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爸爸媽媽喜歡吃餃子,所以我們家有了餃子文化。這是上個禮拜六一個人包餃子那會兒的后知后覺。
知道的越少,就會越認為所知是一種理所當然普世的存在,也會越關(guān)注于所知本身。比如,小時候?qū)︼溩拥恼J知是只有逢年過節(jié)會吃,認為其他地方的人也是如此,某種文化自覺的緣故。
童年對餃子的向往,大致可以這樣描述:平日里,聽到誰家案板“咚咚”不停,會羨慕,心里也熱鬧起來,對,那一定是剁餃子餡兒的聲音。過年以及重要的節(jié)日吃餃子是必不可少的。在奶奶家還好,沒有明顯痛感,爺爺?shù)氖炷苌勺尠溩舆@件事輕松了許多,像變魔術(shù)一樣,在手掌心握了一下就迅速成形,一圈圈餃子整整齊齊地躺著,這是爺爺?shù)闹v究。所以,我和奶奶的笨拙就有了歸處,我倆不需要做太多,打打下手就好。也為此,他的手法我們都沒學會,他喜歡用的挑餡料的竹制工具超好用,好像也丟了。
文化總是帶點兒地域性,形成后,會經(jīng)過各樣的沖擊,如果沒有那個守護者的“固執(zhí)”,恐怕會早早坍圮。
大概是中學以后,見識漸長,吃餃子不再稀罕,在我家里也是,但卻因為爸爸媽媽喜歡吃,大家有了談“餃”色變的共識。當然,喜歡之外,還有媽媽所堅持的,傳統(tǒng)的過節(jié)儀式感。
一家人的餃子,從和面、剁餡兒、調(diào)餡兒、搟餃皮、再到包餃子,做起來相對是苦差了。特別是冬天,臉上心上滿是不情愿,包餃子的雙手就更加冰冰涼涼了,吃飯時候我甚至對碗里的餃子都有點兒厭嫌,這種情緒成了后來反抗包餃子的動力和借口,要知道,我的青春期叛逆“癥狀”并不是很突出。不只是我,家里除媽媽之外,要么是不管不問,做好,吃就完了,要么是直接不吃,也不做。
后來,聚少離多,大家都很忙,能配合媽媽包餃子的人更難得了,“吃餃子”又變成了媽媽心頭上的稀罕。偶爾回去,會被強制包餃子,說她和爸爸好久沒吃了,不管過不過節(jié)。無論我說多少次對餃子無感,乖乖順從的次數(shù)多了,媽媽便默認我跟他們一樣愛吃餃子,而且是非常熱烈吃不膩的那種。再加上一直對別人的家事不感興趣,媽媽會邊搟餃皮邊敘說,甚至重復說,這讓包餃子更像是一場讓人窒息,恨不得快快逃離的大型災(zāi)難現(xiàn)場。
對餃子的態(tài)度大抵如此,好在因著“害怕”,不做就沒有評價的話語權(quán),除了爸爸像遺傳了爺爺一樣,其他人對餃子的口味、口感倒沒有非怎樣不可的要求。作為我家唯一一個擁有吃不胖體質(zhì),挑食的大人,每次遇到我們火急火燎把餃子包得很大個兒時候,爸爸就會私下跟媽媽抱怨。他喜歡配菜少、肉多不肥、皮薄餡兒細、形狀小巧的,可以一口一個好吃又不費力,這個偏好印刻在媽媽心里,不過包成小小只,媽媽也吐槽沒有耐心。
造食,仿佛一種天生的熱愛。鉆進廚房,各種憑直覺的折騰對我來說是一種自由。這種自由也不知不覺蔓延到包餃子這件事里,畢竟“不喜”的過程真的很難熬,總要制造些小新鮮。記得曾經(jīng)會準備不同的餃餡兒,會搟不同大小、厚度、形狀的餃皮,這樣整個“造”的過程,就不那么循規(guī)蹈矩,也能從媽媽的絮絮叨叨里抽離出另一份注意力。哦,也是那天才意識到,這樣做,剛好也平衡了不同的偏好。
聚在一起吃餃子的人越來越少。經(jīng)歷些人和事,對媽媽便多了些理解。近兩年的回家,“點飯平”放棄口腹真愛,主動提包餃子讓媽媽很開心。還有一個變化是,餃餡兒不用自己剁到手上磨水泡,媽媽會在我到家前一天,去超市買好肉讓人幫打好,在我到家前幾個小時調(diào)好,活好面團。
親戚和好姐妹們的事仍然掛在媽媽嘴邊,對爸爸唉聲嘆氣式的埋怨還在,關(guān)于我的事也會順帶提一提,在眼前的時候,媽媽似乎比在電話里更絮叨了,然后還不忘重點提醒一句:吃完這次餃子,又要好久吃不上了。
也許是,漸行漸遠不必追,一次次的離別,讓耳朵變得包容。當我意識到“包餃子”這件小事是家里的一種文化,并在媽媽的“固執(zhí)”里不斷向好沉淀時,小確幸的心理就有了,還帶了些,莫名其妙的驕傲。
所以,憑著回憶的清晰,我把這件小事,梳理記錄了下來,有點兒職業(yè)癖,唔,絮絮叨叨至此,請別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