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前聽說了她回家治喪的消息,守靈三日,想來也是心碎的事。
忘了從哪一年開始,有了寫寫年終總結的習慣。雖然現在回首,覺得過去的大多數時光并不值得留戀,甚至對于這大多數中的大多數我痛恨至極,但我終究不是一個自律的人,也不覺得每日的酣睡與游戲,沉思或放空是對生命的欺騙。也許我會為了不得不用一個謊言來掩飾自由散漫的態度而悔恨不已,但這是真實的人生,我只愿跟著心中的欲望前行。
大約一周前——現在想來那真是可怕的遙遠——我想象著新年的晚上,街上滿是倒數著迎接新生的人們,我在桌前泡一杯熱茶,寫寫我這一年。但是刪來改去定下了這個題目,想說的話卻消失無蹤。這一年太重要,無從開口。
準備了三個月,考了三天。進考場前的清晨,之前死活無法記住的內容化作一張張圖片在腦海里翻滾;從考場出來,午后的陽光明媚,拖著疲憊的身體一路歡笑;一覺醒來,之前腫脹的大腦一時空空,聊著天會偶爾愣神,忘了答話。我想說考研真是一個試煉,是對過去生活的一次糾錯,是對身上羽毛的一次剔選。但又不是這樣,這是一個夢,一日一日不斷重演,它占據著我的生活,我的大腦,我的情緒,它的突然消失將我割裂。這三個月我沒有讀一本與考試無關的書,曾經會自動涌現的文字變得干澀,無論手腦皆是銹跡斑斑。我該感激還是抱怨?這便是考研。
還有另外一個三個月,三個月的午夜,我寫蹩腳的詩,寫給明明已經離去的姑娘,也寫給空冷寂寞的自己。沒有人看到,沒有人看懂,只是完成自己的承諾,了一個心愿。我還想把抽象的文字變成有油墨味道,有滄桑觸感的實體,只是既然無人收下,要如何精心備一個禮物?只好留給自己,留給夜里濕冷的風吧。
相較枯燥,高壓,蒼白但也算充實的下半年,暑假的遠行簡直不能更多彩。我不必詳述那一路的點滴,單是某一天的某一步某一瞥便足以撐起一整夜的長夢。幾十年后,當我老到看遍名山大川,古寺名塔,我仍然會為同行的人流淚。荒野上高冷的陽光,暗夜里呼嘯的車流,餐桌上升騰的霧氣與歡笑,夕陽在各色各樣材質上留下的痕跡,甚至是疲憊不堪艱難移動的軀體。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沒有如此想要沉溺于某段時光中不要自拔。女神說我所說的這些不過是一場虛幻,若是如此,我便是最幸福的吧。我慶幸身體里有這樣一個自己,像活在幻想中的艾爾莎,它可以抑制病痛,收獲愛情,在兩行熱淚中結束漫漫一生。
再往前的日子,我能記得的只有每天從午夜12點至正午12點的飽足睡眠,一半用來養足精神,一半用來在夢中翱翔。即使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印象,仍依稀記得醒來時幸福或失落。那些激烈或平和的感受幫助我熬過了另外枯燥的十二小時。
我還記得那場大雪。一覺醒來,房間的墻是暗紅色,屋外積雪已經沒過腳面。我扔下電話,匆匆套上外套,在飄雪的路上小心翼翼地前行,小心翼翼而慌慌張張。手術室在頂層,等候的座椅上氣氛凝重。那場雪大約當晚便停了吧,之后是連著幾日的陰天,路面結著厚厚的冰。靈車開出的時候又飄起一陣小雪,有時會打進眼睛里融化,融化成通紅的眼睛和哽咽的聲音。而當人們離開時,太陽照進車窗,我想,世上沒有醫不好的傷。
生死的事情,我不大懂,我只知道,在有關生的記錄上我又劃去了一年,而關于死,我還未準備好。她需要多久才能正視這些悲傷?唯有祝福。
這世上的人來來往往,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