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今天吃到了一種西安美食“妃子笑”，長得和荔枝一模一樣，卻一口吃到鮮蝦味。西安作為曾經的唐朝都城，留下無數大唐盛世的繁華夜景。如今聰明的西安人把歷史故事融入了美食，創造了菜品妃子笑，也成了西安創新美食里的經典。

其做法是將河蝦去頭去皮，用菜刀壓搓成蝦泥，荸薺切碎與蝦泥混合，放入鹽、胡椒粉、料酒、蔥姜水、蛋清、淀粉攪拌均勻，并塑形成球狀，將煮熟的紅腰豆塞入蝦球中，表面均勻裹上紅脆米。紅脆米是用紅曲粉調和米粉，高溫膨化而成，口感酥脆，在超市、網購均可買到。起鍋燒油，油溫燒至150-160℃放入蝦球炸制1分鐘即可。用竹簽將“荔枝”串起來，掛在樹上，這一道妃子笑就完成了。口感是外酥里嫩，蝦膠柔軟，但又爽滑彈牙，紅脆米包裹的荔枝殼，看起來栩栩如生。這個“荔枝”可以帶著核兒一起吃呢，里面塞了一顆煮熟的紅腰豆當荔枝核。

妃子笑的典故，出自于唐代杜牧《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在長安回頭遠望驪山宛如一堆堆錦繡，山頂上華清宮千重門依次打開。一騎馳來煙塵滾滾，博妃子歡心一笑，無人知道是南方送了荔枝鮮果遠道而來。荔枝那白嫩香甜的果肉，配上軟糯濃甜滑溜溜的口感，讓大唐美人楊貴妃陶醉其中。這位資深荔枝愛好者特別喜歡吃荔枝，一到荔枝成熟的季節，就希望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荔枝。但荔枝產于南方，而唐朝的都城卻在西安，離最近的荔枝產地都有千里之遠。再加上新鮮荔枝摘下來很難保存，隔三天，味道就會慢慢變差，等到四五天后，色香味就都沒有了。

唐玄宗為了讓楊貴妃吃到新鮮的荔枝，下旨派人遴選良種鮮荔枝，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入宮中。從南方到北方幾千里的距離，那時又沒有高鐵和飛機，只能靠騎馬運送，楊貴妃想在長安城里吃上一口新鮮荔枝，需要“不惜代價”才行。彼時路途險阻，運送荔枝的勞卒與馬匹不斷暴斃于途，但仍須前仆后繼地執行“御旨”。詩人杜牧在絕句《過華清宮》中描述了這個場景，暗諷唐玄宗晚年昏庸、不顧民間疾苦，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后來，楊貴妃喜食之該良種荔枝，被稱為“妃子笑”。

楊貴妃所食荔枝從何而來呢？據《大唐久典》以及《蜀中廣記》記載，每到荔枝成熟時，負責運送荔枝的“驛使”，就會將新鮮荔枝放進巨竹筒內，從瀘州合江的“水驛站”裝船，順長江而下運到重慶涪陵“妃子園”再走陸路，經梁平、達州、巴中等地，沿荔枝古道送達長安。另據宋代的《鶴林玉露》載：“唐明皇時，一騎紅塵妃子笑，謂瀘戎產也，故杜子美有‘憶向瀘戎摘荔枝’之句。”其中的“瀘戎”，即如今的四川瀘州市。可見，楊貴妃所吃的荔枝與蘇東坡所啖荔枝不同，蘇東坡名詩《初食荔枝》：“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其中寫到的荔枝產自廣東，羅浮山一帶是產地。除了嶺南，四川地區也是大唐帝國當時荔枝的主產地之一。

唐玄宗時期，最快的驛傳一日是500里，當然這是匯報安史之亂的速度。按當時的加急速遞每天200公里計算，從嶺南到長安最少也要10天以上的時間，這還是不間斷換人換馬，始終保持最高速度的結果。所以，楊貴妃應該不會滿足于嶺南需要10天運送時間的不太新鮮的荔枝，而會選擇更快抵達的四川荔枝。唐玄宗為了讓楊貴妃吃上新鮮的荔枝，特意修建了一條荔枝驛道，出蜀地翻越秦嶺到長安。這條道與其他出蜀大道不同，它距離長安的距離更近。所以四川荔枝通過蜀道運送趕往長安，快馬只需要6、7天時間，比從嶺南運輸快了三四天。像荔枝這么嬌嫩、不耐保存的水果，當然是越新鮮越好啊！

作為荔枝中早熟優質品種之一，妃子笑分布于廣東、廣西、福建、四川等省區，在中國廣東、廣西地區，妃子笑果實圓形或卵圓形，果皮淡紅稍帶綠；在中國四川地區，妃子笑果實呈心臟形，頂部深烏紅色，周圍紅色，龜紋黃綠色，圓形略呈方。我沒吃過四川妃子笑，從小到大吃的都是正宗嶺南妃子笑。荔枝品種繁多，早、中、晚熟品種兼備，因為各地方的地理環境，種植出來的荔枝品種不一樣，我知道的品種就有桂味、糯米糍、黑葉、仙進奉、槐枝、玉荷包、雞嘴荔、白蠟、三月紅、圓枝、淮枝、元紅、蘭竹等等。

當中名聲最響的早熟荔枝品種，毫無疑問就是“妃子笑”。妃子笑這個品種的外觀非常好辨認，果皮的顏色發綠帶紅，經常是紅一塊綠一塊的，個大飽滿，摸著有些扎手，剝開果肉如同白蠟，爽脆而清甜，果核很小，荔枝味特別濃郁。想要挑到甜的妃子笑，除了要選紅色的外，還有就是要挑大顆的，荔枝越大越甜。

身居長安，談及唐朝，總會想到盛世，想到浪漫華麗，想到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興慶宮就是見證他們愛情的地方。當年，傾城一笑的楊貴妃，之所以能夠艷冠后宮，三千寵愛集一身，估計拼的不僅僅是顏值外貌，而是她獨特的個人魅力，比如鮮活、生動的情感和個性。也許是她微笑時露出的潔白牙齒，也許是刷子般的長睫毛，也許是偶爾抖出來的一個小機靈，也許是領跳霓裳羽衣舞時的婀娜身姿……

白居易的一曲《長恨歌》，不僅把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描寫得蕩氣回腸，也將楊貴妃的美表現得淋漓盡致。楊貴妃膚如凝脂、天生麗質自不用說，“回眸一笑百媚生”，“云鬢花顏金步搖”之句，更是寫出了她的動態的美。如花的容顏，似云的鬢發，蓮步輕移，步搖微顫。每一步，每一搖，每一次微顫，都是一種嬌媚，一種風情。那樣的美，怎能不令人心神蕩漾？生活中愛笑的楊貴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應該具有一種讓人剎那心動的魅力，讓唐玄宗身不自己淪陷其中。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當年楊貴妃的一笑讓荔枝佳話傳遍長安。杜牧寫這句詩的本意，本是批判唐玄宗沉迷美色荒淫誤國，可這句詩傳到了現在，已很少有人再記起它背后的寓意，只記著那荔枝是人間美味，和美人一樣，那可都是人間尤物呀。一直覺得楊貴妃其實只是個天真的女人。愛情大過天，已經站在權力中心了，卻沒有碰。她對其它的沒有興趣，只是享受愛、音樂、舞蹈、在詩里游蕩；一路任性、天真，恃寵而驕，直到“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大唐迎來了它由盛轉衰的分水嶺——“安史之亂”。

楊貴妃不是趙飛燕，以天下尤物侍寵于后宮；也不是武則天，以美貌與陰謀權傾于大唐；更不是慈禧太后，以曠世野心垂簾聽政于朝綱。穿過歷史的煙云，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想要備受寵愛的小女人。唐明皇與楊貴妃之間回旋宛轉的愛情故事，始于“回眸一笑百媚生”，高光時刻是“一騎紅塵妃子笑”，而終篇則是“此恨綿綿無絕期”。天子和貴妃的愛情，雖然華貴，但未必比得上坊間夫婦那么真實。雖然有了馬嵬坡之劫，他們的情事終究不得圓滿，楊貴妃不過是舍卒保帥的一個棋子而已。但貴妃之死，是死在天子出逃的路上，有挽救圣上性命的意味，這多少讓這個傳奇披上一層犧牲殉國的色彩，甘愿為愛人白綾一條、舍生赴死，在楊貴妃的絕對美貌之上有絕對的真愛，這也讓楊貴妃的悲劇升華為愛的永恒。

誰人心中沒有未曾圓的夢，誰人心中沒有一首長恨歌？什么是好的愛情？就是能令一個女人發自內心地笑，亦能令一個男人發自內心地哭。妃子笑是甜蜜的，那是一種樂至心里的笑，只有荔枝的蜜甜可以比擬。而白居易《長恨歌》中的“蜀山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也是一個男人感徹心肺的傷心，那是一種此恨綿綿的痛哭。

發現四大美人中，楊玉環的形象最為飽滿。每次想到那個“一枝紅艷露凝香”的美人，就想到一捧水靈靈的荔枝，兩者皆活色生香，芬芳馥郁，一顰一笑都在撓著你的心窩。其人其事所以傳，白樂天的《長恨歌》、杜牧的《過華清宮絕句》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