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凝
故事靈感來源于田馥甄的《小幸運》。
·1·
初秋，細雨如絲。
她坐在咖啡廳里，輕輕抿一口紅茶拿鐵，眼睛向窗外瞥了一眼。不遠處一群穿著校服的中學生蹦蹦跳跳地從街前路過，各自告別，隱約還能聽見電鈴單調的聲音。
啊，又是下課的時間了呢。她這樣想著。
接著，她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人身上，微笑得體、姿態從容，好像從來沒開過小差似的。
面前的人穿一身職業套裝，正在問出下一個問題：“我相信您的讀者一定很好奇，是什么讓您在高中畢業時就成功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詩集？”
她聽見自己以從容冷靜的聲音回答著最標準的答案，講述自己對文字的熱愛與深夜伏案寫作的經歷，思緒卻再次飄回了多年前，同一個街角處，那個男孩捧著一杯紅茶拿鐵，揚聲叫她的名字。
·2·
高一，第一次坐進教室。
她正低頭把書包里的書取出來放進抽屜，就見書桌被人一拍，他已經立在面前。
『喲，這么巧，又是一個班呢。』
她翻個白眼，『誒呀，你怎么陰魂不散的。』
他立起食指，微微晃了晃。
她立刻感興趣地立起身子：『好啊。』
她的同桌圍觀了兩人交流的全過程，忍不住插了句話：『你們在說什么？』
她也立起食指晃了晃，微笑著解答：『哦，我們從小學就認識了呢。這個是放學去喝咖啡的意思。』
同桌驚訝：『咖啡有什么好喝的，多苦！』
她側著頭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不苦呀，你一定沒試過紅茶拿鐵吧，很好喝的呢。』
他在一旁聽得無聊，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3·
『誒，我跟你說啊。』她坐在操場的雙杠上，晃蕩著兩條腿，滿臉都是害羞神色，『籃球隊的隊長真的好帥啊！』
他愣了愣，然后撇嘴：『哦，那你加油，喜歡他的可多著呢。』
她不開心地撅噘嘴，不吭聲了。
他也不吭聲，半晌，硬邦邦地來了一句：『喂，你真喜歡他呀？』
她扭頭，裝沒聽見。
他等了半晌，沒見回答，丟下一句『我知道了』，跳下雙杠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那個高大帥氣的隊長真的站在她面前，微笑著問她要不要周末一起出去玩。
她忙不迭地答應，眼神卻無意識地飄向他的方向。他還是一臉不屑的樣子，微微立起食指，晃了晃。
別說一杯咖啡，十杯都好呀。她用力地點點頭，心里樂開了花。
·4·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籃球隊的隊長成了一對。
那個男生意氣風發，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后面，亦步亦趨。
那個男生說喜歡跳舞的女孩，她于是央著老師把自己也列入舞蹈隊的排練名單里。站在一群柔軟舒展的特長生中間，她只覺得自己像一只丑小鴨一樣，身體都快打成了結。
那個男生鮮少來看她，他總是忙著和朋友們打球或閑逛。倒是他，每次坐在旁邊認認真真地看她排練，然后呲著牙嘲笑她，又在她窘迫到滿臉通紅的時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實你還不賴啦，真的。』
她和八卦的閨蜜講起自己的“男朋友”最近的經歷，閨蜜興致盎然地聽了半個小時，吐出一句，『我怎么覺得，隊長大人都沒怎么和你在一起過，他才是你的男朋友呢。』
她伸手去捶閨蜜：『去去去，什么呀，不許亂說。』
卻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就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看著書，好像什么都沒聽見。
·5·
又是一次排練結束，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孩挑剔地埋怨著她跳舞的動作不夠舒展自然，她小心地拉下袖子藏住一小塊磕碰的青紫，低下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
他突然就沖出來，不知哪里來的火氣，上去就把人揍翻在地。
從教導處出來，他看著她受驚的兔子般瞪圓的眼睛，不屑地撇撇嘴，道，『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她張張嘴，想說什么，卻被他堵回去：『閉嘴，看你這個軟趴趴的樣子，我就來氣。』
她扯扯嘴角，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下雨了，我沒帶傘。』
他難得愣了兩秒。
兩人照例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頭上頂著他嶄新的外套。水花把帆布鞋染上深色，她只低著頭，懊惱地說，都怪我，要是我能把舞跳得像老師一樣好，就好了。
他不語，任憑白襯衫被細雨打得半濕。直到走到該告別的路口，他停下腳步，突然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
『既然不喜歡跳舞，為什么一定要跳。你喜歡寫作不是嗎？』
『可是，沒有人喜歡我寫的東西。』她怯怯地解釋，『他說寫作是矯情，父母說有時間寫作不如多做兩道題，老師說……』
『我喜歡你寫的東西。』他大聲地打斷她。
『你在校報角落里寫的每一篇文章，每一首詩，我都看過。』
『喜歡就寫下去好了，為什么要管別人怎么想。』
『做你自己，不是很好嗎？』
她被他的聲音驚到，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他邁步走向另一個方向，突然綻開一個干凈的笑，隨手撥弄一下被雨水打濕的劉海，瀟灑地揮揮手，『我走啦，記得把外套洗干凈還給我哦！』
那件外套她拿回家， 認認真真地洗了好幾遍。卻不知為什么總是不想還。他也不提，就任那衣服在她那里放了好久。
·6·
她和那個籃球隊的隊長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恢復了每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樣子。寫完作業后，就向他晃一晃手指，然后心照不宣地在某個晴好的周末，點上一杯紅茶拿鐵，和他在咖啡廳坐上一下午，安安靜靜地寫自己想寫的東西。
直到有一天，閨蜜紅著臉問她，『你和他是不是真的沒在一起呀。我好像喜歡上他了呢。』
她夸張地擺擺手：『沒有呀。誰會喜歡他呀。誒呀，你喜歡他呀，我幫你追！』
可那個下午，她拿著筆，卻煩躁得寫不出東西。
幾天后，他站在她面前，還是無所謂的語氣：『吶，我要出國了。』
她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別太想我啊，會給你發郵件的~』他沒心沒肺地咧開嘴笑。
『誰會想你啊，自戀。』她下意識地反擊。
然后，他就真的坐著飛機，消失在她的世界。
她的詩集真的出版了，她摩挲著那本書的封皮，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微微亮著光。
她的郵箱里，躺著一封郵件，上面寫著——
吶，其實我喜歡你好久了呀。
我以為陪在你身邊的話，總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我吧。
不過，沒關系啦。
祝你幸福哦。
她抱著那件沒來得及歸還的外套淚流滿面，心里卻想著，原來那天和閨蜜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誰會喜歡他啊。
可是，為什么心里會這么難過，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生生撕裂開了？
·7·
和你在一起時，總覺得天很藍，陽光很暖，日子無憂無慮，未來的時間還很長。
我習慣了你陪在我身邊，給我講題，陪我跑步，偶爾和我一起吐槽那個又拿走我橡皮忘記歸還的笨蛋。
卻從沒注意到，比起那種盲目的仰慕，這種習慣才更貼近所謂的“愛情”。
我甚至從沒想過，總有一天，你也會離開的。
而當你真的猝不及防地離開我的世界，我依然站在熟悉的街角，卻滿心驚惶，難覓歸途。
想到會有一個人站在你身邊，任你挽著她的手，對她微笑著，眼角眉梢都盛滿繾綣的愛意，只覺得風沙突然太大，吹得人眼角和心間都酸澀不已。
離別時，我才發現，原來從遇見你開始，這世界最美妙的詞句便日日夜夜奔向我這片原本寂靜的曠野，用力撞開我的門，占據屋里的每個角落。
你的微笑，你的眼神，你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從此都化作了筆尖一縷墨香，在字里行間打著旋兒翩躚而過，再從紙面中滿溢出來。
于是，和你一起時，陽光、微風、花瓣柔軟舒展的姿態，都自行凝成了詩。
·8·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咖啡杯與桌子輕微碰撞的清脆聲響將她拉回現實，對面的人執著筆，問出提綱上最后一行字，“青春時代，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呀……”她定下神，瞳孔聚焦于虛空的一點，仿佛穿越了時空的脈絡，最后一次回望最初那個下著雨的初秋。那里站著一個男孩，穿著半濕的白襯衫，揚起干凈的微笑，輕輕向她揮手告別。
“實在是有點久遠，不記得了呢。”她微笑著回答。
曾經，我擁有一段最純真美好的感情。
可惜，世界那么大，在某個轉角的人潮洶涌中，不小心就遺失了彼此。
如今，唯愿遠方的你，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