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寫完日志后,關掉了帳篷內的燈,迎接明天的挑戰。躺下沒十分鐘,起了尿意,拉開帳篷拉鏈,想也沒想就尿了,似乎記起了什么,趕緊尿向另一邊,為時已晚,兩只鞋子都中了彈。
凌晨四點,醒來,左邊頭開始痛,右邊鼻塞,擤了鼻涕之后,有一個聲音傳來,嘿,要不別去了?無數次翻身后,在八點十分的手機屏幕上醒來。昏昏沉沉的睡,也是一種體能儲備。
我走了,哈哈我就不帶了!
那你把哈哈放進帳篷吧。
煮的泡面只吃了幾口就倒掉了,背起背包,出發了。時間顯示為北京時間八點四十五。地圖顯示,從扎營地到拉薩市中心,正好101公里。
你打算怎么做?
就這樣走啊!
你以為以你的速度可以做到?
路不都是人走出來的。
想想你整天被甩一公里,還想挑戰,可笑。
要你管。
這樣莫名出現的聲音無數次在腦海中出現。有時候是魔鬼,有時候又像天使。
我知道按以前的步伐,不到一半我就出局了。把步頻加快,在身體舒適的情況下,把步子放到最大,你只能這么干。
第一公里,十二分鐘……
第二公里,十一分鐘……
第三公里,十二分鐘……
也就比之前快了三分鐘,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可能永遠保持這個速度。
二十四公里,耗時五小時,每公里平均時速4.8公里。你看,我做到了。
恭喜你,你看,我就說你可以。
不,你沒說。
你沒聽到而已。
如果按這個進度,二十四小時我就可以完成115.2公里,我太厲害了。我簡直想高興的跳起來。
對,要好好慶祝,你太久沒吃東西了,你要好好的補充一下。
可我打算只吃幾個饅頭,再買點肉干。
別傻了,那哪夠營養,你要吃點好的,你的電子設備不是也要充電么?
那好吧。
我走進一家拉面館,點了肉拌面,將所有電子設備都充上電。面上來了,我找老板要了兩瓣蒜。順便買了一點牛肉,帶在路上吃。老板找我聊天,我要非常吃力的聽他說了什么。
還有時間,你可以打個旽?
時間好像不夠?
也就十幾分鐘,耽誤不了太久。
離開面館時,時間已用去四十分鐘,路遇一個水果攤,又買了三個油桃,一瓶水,我敢保證就逗留了一分鐘。可是時間的指針告訴我一個小時就這樣溜走了。
從八點四十五到四點四十五,八個鐘頭過去了,按現來說,應該有38.4公里,可是為什么里程碑告訴我才三十多一點?哪里出了問題。
還沒來得及想,雨下來了,明明出著太陽,怎么會下雨?不管了,穿上沖鋒衣再說。我埋頭走,一輛水泥攪拌車停下,司機向走在道路左側的我打手勢,問我要不要上車,我擺手說謝謝。這已經是今天第二輛為我停下的車,第一輛是我二十四公里進行時,藏族大哥,騎著摩托在我十米處停下,我以為他是有別的事,看我走近,他頭轉向后座,示意我坐,我擺手說謝謝。
晚上七八點左右,經過一個檢查站,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將我叫住,我遞上身份證。他打量我,問我包里有沒有違禁品,我拉開拉鏈,將里邊的一盒餅干和剩下的一根火腿腸給他看。他讓我休息一下,喝點熱水,我告訴他在進行24小時的挑戰,要趕路,他囑托我要好好休息。
晚上九點多,天將黑不黑,我依舊靠左行駛,大樹的樹枝時常遮擋我行進的路線,我時常要繞開一點走。不遠處的前方有幾個黑影在動,似乎有些交談,突然他們的動作幅度變大,很快速的朝我奔來,我有點驚,越來越近,趁著微弱的光,我看到是四個身著迷彩的特種兵,衣服上還有網狀的東西,似乎是為了隱蔽。我放慢腳步,他們也慢下來,我沒有多看他們,因為他們手上好像都帶著武器。
雨有一搭沒一搭的下,天色漸漸暗下來,風也比之前刮的兇。書恒發來信息,問我怎么樣了?身體如何?我說還好,已經走了47公里,時間還剩14個小時。
雨持續的下是在天完全黑了之后。上衣是三層壓膠的面料,水進不去。褲子只防潑水,沒多久就濕了。右邊鞋底長期磨損破了洞,水漫漫浸濕,襪子成了盛水的容器。
六十五公里,已是晚上十一點多,兩個前腳掌開始痛,小腿外側,大腿胯骨處,腰部有了漲痛感。雨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腳,仍然踩在水里。
手機電量對我來說彌足珍貴,打開飛行模式為節約更多電量,冷不丁的幾聲狗叫,讓我打開了手機上的電筒,我并不怕黑,也一個人走過夜路,但是面對漫無邊際的黑夜和未知的犬吠還有撲打在臉上的雨水,光,似乎能帶給我一絲溫暖和安慰。
痛感再次出現,感覺神經都受到挑戰,原來最大的疼痛不是傷口,而是持續的酸麻,他挑戰著你的底線,在堅持與放棄之間尋找出口。
你還要堅持嗎?下這么大的雨,放棄也正常,你的褲子和鞋子都已經嚴重影響你的行進,干嘛跟自己過不去。
我想我還可以。
第一次坐下,捶了捶自己的腿,捏了捏能觸碰到的每處緊繃的肌肉。腳使勁的伸直,試圖通過拉伸緩解,當我決定起身時,發現腳步比之前縮小很多,停下來休息讓我并沒有感受到舒適。
到七十五公里時,己經凌晨一點多,身體已經麻木,我告訴自己,書恒的記錄是84,比他的少,你就白走了。這句話起了很大作用,像個靶子一樣,釘在那,只能多,不能少。
進入達孜,就平了書恒的記錄,時鐘也從一指向了二。時間還剩下六個小時,對我而言,只剩下十幾公里,就算每小時只走兩公里,也是不錯的成績。多好的數學公式,如果真能這樣,那該多好。
達孜的街道燈火通明,綿延數十公里,或許更長,我再次坐下,我不要破什么記錄,不要,通通不要,我只想休息,我太累了。
凌晨兩點半的街道,你上哪休息?看看你身上穿的,你確定你能在這待多久?
那我怎么辦?我真的走不動了,我混身上下都疼。
你自己選的路,爬也要爬過去。
路燈都在笑我,我站起來,先動動左腿,挪出了一塊,又動動右腿,疼痛感沒有減退,每次坐下后,腳步就縮的更小。
你是最厲害的,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堅強的,你是勇敢的,你是英雄,你是他人眼中的王,你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創造歷史,你不是懦夫,你從來都不肯輕言放棄……
我一句一句的重復這些話,說給自己聽。力量似乎又從我身上長回來,就這樣,我又走出了一公里。胯骨左右兩側的漲痛感上升到腰部,每走一步都感覺有東西在撕扯。
想想你還有什么可以幫助你轉移注意力?
我會唱歌,以前辛苦的時候都是唱歌。
你可以試試。
我把腦子能記起的歌全唱了一遍,嗓子有東西糊住,唱得不清楚,但這也幫我走了一公里。這招也失效了。
痛感每增加一公里就加劇一點,眼睛也開始由于油脂分泌,總想閉上。手機的電還剩下百分之三十,或許你可以考慮看看喜歡的視頻,有個聲音對我說。
凌晨五點,正式踏入拉薩境,檢查站的民警又將我叫住,我腳步不太正常的走近他,他接過我的身份證,時不時扭頭看我,得知我在進行24小時挑戰賽,另一民警打量了一下我,并沒有說什么。我問附近哪里有住宿的,他告訴我有些路程。
臨出發前,我給姐夫的朋友發了信息,告訴他如果我體力上有問題或其它突發狀況會向他求助。他說好。從步入凌晨開始,我有十幾次想打電話給他,但終究沒有。
你不是要挑戰24小時嗎?已經到24小時了嗎?你自己選的101,現在是101嗎?
面對拷問,我選擇了出發,我餓了,我想吃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我點開導航,找了最近的面館,在3公里之外,我幻想著四十分鐘之后可以在那家面館吃著面,喝著湯,歇歇腳,那也是我最后能堅持下去的希望。91.92.93.已經走了93公里。導航告訴我,到了地方,可看不到面館,周圍的商鋪也都緊鎖著門,紅綠燈的人行道指示有六十秒的紅燈信號。我坐在馬路臺階上,掏出手機,給姐夫的朋友發了定位,我原本以為天亮后才會收到回復,很快,手機屏幕有信息提醒,他說讓我等在原地。
車一輛一輛的經過,始終不見停靠,沒有行走,體溫漸漸降了下來,我沒有在坐在臺階上,而是選擇輕微的運動,二十分鐘后,車終于來了,仿佛獲救了一般,朋友給我安排了酒店,在布達拉宮附近。道別之后,我便躺下,醒來已是下午,身上的酸痛有所緩解,腳步依然不能邁大。右腳掌從前起泡的地方起了個更大的泡,需要處理。
這樣的體驗,有一次,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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