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不堪地爬上自己的鋪位,長舒一口氣,身體頓時輕松了許多。
今日經歷的種種頓時如影像般閃現在腦海,從接到短信到訂票再到回家整理東西,然后坐地鐵取票候車再到火車晚點五十分鐘后開動,他屢次試圖重新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腦袋,短暫的清醒再次嚴厲無情地宣布著消息的不容置疑,盡管他仍舊不愿相信眼前這冰冷的殘酷的事實。
而午間電話接通后她那一聲親切響亮的呼喚,竟成了他們奶孫倆最后的一絲關聯。
一閉上眼睛,奶奶的音容笑貌以及所有關于她的往事便立即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他靜靜地躺著,萬千思緒在腦海中洶涌澎湃,想著從中午的通話到小姑的短信,僅僅只是一個多鐘頭的時間,奶奶便從世間消失,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時間是錯位的,精神也是恍惚的。
他覺得似乎只是一秒的時間,還在和他親切對話的奶奶便撒手人寰,從此陰陽兩隔。中間發生的一切讓他無比凌亂,她急劇惡化的身體情況完全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總以為并深信,奶奶還有更多的日子,他也總想著,等再過幾天國慶長假他就可以多回去幾天好好的多多的看望她,然而現實卻冷酷無情地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她走的那么著急,都沒來得及看看她許久未回的家鄉的風景。她會否知道,屋后面她栽的那一排排白楊樹苗,此時已經參天聳立,粗壯有力。
她走的那么著急,極速奔馳的列車終究也沒能趕上一向步履緩慢的她離去的身影。
她走的那么著急,都沒來得及等他回去。她會否知道,她的孫子心里多么懊悔。
遺憾,自責,悔恨,以及從未有過的悲痛,一起奔涌而來,壓的他喘不過氣。
想著以后再也見不到奶奶,看不到她滿頭如雪的銀發,看不到她鐫刻著歲月印記的眉宇,看不到她溫柔慈祥的臉龐,再也聽不到她輕聲喚自己的名字,聽不到她講的那些她聽到和知道的事,也再無法重溫奶孫倆坐在溫暖的暖爐旁邊促膝談心,談笑風生……
想起那一刻打通父親的電話,耳邊傳來父親悲痛欲絕的抽泣聲——那是破天荒的一次,平日里堅強無比的父親,哭的像個孩子。
他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扯起被子捂住頭部,身體不由的劇烈抽搐著,有種莫名的液體順勢緩緩滑向嘴角。
他發誓他已經很小心,盡量控制自己因為顫抖而失控的身體,生怕驚擾了熟睡中的阿妤。
待平復情緒,睜開濕潤的眼睛,床鋪對面的那位男子不知何時打開了床頭燈,燈光并不明亮,卻已足夠晃的他眼睛酸痛。
周圍的一切如此安靜,只聽見車輪與軌道之間咣哧咣哧的摩擦聲。車廂像幅靜止的油畫,昏黃的燈光灑滿了每個角落,只有廂門在隨著列車行進速度的改變而輕微的晃動著。
每靠近一步,他便越發清醒,卻又越發膽怯,他突然莫名地害怕即將來臨和必須面對的一切。
然而車廂又怎么會理睬他的情緒,繼續兀自向前飛馳著,奔向無邊的寂寞的冰冷的黑夜……
突聞噩耗驚天雷,斯人駕鶴已西去。
臨終一面成空許,此生再見何處覓?
心急如焚趕歸期,輾轉難眠淚滿巾。
往昔浮夢成追憶,一腔哀思誰人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