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A城監獄三監區。
警察小林坐在值班室里，手里的工作餐一口也吃不下。
剛才，小林經過監區側門，見同事老林正和一個中年婦女談話，小林認出那是陳犯的母親。忽然陳母將一疊紅色鈔票塞給老林，跑開了。
可氣的是，老林抬頭看到小林，竟然沒事人似的將錢放進口袋，轉頭走了。
昨天，領導來宣布任命文件，小林從小小管教干事一躍成了三監區監區長。可是，剛一上任，老林就給自己來個下馬威……這讓自己以后還怎么開展工作？
難道就因為一個職位，老林就能變化這么大嗎？
監控視頻里，罪犯也在吃飯，老林和同事們在巡查。仔細一看，老林的背似乎更駝了。
7年前的事好像就在眼前：報道時，老監區長安排監區的“老先進”帶他。一問，兩人都姓林，大家就“老林”“小林”地叫開了。
老林笑說，真是老了，你比我兒子也大不了幾歲。
其實，老林當年也不過40出頭，長期在監管一線，工作壓力似乎將他的背都壓駝了，看起來真和小林爸差不多的年紀。
老林也真有幾分拿小林當兒子的勁兒，隔三差五帶回家打牙祭，叫愛人給小林操心對象，工作上更是手把手地教：管理策略，怎樣了解每個人的心理，甚至平時應如何站、如何走，說話語氣要注意什么，老林都事無巨細地教。
小林是監獄唯一的研究生，人聰明，缺的只是實踐經驗，盡得師傅“真傳”后，他參加隊前講評、優質課、研討論壇，次次拔得頭籌，還在各級內刊發表了好幾篇頗有影響的論文，引起了許多領導的關注。
老林吃虧的是沒上過大學，心里有、口里有，就是筆下沒有。沒過幾年，小林的風頭就蓋過了老林，成了老林評先評優最強勁的對手。
大家開玩笑：“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老林卻笑笑：“又不是做買賣，監獄工作講得是大家好，才是真得好。”
雖然小林早就“出師”了，但老林卻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還是經常提點著小林。小林心里感動，又暗暗好笑：“這話是這意思嗎？”
幾個月前，老監區長退休，監獄內部遴選監區長。過三關、斬六將，小林、老林雙雙入圍，進入到最后的考察階段。
那段時間，兩人氣氛微妙。
結果小林上了。其實，這也在大家伙意料之中。小林年輕、文化水平高，老林哪里是小林的對手？
可是，小林仍然不敢相信剛才的事實，他實在想不通。記得老林帶自己時，說得最多的就是“警察如果鉆進錢眼里了，就和罪犯沒兩樣了。”“如果因為別的犯了錯，師傅一定幫你，如果因為貪財，就別說是我的徒弟。”
要不要去和老林談談？看他那一幅沒事人的樣子，多半沒用。
去檢舉揭發，可是老林或許有什么隱情呢？
7年來，老林在小林心里就是一個標桿、一個信念。小林總覺得，如果能到老林心里去看看，準能看到他滿心裝得都是罪犯、是工作。
老林犯錯，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昔日徒弟成了領導，老林是不是見沒了前途，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想起老林的話，小林決心找那陳母問問清楚。
好在親情會見還沒結束。小林緊盯著接見室監控視頻，一見陳母起身，就趕緊沖出辦公室。
“等一等。”見周圍沒人，小林攔住陳母。
“警官您好。”陳母見到警察，立即堆出滿臉笑意。
“我是三監區監區長。”小林將警官證打開，“剛才你向我們的民警行賄，請解釋下是怎么回事。”
“行賄？我沒有啊？”陳母驚疑地看著小林。
“你剛才給林警官塞了一疊錢，我親眼看到，在監區側門。”
“啊，您是監區長。”陳母一把握住小林的手，淚水大顆大顆涌出來，“我一直要和領導說說林警官的好，可他總是攔著不讓說。這幾年，他一直給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上零用金，給他報名、買書，鼓勵他參加自學考試……現在我們家條件好了，我不能欠林警官的情，還欠他的錢，剛才我硬是把錢都還給他了。”
“不，不，我沒行賄。”陳母顧不得抹眼淚，緊抓著小林的手，“領導，您可以去查帳，一筆一筆都是林警官給我兒子上的。”
“我要看看陳某的零用金帳。”小林找到內勤李姐。
“監區長，陳某的零用金都是老林給上的，有問題嗎？”李姐問。
“是老林上的，為什么我不知道？”
“老林見陳某高中畢業，不繼續讀書可惜了，他家里窮沒錢，老林就給他錢報名、買書。怎么，您師傅沒告訴您嗎？”李姐意味深長地看小林。
罪犯午休了，老林還在一個一個監舍地巡查，微駝著背，頭發已經花白。小林緊走幾步趕上去。
“師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