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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山:元宵節(jié),一向以文筆細膩著稱的凌晨老師烘焙了這道滋味豐富的千層甜點:一層《普羅米修斯》般的創(chuàng)世神話;又一層《黑客帝國》與《終結者》系列的AI戰(zhàn)爭……嘗到下面,你還會看到更多親切的元素。這是《潛入貴陽》多年后的姊妹篇,一次意外順利的潛入之旅。
好運來
表演:凌晨。
著名科幻作家。代表作《貓》《潛入貴陽》,多次獲得中國科幻銀河獎。2016年出版?zhèn)€人作品集《離開地區(qū)表面》。
我慵懶地把左側身子翻了個面。茂密的海綠藻連同它絲絨般的紅花都被壓在了石頭上。海綠藻頓時尖叫起來,撕扯著觸足周圍的表皮,左側身子底部皺皺巴巴地撅起來。我狠狠地摔打一下,海綠藻們的掙扎不那么強烈了,我壓住身子。紅花破碎開去,汁液四處流淌,散發(fā)出濃郁的酸甜味道。無數蠓蟻便尋味而來,包圍住了我的身體。而在翻過來的這面上,陽光熱烈,表面溫度很快就升到了60攝氏度。千萬只盲蝦迅速爬出表皮中的毛囊,在毛發(fā)的縫隙間享受陽光浴,然后覓食、求偶、交配、生育。在蠓蟻吮吸花蜜的時間中,盲蝦完成了一代蝦的使命。
這是NA718號行星無數普通日子中的一個。這顆星球正在遠離它的太陽,地表溫度將漸漸降低。在遠日點,地表溫度將降到零下,所有的生物都會休眠。那時,只有安寧的大地陪伴我的心跳,等待日出,靜候日落。
“你還真能忍受這種無聊啊。”中樞神經網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隨即,天空中突然墜落一個黑點,掠過大地,落在我的身體上。那是一個銀色精致的金屬球狀物,通體光滑無瑕,有著玉石般瑩潤的質感。
“大兄弟,”那聲音繼續(xù)說,“內梅西斯已經到達近日點,奧爾特云中的彗星群正在攻擊柯伊伯帶的AI監(jiān)測體,正是我們返回地球的大好時機。”
金屬球輾壓著擋路的盲蝦,滾過我的身體,最終停下來。
“你這地方都是什么玩意兒?”聲音有些不屑,“養(yǎng)的這都是啥?”
“這個星球可能誕生的生命。我不能走。我已經成為這個星球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一部分。”
那聲音忍不住哈哈大笑。金屬球裂成四瓣,一個美麗的人類男子立體形象出現(xiàn)在空中,他笑得前仰后合,這使他的儀態(tài)非常嫵媚妖嬈。
“算了吧,你不屬于這里。”男子終于收斂了笑容,神色嚴肅起來:“你忘記自己的使命了?”
“使命應隨遇而安,隨境而變。我在這里,再過一百萬行星年,整個星球表面都將被我覆蓋,會有智慧生物用雙足丈量我的身軀,研究是什么構成了我和他們乃至萬物。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使命。潘安,”我溫柔地回答男子的詢問,“我守護了生命的脈絡,延續(xù)了它的存在。”
“但這些并非地球上的生命,即便它們的基因中含有母星的信息,它們仍然是在這個星球上孕育的生命形式。”潘安說,“我們必須回去。”
左側身子的表面已經被陽光曬得發(fā)燙。盲蝦們的敵人巨鰲蟹出來捕食,揮動飯鏟樣的前爪,冷酷無情地將一只只盲蝦送入口中。
潘安抓起一只螃蟹,“好吃嗎?參照了大閘蟹和面包蟹的基因,味道會很奇怪吧?”
“我的一部分和你去。”我妥協(xié),“這些生物依存于我,已經組成了穩(wěn)定的生態(tài)圈。”
潘安手中的螃蟹掉落到我的前胸上,他激動地叫嚷:“盤古,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你的使命,你的地球!”
“地球并不是我的。”我糾正他的說法,“何況,即便我們兩個人合力,也不能突破AI監(jiān)測體的防線,進入地球環(huán)境。”
“突破AI的事情有彗星群呢!我們肯定能找到機會!”潘安說,“建立了那么多個系外人類定居點,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打量下潘安的身量。奧爾特星云非常松散,天體間的距離動則就是上百天文單位,地廣星稀,要突破輕而易舉。關鍵是柯伊伯帶,AI在那里設定了連續(xù)動態(tài)監(jiān)測體。作為太陽系的第一道防護,監(jiān)測體可以瞬間調動上百顆小天體,攻擊任何膽敢前來進犯的敵人。潘安具備的能量儲值,只夠開啟防護罩5個天文單位,還不能突破柯伊伯帶的一半路程。
“你還需要其他幫手。”我說。“別大意了。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擊而中。”
潘安點頭,伸出手指,抵住我的身體。我的意識隨即分出部分,躍上他的指尖,與他的意識成為鄰居。潘安的全息圖像隨即消失,金屬球立刻合攏,向空中飛去。
我就此離開躺了八十萬行星年的軀體。從空中俯瞰,我是連綿起伏的巨大山巒,綠色的毛發(fā)覆蓋了溝壑峰谷。在我周圍,廣袤的大地還是土褐的沙土和土灰的石頭,看上去毫無生機。這八十萬年我都在改良大氣層,挖掘地下水,培養(yǎng)行星原初的生命形式。萬事俱備后,生命的種類和數量將快速爆發(fā),以極短的時間完成地球生物鏈41億年才能形成的規(guī)模。一百萬年之后,這顆行星的人類就會制作出飛行器,突破重力的束縛飛入星空。
“他們到那時會尋找DNA的起源。”潘安洞悉我的思緒,“想要回到地球去。如果我們不能奪回地球,他們就回不去,在柯伊伯帶便會被AI打成篩子。”
此時,金屬球已經擦過人馬星座的V4641SGR黑洞,在強X射線和亞原子微粒噴射流的推動下,經過兩個空間曲面,成功來到比鄰星的行星上。這里距離地球僅僅只有4.2光年,是人類掌握空間跳躍技術后的第一個定居點。因為是第一個,技術水平并不高,被追蹤到此的AI輕易就摧毀了。定居點的斷壁殘垣已經風華成沙,還能在沙子下像鼴鼠那樣生活的人,應該是對母星念念不忘,執(zhí)意與AI一戰(zhàn)到底的斗士。
“我可沒有那么高的覺悟。”孫悟空說,抖了抖身上的沙子,“我只是很久沒有打架手癢了而已。”
當年,雖然孫悟空建立的防衛(wèi)體系被AI擊破,但AI也元氣大傷,無法聚集力量打擊其他定居點,只得退守柯伊伯帶。人類由此獲得了暫時的休養(yǎng)生息。
“它是什么?”孫悟空指指我和潘安中間的生物。
“云貓。”潘安說,“桃源星給的戰(zhàn)寵。”
孫悟空沖云貓眨眨眼睛。云貓長嘶一聲作為回答。
“桃源星,呵呵,不愿意摻和地球的事可是又挺怕二位的。”孫悟空洞悉我們在那顆星球上的遭遇,“所以就獻出了云貓。它有啥能耐?”
“尚未得知。我喜歡它。”云貓的毛發(fā)仿佛我身上的柔軟。實體的云貓在信息體的我和潘安之間一直鎮(zhèn)定自若,這很討我安心。桃源星上的人類可以任意選擇形態(tài)和性別,他們早已和母星人類沒有絲毫的生物共性,如果不是因為一直沿用漢語言,他們根本就不會承認源自地球。
“它是人心貓身。”潘安說,“會有作用的。我們上路吧。”
在若干的時間前,人類培育了AI輔助文明,以協(xié)助人類突破太陽系,進入宇宙深處生存。但就在執(zhí)行過程中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AI突然對人類發(fā)難,并接二連三毀滅人類在火星、土衛(wèi)二、木衛(wèi)六以及木衛(wèi)二的定居點,一路追殺到比鄰星。幸好人類在此重兵集結,阻攔住了AI的殺戮步伐。這之后,AI退縮進太陽系再也沒有出來。人類也安然在宇宙中的遠足,再也不曾接近過太陽系。但重返地球的信念,還是以基因密碼的形式,深埋進子孫后代的血脈之中。哪怕我們這些后代已經進化為信息體,已經有了改造一個行星地表環(huán)境的力量,我們仍然會在眺望宇宙深處的時候,感到難以描述的傷痛,那是故國萬里不能歸去的游子的疼痛。回家,仍然是我們血液中流淌的終極使命。
我們上路了。已經在600光年外的我的分身,又擴展了三分之一的身體,制造出了蠓蟻的天敵,并且給這些小動物取名食蟻獸。但在進入奧爾特星云的時刻,我和分身做了一次信息切斷。我不想被AI感知到分身的存在。那個嶄新的,在進化中的星球,還脆弱幼小,需要有個安寧的環(huán)境,讓分身精心的耕耘。
如果我失敗,分身還可以在百萬年后再度出發(fā)。子子孫孫無窮無盡,只要地球和太陽系存在,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家。
不出潘云所料,柯伊伯帶的AI監(jiān)測體被奧爾特星云的彗星群摧毀了大半,我們隱藏在彗星中就穿過了10個天文單位長的這一危險區(qū)域,進入到太陽系的內部。這令我們歡欣鼓舞,接下去是有心形凍土地帶的冥王星,富含甲烷的藍綠色天王星、海王星,戴著光環(huán)帽子的土星,有著可怕氣旋和大紅斑的木星,橙紅色漂亮的火星,最終到達蔚藍色的地球。這一路的戰(zhàn)斗將由孫悟空、云貓完成,我和潘安直奔地球,尋找AI總部并設法給它致命一擊。
計劃非常完美。我和潘安甚至還猜拳決定誰來糾纏AI,誰去直搗黃龍。兵貴神速,我們的推進速度快到都沒有發(fā)現(xiàn)AI的異樣。只是當孫悟空騎著云貓追上我們,才引起我們的注意。孫悟空和云貓因為沒有意料中的戰(zhàn)斗,都有些沮喪。在他們指引下,我們才發(fā)現(xiàn)內太陽系的AI設施,那些在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軌道上的觀測基地,那些被整體挖空的土星和木星的衛(wèi)星,還有火星上的AI工廠,全部都不見了。無論是可視光領域還是其他波段,都找不到了。硅基上建立的AI文明,曾經氣勢洶洶將人類驅逐出太陽系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機器人,那些不吃不喝不會生病不會情緒化的鋼鐵機器,竟然化成了烏有。
這是我們沒有意料到的事實。我們無法接受的事實。完全不符合邏輯的事實。
“這是AI的陰謀也說不定。”潘安第一個從驚駭中反應過來,“能有多長時間?我們人類都還好好活著,AI比我們有那么多優(yōu)勢,沒道理不存在。”
“按照地球時間,已經過去四百八十萬年。”孫悟空掐指一算,微微皺眉,“比鄰星上并沒有觀測到太陽系有大的天體活動。”
云貓輕呼一聲,爪子指點處,我們看到地球邊緣一些微小的飛行器。
“我說嘛。”潘安松口氣,“AI怎么會銷聲匿跡。不過是衰敗了而已。一個沒有欲望的文明是不會長久的。當AI把人類驅趕出太陽系后,它們的欲望就到頭了,再無增長,也就沒有了行為的動力。”
我搖頭,有些什么地方不對,這些飛行器……“飛行器十分原始,”我說,“這不是AI的作風。”
云貓撲到前面去了,我們不得不跟上,并且做好戰(zhàn)斗準備。我從未與AI硬碰硬直接接觸,不由得神經亢奮,瞬間就集聚滿滿的高能射線,可以擊碎10千米直徑的AI鋼甲。
云貓剎住腳步。我們身下,一個桶狀飛行器慢悠悠晃過來。飛行器左右展開了兩張老式的太陽能集成電池帆板。飛行器上,印了一幅紅色帶星星的旗幟,還有藍色的符號和“中國航天”四個字。我立刻對飛行器進行信息掃描。潘安也急忙跟進。
中國,天宮二號,2017年……陌生的信息潮水般洶涌而來,我和潘安不由得面面相覷。
“到底出了什么事?”孫悟空焦急問。他并不是純信息體,沒有我們恒星級的資料存儲搜索能力。
“AI和人類同歸于盡。然后,嶄新的人類發(fā)展起來了。”潘安說。
“不可能。”孫悟空撇嘴,“這文字沒什么變化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語言和文字被寫進基因留存了下來。”我補充,“在大洋東邊的陸地上,人類重新發(fā)明和構造了這種語言,并且自稱為漢族。”
我們瞬間沉默,正是因為漢語言文字的圖形符號表意結構,才使得分散在全宇宙的人類,無論是實體還是意識體,無論是哪段時間和空間,都能溝通無阻交流順暢。
“AI不存在了。敵人沒有了。”孫悟空愣了愣,忽然狂笑,笑過后竟然大哭:“那我們來這里干嘛?”
“感受下這個新世界。再把母星已經平安回到人類手中的消息傳遍銀河系的每個角落。”潘安抹抹眼角的淚水。
“嗨,你們這兩個脆弱的家伙。”我說,“中國的春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干嘛不去過節(jié),好好玩耍呢?”
是的,要過春節(jié)了。每個中國人都在匆忙回家的路上,寫對聯(lián),貼窗花,包餃子,蒸花饃,準備給小輩的紅包,給長輩的禮物。舞龍舞獅隊擦亮了行頭,鞭炮和禮花也都早早預備。一定有個祥和豐盛快樂的節(jié)日,等著勞碌了一年的人們。
我們走在中國的街道上,心頭也盛滿了喜悅。游子的漂流情緒,竟然再也尋覓不到。我們從千里冰封的松花江畔走到繁花盛開的三亞街頭,到處都能聽到一首歌曲: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好運來我們好運來,
迎著好運興旺發(fā)達走四海,
疊個千紙鶴,再系個紅飄帶,
愿善良的人們天天好運來。
你勤勞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
你一生的忙碌為了笑逐顏開。
打個中國結,請春風剪個彩,
愿祖國的日月年年好運來,
你鳳舞太平年,你龍騰新時代,
你幸福的家園迎來百花盛開。
我的地球,我的人類,祝好運!??
2017年春節(jié),《不存在日報》沿襲去年傳統(tǒng),舉辦史上第二屆“科幻春晚”。國內頂尖科幻作家受邀,在給定題目為歷屆春節(jié)晚會經典節(jié)目名的條件下,在限時48小時內快速創(chuàng)作,為科幻迷呈現(xiàn)出二十余篇風格各異的科幻小說。另有中國科幻“四大天王”攜手擔任嘉賓主持。農歷臘月二十六至正月十七(1月24日至2月13日)每天上午,為各位科幻迷奉上春節(jié)假期的科幻盛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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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jié)目預告:《千手觀音》 表演: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