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惡龍搏斗時，要小心變成惡龍，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無盡的黑暗一層又一層地疊加著，直至讓人徹底失去了視覺。目之所及，只有一絲微弱的光亮，在遠處若隱若現著。
孟何不受控制地被那一點光亮吸引了，向著那一點光緩慢地一步一步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光芒愈加明亮耀眼，一個女人的輪廓也漸漸清晰 。
他終于看清了眼前倒在血泊之中的章妙羽。
孟何頓覺心神俱裂，一陣天旋地轉。他雙腳一軟，跪倒在地上。
他伸出雙手，捧住了章妙羽潔白無瑕的臉頰，焦急地呼喚著:妙羽，你醒醒！
一道強光照來，孟何看清了更多:他的雙手，竟然也滿是鮮血。章妙羽的頸動脈，還在他的手下微弱地跳動著，他著了迷一般，反復撫摸著她潔白又脆弱的頸子。
這種脆弱，讓他聯想起自己小時候撿到過的一只淡橘色的幼貓來，它溫熱，柔弱，又瑟瑟發抖地驚恐著。
那時他怎么做了呢？
孟何漸漸收緊了兩只手，肌膚之間的顫動由微弱變得躁動起來。這種躁動刺激了他，讓他不由得想要更緊致、更激烈、更深入……
一切終于平靜了下來，孟何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團成一團，輕柔地擦拭著章妙羽的臉頰，頸子，雙臂……
孟何慢慢睜開了雙眼，天已經大亮了。關于夢的記憶退潮般慢慢消失著，只有那一點溫熱而躁動的觸感還停留在他的腦海中，顯得荒誕而真實。
孟何坐起身來，赤裸的身體接觸到微涼的空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這是他第二十次夢見章妙羽了，這一次的夢境與以往不同，似乎有了一點指引。
他通過夢境預見兇殺案，這些案子給他帶來了寶貴的素材，讓他寫出了暢銷的小說，同時，也給他的小說賦予了神秘光環。
他已經在這條路上成功了，他根本不想停下來。
如果阻攔他成功的人，是章妙羽呢？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克制的人，孟何。”章妙羽走得有些氣喘，索性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和孟何搭話。
他們已經爬了很遠，可是抬眼望去，前面還是一片無盡的蒼翠。
孟何仰起臉，對著章妙羽笑了笑。
“因為你是警察，我怕說得多了，會成為呈堂證供。”
“除去警察這個身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章妙羽知道孟何在說笑，可是他已經用玩笑來回避很多次了。“你一直緊繃著自己，生怕自己因為哪一處的松懈，而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我說的，對吧！”
“妙羽，你累了，可以停下來休息，但是我不敢。”孟何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與章妙羽擦身而過。
“但是，路邊的風景也很美的啊！”章妙羽沒有跟上孟何的腳步，而是四處打量起這座似乎看不見盡頭的荒山來。
“瞧，孟何！看這幾朵花，靠近崖底的那一簇。你看清楚了嗎，是不是兩種顏色？”
他們腳下的懸崖的石縫里有幾簇大瓣的開得正熱烈的花，其中有一簇有品紅和明黃兩種顏色，顯然出于同根。
章妙羽站在懸崖邊上伸出脖子，興奮地指著崖底。孟何調轉了方向，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扶著她的腰。
附近沒有一個人影，樹葉紋絲不動，更沒有一聲鳥語。這時是下午最熱的時候，陽光向他們的臉直曬著，他的臉上留下了汗珠。
一個念頭從孟何的腦海中冒了出來，他的心臟開始砰砰狂跳，汗流得更多了。
天黑了下來，下山的路變得模糊不清了。孟何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溫度在逐漸降低，漸漸比這夜里的荒山還要冰冷了。
他的手機沒電了，章妙羽的手機也沒電了，這是因為他將他們的手機放在烈日下暴曬了很久，加速了電量的流失。他還站在沒有信號的地方撥打了很多次救援電話——很顯然一個也沒有撥通。
“妙羽，我真的不能停下來。”孟何扭過頭，對著背上已經冰冷而沉重的軀體說著。她頭上的鮮血已經漸漸凝住了，變成了丑陋的深褐色。
“你從我的夢里消失，我才能繼續向前走啊。”
咖啡店里仍舊空無一人，店老板給自己泡了一杯濃香的卡布奇諾，坐到了窗邊的位子上。
鈴鐺微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男人探進半個身子，朝著店內張望。
老板放下手中的咖啡，打量著來人。
“孟……孟何先生？”
孟何看清了和他說話的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還是一杯拿鐵。”孟何走到桌邊坐下，看見桌子上倒扣著一本書。
他將書倒轉過來，發現這是一本他很久以前就看過的書——《1984》。
他隨手翻了兩頁，又將書放下了。
老板端來一杯拿鐵，放到了孟何的面前。他又端起自己那杯卡布奇諾，坐到了孟何的對面。
孟何喝了一口咖啡，濃香微澀，還是一樣的味道。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老板。”他放下咖啡杯，眼神有些冷冽。
“我很喜歡你的小說啊，孟作家。”老板沒有接話，而是指了指身邊的書架，然后，他用手指點著書脊，扭過頭來對孟何微微笑著:“都在這里。”
“我說我有問題……”孟何的嘴角深深地向下垂著，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你還記得你在這寫過的心愿便利貼嗎？”老板站起身來，走到墻邊。他仔細端詳了一番，挑出了其中一個玻璃瓶。
孟何緊緊攥著老板遞過來的玻璃瓶，幾乎要將瓶子捏碎。他堪堪控制住了自己的焦灼與怒火，將瓶子擰開了，發現里面靜靜躺著一卷黃色的便利貼紙。
他有些粗暴地將紙展開，發現上面有一行潦草的字跡。
“出版12本小說。”
孟何愣住了，漸漸地，他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有些遲疑地將視線移到身旁的書架上，慢慢數了起來。
一本，兩本，三本……十二本。
孟何蜷縮起四肢，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半晌，他的口中才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野獸般的咆哮。
嘶吼了許久，他才頹然癱倒在地面上。
原來，前面早已經沒有路了。
（完結）
ps 估計還有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