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以從吃一盤菜看出兩種人。
一種人先把最愛挑出來吃掉,第二種人只有先吃掉不愛的,才能心安理得享用自己愛的。
前者斗膽先甜再苦,后者甘愿先苦后甜。
我媽和我舅就是明顯兩種人。
以前我問我媽。
“媽,你們小時候很窮,會不會互相搶東西吃啊?”
“你外公外婆會把東西分好,我倆各一半,但最后我還是會沒得吃。”
“為什么呢?”
“你外公給我倆每人一根香蕉,我總是舍不得吃,留著。你舅老是先吃掉他自己的,然后搶我的吃。”
“那你也拿到就吃唄!”我義憤填膺地說。
“不行,我想留到看電影的時候吃。”(我媽特別愛看電影,雖窮,外公總會定期給她錢買公共電影票)
最后,我媽和我舅,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一個操持維系家庭,一個放浪形骸人生。
(二)
來日方長,并不是一兩句就能說得清楚的東西。
一種,是享樂的來日方長,即延遲滿足。它是有力的,和人的惰性和直覺性思維作著斗爭。
上學時讀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書主要是在論述新教倫理的宗教觀念與隱藏在資本主義發展背后的某種心理驅力之間的關系)。
當時我沒法理解太多的社會政治,只是聯想到一些人的特質(也是很多企業家的普遍特點):理智、節制、苦修、忍耐、勤勞、進取、規劃、責任……
人要成功,必須得有強大自制力和自我驅動力,目標意識很強。所以這些人的save the best for the last,是能夠預料到的結果,確實很有可能是the best,哪怕有一定風險。
這種正能量,無論哪個時代,都需要被鼓勵和倡導。
對大部分庸常普通之人來說,“來日方長”很容易變成一種出于慣性的軟弱和愚昧。
上學時候,想去個地方,想著““畢業時再去”;結果畢業前要找工作考公務員亂成一鍋粥,同學散伙,再也沒人提起。
工作時候,想弄點愛好,想著“穩定了再說”、“有錢了再說”;結果有錢了卻沒有閑,愛好成為了最麻煩的事,不如睡大覺。
買了昂貴衣服,不舍得天天穿,掛在柜子里;結果硬是生生放到過時,不再想穿。
買了昂貴水果,不舍得吃,放在冰箱里存著;結果漸漸變酸變硬,失去純味。
很多人一直在等那個未來的“完美時刻”(其實并不存在),而錯失新鮮的快樂,只剩回首時一絲淡淡的安定感、穩妥的富余感,再假裝憂傷嘲弄一句:哦,原來我以前過得這么局促啊,真沒必要呢。
骨子里是膽小的,忍不住用前半輩子的苦逼去換后半輩子的安穩,并“變態”地享受著用大好青春換來的富余感和安全感。
注意,我用的詞是“忍不住”——這是一群有點強迫癥的早慮者。
沒法忍受生活被冒險遮住雙眼,這會讓規規矩矩的他們抓狂。
從6 歲上小學開始,就在為80歲的日子忙活——中國人骨子里的東西:為了讀大學,努力功課,不許早戀(結果一畢業就被要求嫁人);為了孩子,忍辱負重,不許離婚;為了給后代買房,省吃儉用……
(三)
來日方長這個東西,在我看來,并不存在。
目標明確的人,推遲享樂,反而是一種最不“來日方長”的心理。另一些“來日方長”,很多時候不如說是拖泥帶水、看不清楚使然。
“我想做我自己喜歡做的工作”——“不著急,來日方長。”
結果30多歲轉型,體力不濟,行業大變。
“我男朋友要出國4年,我該不該等呢?”——“不著急,來日方長。”
結果男人為了綠卡在國外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了。
看似是種豁達和寬心,其實是稀里糊涂,腦殘到無力反抗生活,限于被動,困在一個小小的井里,活活渴死。
(四)
像我媽小時候那種,把香蕉留到最美好的時刻享受,結果被人中途搶走,只能自認倒霉。
叢林社會里,你有你的小心思,人家有人家的小算盤。
來日方長,要么香蕉放壞了,要么被別人搶走。
生性本分老實的你,終于把已經捂出了黑點兒的香蕉帶到電影院,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享用著屬于自己的踏實和寧靜。
而這,是一件幾率很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