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便當死了。
他躺在地上,風吹過一動不動的,毫無疑問,他是不行了。
拉扯站著的三人猛然安靜下來。
老鼠手抖著靠近探著他的鼻息,又閃電縮了回來,癱坐在地。
眼鏡狹長的眼睛一瞇,和黃毛對視一眼。各有深意。
老鼠還兀自發抖著,黃毛拍了拍他的肩,他像觸電一般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就要跑走。
黃毛染了亂七八糟顏色又雜亂無比的頭發下的目光一跳,直接一掌拍出,把老鼠打了一個踉蹌,還沒等他站起來,黃毛整個身子就壓了下來。
“媽的,你個雜種,跑什么?”
“你們殺人了,你們殺人了……”
老鼠發瘋得大喊,但在郊外的曠野上這聲音雖凄厲卻無人回應,不久又靜了。
老鼠掙扎了幾分鐘也沒有了力氣,但嘴里只還念叨著:
“你們殺人了……”
眼鏡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雙手抱胸,慢條斯理道:“不是我們兩殺人了,是我們三殺人了。”
老鼠一愣,慌亂說道:“你們胡說,明明是你們推得……你栽贓我,你拉我下水,眼鏡,你個狗娘養的,你這個敗類……黃毛,你個狗雜種……”
老鼠畏縮的臉漲得通紅,但被黃毛死死壓著動彈不得,扯著喉嚨喊把他累得夠嗆。
“誰會信你,你有證據?人我們可是兩個,你別亂潑臟水。還有,管好你這個臭嘴,不然,我不介意也用一塊石頭讓你去和便當團聚,有一就有二,你別以為我們做不出來。”
眼鏡蹲在老鼠面前,笑著說道。老鼠看著他兩排雪白的牙齒和不帶感情的冷笑,渾身打了個冷顫,噤若寒蟬起來。
眼鏡瞥了他一眼。
“廢物一個。黃毛,把他放了,就這個軟腳蝦,跑不了。”
黃毛冷哼了一聲,松開了老鼠,老鼠突然放松下來,看著離自己幾步遠躺著的便當,腿腳一下軟了三分,只好趴在地上喘著粗氣。活像一頭要死的老狗。
眼鏡也站了起來,看了地上的兩人一眼,尤其是便當,嘴唇一抿,沉默下去,夜里漆黑一片,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三人都不說話,短暫得寧靜下來。
“眼鏡,你主意多,這事怎么辦?”黃毛隨意坐在一塊石頭上,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
“那你剛才想什么?”
“在想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想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人的命怎么這么容易沒了。”
眼鏡也坐了下來,右手撐著腦袋,閉上眼睛。
老鼠也冷靜下來,回復了點力氣和鎮定,勉強坐起,冷笑道:“什么為什么?我們喝酒,我們跑出來郊區吹吹風,本來好好的,你們兩個王八蛋說掐就掐,便當要不拉您們的架,會有這事?”
“老鼠說得沒什么錯,別想沒用的,想想主意。”
黃毛摸出包煙作勢欲點,眼鏡揮手示意別抽,黃毛無奈把家伙收回口袋,神情煩躁不已。
“離天亮還有五個小時,這條路路燈也沒幾個,一般不會有人過,搬上車拉得再遠一點,挖個深點的坑埋了。之后的事我再琢磨琢磨。”
老鼠眼神厭惡,冷笑連連,“你個冷血動物。”
眼鏡沒看他,“事情發生了,你想怎樣?冷血動物,比被關起來的人要好得多。”
“你們只是錯手,你這樣就是想逃脫制裁。你們兩個畜生,根本不是人,死的不是別人啊,是便當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就這樣把他埋了,呵呵,眼鏡,說畜生抬舉你,你壓根就是個豬狗不如。”
老鼠扯著脖子,胸腔激烈地起伏。
黃毛沒說話,又摸出煙,叼了一根不點,沒說話,目光卻幽深得嚇人。
眼鏡鏡片后的眼半闔著,看著老鼠。
“我對不起的人是便當,不是你。還有,不要以為你這樣說,就可以獨善其身,最希望便當死的人不就是你么?”
老鼠愣住,神色慌亂起來,“胡說八道,便當人這么好,我怎么……”
“便當人是好,從小到大你干的蠢事都是他幫你善后,你干什么什么不行,膽子小心胸又窄,連畢業論文都是他幫你寫的,工作找不到也是他托人幫你解決的,連你女朋友都是他幫著介紹的。可你根本不會感激吧,呵呵,別冷笑了,你早想要他死了,沒了他你什么都不是,他在你又嫉妒,為什么他可以學習好,人緣好,工作好,什么都比你好,是不是!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現在他死了,你怕是開心得很吧!”
“眼鏡你這狗嘴……”
“敢想不要怕認,你真是廢物一個。”
看著眼鏡灼灼的目光和鑿鑿的話,老鼠像咽了一口鐵汁,渾身發抖著,半句話說不出,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回蕩一個聲音:
他是對的。他是對的。他是對的……
“你就是這樣想的,你壓根沒想過報警不是嗎?剛才便當跌倒的時候你明明可以扶著他,但你還是讓他的頭磕在了石頭上,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老鼠滿臉通紅得厲害,突然指著叼著煙的黃毛,怪叫道:“又不只有我,他不也是嘛?他喜歡便當的老婆,早就恨著便當搶了她,他這個脾氣根本藏不住,他那股子嫉妒,我早就看穿了。”
“還有你,便當肯定知道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都聽到了,那次在酒吧廁所里便當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向你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你很緊張,我們認識這么久,你竟然會緊張,不要以為就你們知道我,我不知道你們,大家不都一樣嗎?”
“早!就!希!望!這!個!人! 死!了!”
老鼠歇斯底里指著地上的尸體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齒說道。
黃毛咬著煙蒂,上半身緊繃,雙手插進頭發,來回搓揉。
眼鏡摘下眼鏡,他狹長的眼被風吹得干澀,精短的碎發仍然不顯凌亂。
“話都讓你說完了,那還等什么?”
“黃毛,你叫我別想太多,你自己也別給我想太多。人死了就是死了,我們還要活。人不是忙著活,就是忙著死。說不定,明天我就會得到報應。要倒霉,怎么都會死。”
眼鏡推了老鼠一下,要他去抱尸體的腳。
黃毛慘然一笑,“報應這東西,會有么?”
“信就有,不信就沒有。”
眼鏡嚴肅的臉泛起古怪的笑,說不清是什么意思。
“逃得過法律,逃不過自己的心,自然會有。”
老鼠和黃毛看了看自己的心臟。眼鏡沒有看。
三人抱起便當,才走幾步,懷中的人大笑道:“我就是喝多了,你們三怎么這么會演啊?不給你們頒個影帝對不起這演技啊……這么會玩,你們改行去演戲好了,我給你們當經紀人,肯定會有作為的。”
深夜的荒郊野嶺,三人大笑起來。
引擎聲響了起來,一輛車在只有稀疏光亮的公路上遠遠而去。
尾燈,也漸漸淡去消失。
路邊不遠的石頭堆上,一塊石頭上,一灘血跡早已干透。
風也吹散了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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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用看了,三個人都是沒有心的。
那繼續要活,還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