨立月下望著波光艷影里的秦淮嘆一聲浮生若夢。紅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唱盡南明興衰的《桃花扇》中的李香君就是這樣一個奇女子,亂世多義士,她的寂寞來自正義,以一個至微至賤之軀擔負起南明精神支柱,唱了一出呵斥阮大鋮的好戲,“東林伯仲,俺青樓自知敬重,干兒義子從新用,絕不了魏家種。”這是誰還會講她卑賤,“布襟人,名自香”。芳名流傳千古,她的寂寞讓人喟嘆,是一種怎樣的高尚的靈魂支持她在奸佞小人面前毫不留情,直斥其非。她抗拒見證一個王朝的衰亡,可歷史的潮流滾滾,如此無奈與誠然。最終李香君也沒能和侯方域相聚,不知道二人分別出家那天心里是否有一絲苦澀,自古都道戲子無情,可知她們犧牲自己的“情”成就所謂的國家大義,這點勝過多少“君子”呢?
每次讀到稼軒一句“像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勝雪。”都會感到清冷,這種冷不是冬日刺骨的寒冷而是深秋的夜里被孤獨侵襲,涼意像癌細胞擴散至百骸,全身被激起一個冷顫。
無名眾生又何嘗沒有自己的蒼涼。想起宋冬野的《董小姐》“你熄滅了煙,說起從前,你說前半生就這樣吧,還有明天。”
? ? ?“我和你一樣,渴望著衰老。”不正是每個人經歷的蒼涼嗎?世界就是個箱子,人人都住在箱子里,夜闌人靜時,只有自己能體會箱子里傳來的踢踏聲。每人都在忙碌,都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那為何路上的游子日復一日詠嘆渺渺的鄉愁。我的故鄉是別人的他鄉,別人的他鄉又成了我的故鄉,路上的行人啊,你們魂牽夢繞的故鄉是多少人心中的遠方。只有在他鄉才有故鄉的概念,還記得在英格蘭那種孤獨感,月滿中天,我想到邑人的肩上落滿晨曦,連共賞一輪思鄉月的情形都不復存在。滿眼的異國景致,這是我懷念的是我外婆家門口墻頭的不知名野草,滿桌的洋餐,我想的只是媽媽做的一碗蛋炒飯,滿耳的英語,我想的是故鄉的街道上小販行人滿口鄉音。
? ? ? 到了大漠,蒼涼之感尤甚。無邊的黃沙見證了一切,不知他是否記得英武的將軍對他的描寫“瀚海闌干百丈冰”是否記得孤獨的刀客背負刀手牽馬,想望盡漫天黃沙,可眼中只有無盡的天涯轉身離去的落寞背影,就算他都忘記了,我也能相信到黃沙底下可能有千百年前未歸戰士的骸骨和思婦深夜的嗚咽,想到百年之后的我也是一抔黃土,便覺得釋然,打破我的箱子,選擇的是大漠。
? ? ?每個人都有某一時刻覺得蒼涼,不再蠅營狗茍,心中裝的下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