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秀去看的《水形物語》。
觀影途中和觀影過后,她反復問了好幾遍這個問題。
“這真的是愛情嗎?這真的是所謂的愛情嗎”,神情里流露滿滿的難以置信。
看完電影那個夜晚,零點過半,她在朋友圈里寫道:和椿去看的電影,兩人一致認為孤獨是常態。
但難以為愛情產生的契機找到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理由。
02
對于一個在二十歲的時候也無法確認自己十八歲那一年對同班的一個才華橫溢、骨骼驚奇、其貌不揚的男生產生的微妙感情是由于仰慕還是因為處于青春期而萌發的單純愛意、完全沒有感情經歷的人來說,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倘若真的是實踐出真知的話,那么我實在是沒有資格來回答“這真的是愛情嗎”這個問題。
但是或許正因為我是這么一個完全沒有被感情涂抹過任何定義的“透明人”,我更容易從片子當中找到主人公們“愛情產生的契機”。
印象很深刻的一個場景是當女主愛莉莎得知實驗室要盡早將兩棲人解刨開來做實驗時,她回到住處立馬懇求自己的房東道格要答應她幫助她救出兩棲人,情緒激烈,不可控制,態度堅定。
房東反問她,我們為什么要救他?
愛莉莎用手語顫抖地比劃道:
他很孤獨,
非常孤獨。
“所以他孤單又怎么樣呢?我們都孤單”,孤獨不足以構成房東要救他的理由。
愛莉莎以為忙著出門的房東沒有在聽自己“講話”,她要求房東重復自己的話語,一反平日里的溫順,用力拽著房東的衣領。
“我是什么?
我張開嘴巴,和他一樣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和他一樣
那又如何?
現在我的一切,和我所經歷的
都把我引向他
當他看向我的時候,他看著我的方式
他并不覺得我缺少什么
也不會覺得我是不完整的
他看到的我?? 是真實的我
他見到我很快樂
每天? 每次見到他? 都是如此”
那一刻,我確定,愛莉莎是愛著兩棲人的,因為孤獨,因為他懂我,我懂他,所以我們互相依靠。
03
愛莉莎是個孤兒啞女,生活規律,僅有的朋友不過是一同工作的黑人婦女澤爾達,住在隔壁的禿頭房東老頭,她無法言語,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默默地傾聽他人。
水陸兩棲人也不會言語,被別人用鐵鏈套著脖子,束縛著四肢,被電擊棒虐待,像塊魚肉,任人刀俎。
兩棲人是孤獨的,他自己生活在一片水域里,他無法與其他人交流,除了愛莉莎。
但是愛莉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真實的自己,愛莉莎也是孤獨的。
即使是不同的物種,因為擁有共同的特點,更容易互相吸引,惺惺相惜。
愛莉莎會給兩棲人帶雞蛋,用唱片機放音樂,在他面前拖地的時候忍不住起舞,走路的時候暗自心生喜悅,嘴角微微上揚。
我所看到的他們的相愛,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隔著畫面都能感受到的那種發自內心的輕松快樂,這種感覺排斥掉個人的孤獨。
所謂的愛情,其中一種表現形式是,當我們找到愛情時,我們找到了和孤獨對話的方式,我們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可以喋喋不休地、事無巨細地傾訴的另一半靈魂。
當我們一起時,當我們相愛時,當我們把對方放在心里時,我們忘卻了孤獨本身。
04
秀盡管沒有像我一樣在片中找到了他們相愛的契機,但如正她說的,我們毫無分歧地達成了一個共識,都認為孤獨是人生的一種常態。
孤獨是絕對存在的,孤獨不可消滅,孤獨只能緩解。
片子給我最強烈的感受是,當中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象征。
經常幫助愛莉莎上班排隊打卡的澤爾達,她是個黑人,沒有兄弟姐妹,媽媽在自己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出生,生活在一個種族歧視嚴重的時代,唯一的好朋友就是愛莉莎。
上班就會和愛莉莎發牢騷,一臉生無可戀地訴說自己家里的那個后背有毛病的丈夫如何如何懶,自己還要任勞任怨地照顧像個窩囊廢一樣的他。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愛莉莎只是靜靜地聽著她的話。
訴說是一種發泄的方式,盡管這個聽著的人無法用言語回應,但是她知道的,有人在聽著,有人可以理解我,我在這個世界上總不是只有黑暗生活帶給我的無盡孤獨。
她需要愛莉莎,這個認識了十年之久的朋友。
窩在昏黃屋子里畫無人賞識的廣告畫的房東老頭,孤家寡人,養著貓陪伴自己。
被廣告畫公司擺弄,聽話地把畫修改成公司想要的效果,畫得再好也得不到賞識。
房東老頭去的那家餡餅店,食物并不美味,但是他還是經常去那里,向店里的年輕帥氣小伙服務員佯稱甜品不錯,聊著一些有的沒的。
或者去店里打包食品,吃不下的檸檬派把家里的冰箱塞得滿滿都是,他偷偷喜歡著店里的男服務員,去餡餅店里可以看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交談。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對同性戀是隱晦的,不被常人所接受的。
不被賞識的畫作,掉發禿頭的獨居晚年,不被理解的愛戀……
除了愛莉莎,他再也找不到說話的人了。
當片子當中出現這兩句臺詞的時候,我的心被狠狠地擊中。
畫作永遠都不會雇用,感情破滅的房東老頭,破罐子破摔,下定決心要冒險幫助愛莉莎從國家機密級的實驗室救出兩棲人,他說:
我找不到其他人聊天了,你是唯一一個能聽我說話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愛情,我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每個人的靈魂里都有龐大且無形的孤獨,它們通常置身于我們面對他人時,向他人展示的疲憊麻木的表情之下,游移于獨處沉思、暗夜困頓之時。
我們需要或者不需要它的時候,它都在,并且經常巧妙狡詐地找到我們心靈最脆弱的地方。
05
絕大多數的人的孤獨都是羞于啟齒的,我們沒有形成一個共識,孤獨是正常且必定是存在的。
因為人們總是不去正視它,一旦長久孤獨,心理陣線就會很容易崩塌。
每個人的孤獨都無法治愈,但是我們需要為它找到一個出口。
與親密朋友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的關系是恒定的,可是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大多數情況卻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無止境的絮絮叨叨,說很多無聊的廢話,不在一起時每一刻的心情都恨不得能直播分享,讓對方感知到,這在其他關系中并不常見。
影片的結局是實驗室的壞人發現了是愛莉莎救出了兩棲人,于是一路追殺到漲滿了雨水準備放走兩棲人的河道。
壞人開槍打死了愛莉莎和兩棲人。
可是兩棲人是神一般的存在,有著自愈和治愈的能力,于是打死了壞人,抱著昏死的愛莉莎跳下了水域。
兩棲人親吻了愛莉莎,愛莉莎打了一個嗝,脖子上三道從小到大就帶著的抓痕變成了可以在水里呼吸的系統。
在知乎上看到張佳瑋寫的《水形物語》的影評,正中我下懷
想要用他的結尾來結束我的影評。
他寫道:
每個孤獨的人,都在人間等待拯救——最后發現你與相愛的人彼此拯救了,而且你們其實同屬于另一片海域。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