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路過我的世界,我們也曾抱緊

文/冰糖雪喱

01

最近公司在重整,大型外企,內部外部競爭激烈,一面是拿著有豐富海外留學,重點大學畢業簡歷的小姑娘,一面是行政部門的爾虞我詐,口蜜腹劍。

剛過完28歲生日的耳純自知這份工作的來之不易,裹著辦公樓外的霓虹初上,從抽屜里拿出一碗泡面,撕開調料包,一股腦地全倒了進去。

咸是咸了點,待會兒工作時能一直想喝水,這是她保持清醒的辦法。

夾雜著泡面獨有的香味,熱氣一點點吞噬著辦公室的冷氣。耳純一手拿著叉子一邊拿起手機,微信來了新消息。

“這個星期六我結婚,就在鎮江。”

是他,距離兩人加微信好友不過三天。這就是他的打招呼方式?

“原來是這樣?!倍兛嘈ψ匝?。

她想起看過的一個段子,“當一個許久不聯系你的朋友突然加微信,那他要么是結婚了,要么開微商了?!爆F在看來,竟然適用于所有人。

02

他叫楊酒,一個土氣十足的名字。從一開始他就是耳純的吐槽對象。

耳純是上海人,一紙文書,父親調任鎮江分廠主任,而她和母親也跟著到了這個南京邊上陌生的小城市。那一年,耳純被轉入當地一所小學的六年級。

“你好,我叫莫耳純,你叫什么?”

耳純拍了拍前桌的男生,座位周圍的同學都已經互相認識了,唯獨死死把頭蜷縮在桌上的楊酒沒有說話。沒關系,作為大城市來的活潑分子,耳純會主動問他。

等下一秒,楊酒這個名字的聲音傳到莫耳純耳朵里時,她忍不住,先是‘噗呲’一下,然后哈哈哈地笑出了聲。

“楊酒?洋酒?哈哈哈哈,我看是土酒吧!”

從此以后,楊酒在班上的綽號就是土酒。

從那以后,他只有在作為數學課代表時才會跟耳純說話——“交作業?!?/p>

耳純想,他是恨她的,畢竟“土酒”這個綽號,當時全班人都這樣叫,可是,后來,他不是也給自己取綽號了嗎,扯平了。

這一年土酒考上了全市最洋氣的中學,外國語中學。耳純因為父親是主任的關系,也進了這所學校。

陰差陽錯,這一次兩人離得更近,不僅同班而且同桌。

第一天,楊酒把她攔在上體育課前的門口,全班人都先走了,楊酒把手搭在門欄上,一臉嚴肅地對她說“莫耳純,這三年,你要再敢叫那兩個字,就死定了!”

看著一個假期突然比自己高出兩三厘米的男生,一向膽子大的耳純愣住了,楊酒的聲音很大,在空蕩蕩的教室里碰撞,回響。最后又回到她耳朵里。而楊酒已經不見了。

初二上學期的時候,父親到市南的一個重點項目監工一年半,母親要回上海照顧癱瘓的婆婆,不得已,耳純和父親在市郊租了一套房子,因為離學校遠,父親得每天接送她。

一次家長會后,父親得知她的同桌也住在市南,就在同一條街,于是便拜托了這位小小男子漢,讓耳純每天和他一起坐公交上下學,互相照顧。

耳純打心底里生出一絲懼意,除了對父親,這是第一次。想起那天一副冰臉的楊酒,她真怕某一天在放學途中,在那條沒人的巷子,楊酒會把她了結了。

第二天一早,她騙父親楊酒已經到樓下等她了,一路飛奔,她不想和楊酒一起走,父親雖是為了她的安全,但他畢竟不知道其中的恩怨,耳純不愿承認,其實她是不敢,不敢單獨和楊酒待在一起。

自己獨自上學也是可以的嘛,不就是先走到公交站臺,投幣,上車,然后呆上四十分鐘,最后下車就到學校了嗎。她默念著流程,在路旁的早餐攤買了份油條,邊走邊吃,慢慢悠悠往公交站臺。

正是早高峰,站臺上人很多,耳純扭著矮小的身軀擠在大人中間,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面,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書包,扯著她連連向后退。

是楊酒。她回過頭來有些不敢相信,先是吃驚,然后大叫著“你拉我干什么,在后面沒座位!”

“你站錯位置了,去學校不是那輛車。”楊酒用手指了指剛剛駛進站的車輛。“這是21路,我們要坐11路?!倍冝D過身,看著一窩蜂的人群擠上了那輛車。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一句話。

第七天,耳純依然在站臺看到了楊酒,她很奇怪,每天并沒有準時,他怎么能等得那么巧。

公交上,楊酒從書包里掏出了兩個包子,伸手遞給她,開口七天來的第一句話:“吃嗎?”

耳純搖了搖頭,摸摸肚子,沖著他笑:“吃過油條了,飽了!”其實她不喜歡這種所謂的冷戰,或許算不上冷戰,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楊酒不理她。

楊酒沒有再勸,當場就把兩個包子塞下了肚。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幾個不會嫌飽。

后來許多年后,楊酒呼著熱氣在她耳邊說,其實從接她的第一天起,他每天都會多買兩個包子,只是,過了一個星期,才敢拿出來。

那天下午,放學回家,下了車,耳純主動說了再見,因為這個星期來,她發現楊酒也并沒有對她怎么樣。

“莫耳純,你等等!”楊酒叫住了她。

“明天我去你家樓下等你,站臺我怕錯過”

耳純想了想,搖晃著馬尾辮,點了點頭。

能從楊酒口里主動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讓耳純吃驚不小,盡管后來,還有更多各式各樣的情話連綿轟炸,但當時的耳純也懵懵懂懂地高興了好一段時間。

那以后,耳純會在漱口時往樓下瞥幾眼,若是看到了楊酒,趕緊把牙刷在嘴里快速洗涮幾次,背上書包咚咚咚出門。

耳純想,現在他們應該算是和好了吧,只要自己不提“土酒”,好像楊酒對自己還算可以,會瞄幾眼她的作業,要是有錯的,就立馬給她講題。

她開始上學和回家路上給楊酒講笑話講當天發生的趣事,他也慢慢開始附和和談論,到后來,耳純的笑話講完了,每次沒有話聊的時候,楊酒開始講故事,這時候耳純才發現,原來楊酒看了那么多的書,以前她以為小地方是沒有什么書的。

初三上學期,一次語文課上,老師聊到李白喜歡喝酒,耳純推了推楊酒,把草稿本挪到他前面,上面寫著:“以后我一個人叫你土酒好不好?你放心,不告訴別人?!?/p>

楊酒轉頭看了看她,俏皮又小心翼翼。

老師在領讀李白詩篇,楊酒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好啊,莫耳純,耳純,那以后我叫你鵪鶉?!?/p>

兩個星期后耳純搬回了市區,楊酒說,每天不用等她,可以多睡半個小時。

兩個月后,鵪鶉飛回了上海,因為父親的重點項目完成很好,調回原廠任副廠長。

臨走前兩天,楊酒問她將來大學要考哪兒,她說就上海啊,我又不想去北京,中國除了北京,不就上海最好嗎。

03

一晃三年,耳純再沒有聽過誰叫她鵪鶉。

她果然還是留在了上海,本地戶口,考一所上海當地不錯的學校還是綽綽有余。

大二時,和全寢室一起去看了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當時在大陸火得一塌糊涂,大街小巷都在討論初戀。

耳純這時才想明白,在懵懵懂懂,情竇初開的初中時代,她還是記住了楊酒這個名字。

原本以為,那只會是永遠封存的記憶??墒抢咸爝€是給足了緣分。

大二下學期的學院聯歡會,一個叫楊酒的機械男生在臺上唱著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歌詞里唱著: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過的快樂或委屈……

是他,因為再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可以那么土。

二十天后,楊酒在女生宿舍底下表白,拿著放大的擴音器對她說:“鵪鶉,這一次,我想抓緊你?!?/p>

可能是成長了不少吧,楊酒變得活潑開朗許多。

每一個沒有課的早晨,楊酒會提著早餐叫耳純起床,有時候去自習室,有時候去逛逛大上海,去的地方耳純都去過,但和楊酒一起,這些地方又充滿了新的魔力。

大三,兩人一起考研,楊酒說一起考去北京,因為如果不是抱著一絲絲能見到她希望,他高考就想報北京的,從骨子里,其實他更喜歡北京一點。

楊酒還問她以后想到哪兒定居,想生幾個孩子,想把家裝成什么風格,想去哪兒旅游……

耳純想了想,還和他設計爭辯討論了一番。

但最后,彼此都會說:“好,你說了算!”

重逢不容易,都不想再失去。

研究生考試結束后,楊酒見了耳純爸媽,還沒畢業,就先確定了關系。

父親知道了眼前女兒的心上人就是當時自己拜托照顧的小男子漢,嘴上一直說有緣分。

成績出來了,楊酒考上了,是他想去的學校,發消息問耳純,兩天沒有回信。

他連夜趕往上海,砰砰砰敲著她家的門,沒有人開門,卻引來了熟睡的鄰居。

從鄰居口中得知這家人在兩天前就不見了,好像是男的因為借高利貸被人追債,一家人說不定逃國外了。

他撥通了耳純的電話,隱約聽見門里傳來同樣的鈴聲《突然好想你》。

一家人確實逃到了國外,耳純不知道父親竟然私自貸了幾百萬的高利貸,現如今保命要緊,原來的手機不能用,也沒有帶出國外,而她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他找到了一切認識莫耳純的電話,而每一個號碼都無疾而終。

04

七年后,耳純還是回來了,在國外交過一個男朋友,沒到一年就分了。

28歲,作為外企高齡進入者,她深知前狼后虎。不過畢竟是故土,親切感勝過一切。

回來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大學同學,同學博士畢業后留校任教,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她本來想打聽楊酒,話到嘴邊又噎了下去。

回來第十天,也就是兩天前,一個微信驗證消息閃爍,驗證信息:我是楊酒。

05

加完班剛回到家,耳純還沒有回那條消息,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參加這個婚禮。

不過還是打開了微信,點開了對話框。

一分鐘前的新消息。

“如果你很忙的話,,,那就算了,事業重要?!?/p>

“不忙”,耳純快速打下兩個字,停頓了一下,又緩緩按了刪除。

“最近是挺忙的。”她還是發送了。

“對了,祝你們幸福!”她特意去表情里找了兩個煙花加在后面。

莫耳純打開了電視,電視里在重播著何以笙簫默的大結局,很圓滿。

“也很假?!彼匝?,按下遙控器,轉換了頻道。

洗澡之前,她又打開了微信。

“謝謝你路過我的世界,我們也曾抱緊”,

又按下了刪除鍵。

“謝謝你路過我的世界,祝幸?!?/p>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