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完名噪一時的動畫電影《大魚海棠》，我一愣一愣地走出電影院，心想這電影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畫面好看音樂也不錯，但是到底講了什么，為什么剛剛看的就好像根本沒看過一樣？劇情都能回憶起來，但為什么總感覺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看似新鮮但有點熟悉的劇情真的算是完整嗎？發(fā)懵接近10分鐘，我突然意識到：這就是翻版的人魚公主（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而且內(nèi)容上很多處語焉不詳，應(yīng)該可以說創(chuàng)作者在自己也沒有明確細節(jié)的情況下，就把這電影制作出來了。
劇透預警！！！歡迎觀影后閱讀，歡迎指正！
劇情大概是一個非人族少女椿在經(jīng)歷人間時被人族少年救下，而少年卻因此失去生命。少女椿找到掌管靈魂的地方，用自己的一半壽命換得少年重生的機會。不過少年要以魚的形態(tài)長大。少女椿聽從同族少年湫的建議，將小魚命名為鯤，少女希望小魚的確能夠長成傳說中的鯤的大小，“不知其幾千里也”。但是生活在非人族當中的魚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氣候災難，非人族統(tǒng)統(tǒng)要求誅殺鯤，少女椿為了救鯤，少年湫為了幫助椿都受盡了磨難。掌管壞人靈魂的鼠婆子告訴少年湫打開這個世界和人類世界的通道，卻趁機而入自己逃到人類世界去了。但是無法關(guān)閉的通道帶來了巨大的洪水，馬上就要淹沒這個世界。掌握了祖?zhèn)鞯暮Ｌ臉浞ㄐg(shù)的少女椿化身巨大的海棠樹，堵住天空的洞阻止了洪水。仍然是魚形的少年鯤放不下椿并沒有穿越通道回到人類世界。復活了鯤的靈婆又復活了椿。一直愛慕椿的湫，為了幫助椿圓夢的湫，再次打開通道，讓鯤能夠回到人類世界，又犧牲自己讓椿也變成魚并要求她穿越通道去人類世界生活。椿和鯤都穿過了通道，到了人類世界，都變成了人的模樣。
大致梳理一下劇情，看得出劇情本身還有頗有波折，內(nèi)容也算的是不多不少，適合一部電影的故事量的。但是為什么我個人觀看后卻覺得好像講了一大堆，卻什么都沒有講呢？仔細想想，我發(fā)現(xiàn)了這部電影里許多“詭異”的地方。
首先，電影里時不時出現(xiàn)講故事的老婆婆的聲音，為影片開頭，中間又做了幾次情節(jié)的推進。這個旁白疑似少女椿，她自稱117歲，而故事里少女椿去人類世界是16歲，回來后養(yǎng)了一段時間的魚形少年鯤，旁白說是故事有一百年。自然就是故事發(fā)生時候的當年人，而且又知道少年湫和少女椿的許多故事細節(jié)。但是旁白卻沒有提供足夠強的價值觀，即在做各類陳詞性質(zhì)的旁白時都沒有做到一語道破或者暗露天機的意思。旁白有說：所有活著的人都是大海的一條魚。但是實際上電影里是人死了之后靈魂變成魚。片頭的幾分鐘只是做了個人和魚會互相變形的引入，完全沒有構(gòu)建起世界觀，提供的資料甚至都是自相矛盾的。
第二，人物動機不能自圓其說。在觀影前壯起膽看了知乎上的評論，本來擔心會影響觀影，實際毫無影響。不少人批評了人物做事情的沒有邏輯。我認為應(yīng)該說是邏輯不完整，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電影里首要的兩條關(guān)系是椿求助鯤和湫幫助椿。湫所有的行為都是因為喜愛椿，這是完整的。椿最開始是因為內(nèi)疚才要用一半壽命去復活鯤，但是后面卻一直保護鯤的性命，甚至和全族人作對，理由就不夠充分了。鯤要長到足夠大才能回到人類世界，但為什么一定要由椿在村里看管。椿的行為要么因為視為己出，要么就是愛上了鯤。這很疑惑的，開頭魚形的椿看到人形的鯤的眼神十分像是喜愛，而影片最后兩人赤身裸體也是一種“欽定”，更不要說湫因為情傷和愛犧牲了自己。不如就這樣判定，椿的主要動機是由愧疚轉(zhuǎn)為愛為主的。但是村里人為什么非要殺鯤？因為違反天道復活了生命？但是生命已經(jīng)被復活了。因為鯤帶來了災難？但是為什么復活的鯤會帶來災難？影片卻是沒有說的。這是大環(huán)境變化的驅(qū)動力不足，導致劇情變化地莫名其妙。
掌管好人靈魂的靈婆為什么要幫助椿？是因為老來多寂寞，還是和電影里角色自己說的“下面的臟東西要好好清理清理了”。臟東西是什么？是那些村民？但是劇情似乎是沒有死人的，唯一的遇險者，作為鯤的對照的這個世界的哥哥，其實沒有死。是那個唆使湫打開通道的鼠婆子？但是她卻是趁機逃到了人類世界去了。對此村民的反應(yīng)是要有大禍事了。真是奇怪？既然這個鼠婆子如影片描述不能見光，她碰到強光會灼燒，那為什么還能跑到人類世界去見光？看村民的反應(yīng)似乎是個大反派，但是她卻沒做什么壞事，只不過因為自己想要逃跑唆使湫打開通道。通道無法關(guān)閉卻好像是湫法力不足導致的。鼠婆子的動機是足夠的，但是靈婆實在讓人費解。作為事故的首要責任人，受害者是村民，犧牲的是湫，她到底為什么這樣做？鯤銜來海棠樹枝，靈婆用椿剩下的壽命又復活了椿。鯤怎么知道可以這樣做？靈婆并沒有用掉椿一半的壽命，那么鯤的壽命是不是會很短？如果椿真的活到了117歲，那她的真實壽命有多久？換句話說，這個“其他人”族類的壽命似乎很大。另外，莊子里的椿可是“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啊，那活個117年怎么就聲音老態(tài)龍鐘了呢？催動鯤必須死的災難，催動全部事件發(fā)生的兩個原因都不明確，觀影者找不到同情的點，無法代入到人物的情感當中去，自然覺得情節(jié)混亂，故事沒有道理了。
第三，淡薄地像空氣的世界觀。自從電影小說中的幻想題材豐富，世界觀倒不是我們對于世界的觀感，而是虛造的世界的樣子了。這是個什么樣的世界呢？人死了之后靈魂變成魚被保存，“其他人”這個族群都掌握一種祖?zhèn)鞯姆ㄐg(shù)，是用來控制人類世界的自然規(guī)律的。人過來是魚，“其他人”過去是魚。人類的海洋下面是第二個世界的天空。只要下雨，空氣里有水，在這邊是魚形的鯤就能在空氣里游泳。這兩個世界似乎是鏡像的。除了這邊的人有法術(shù)外，自然環(huán)境和人類世界也沒有什么兩樣。“其他人”不是神，但是湫卻是大喊他給椿的是“天神的愛”。難道湫是神族的？靈婆那么重要的職位，以其在片中的地位來看，是不是也是神族的呢？既然都是神族，為什么湫看到靈婆在麻將桌場景里的幾次施法，總是被驚嚇到？擁有法力卻不是神，也只能算是“其他人”，這樣的“其他人”卻按照一家一個法術(shù)掌握著自然規(guī)律。但是他們自己生活的世界的自然規(guī)律似乎又不是他們自己掌管的。是神掌管的嗎？神在哪里？！不管靈婆是不是神，不能復活人似乎是個天條？但是天條如何執(zhí)行呢？似乎是由這個自然自然地懲罰了作為“其他人”的椿的復活行為。那么這個自然，或者這個神難道不知道靈魂是由靈婆掌管的嗎？為什么靈婆還活蹦亂跳的！？似乎不能說是世界觀薄弱，只能說是世界觀黑暗和可怕的。椿似乎是個為了愛放棄了族人的魔法少女，鯤只是個被人愛被人搶來搶去的凡人，擁有打開通道“海天之門”能力的湫又仿佛是來自神族的。這一切就像是織女為愛救活牛郎，二郎神因情縱放七仙女的故事。
第四，為了搭建這個世界觀的生硬的拼接。我本人是上個月看到一款預告片才驚異地知道這部電影的存在。不過我看的似乎是當年的短片的某一個版本。我看到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的時候，就感覺這個故事的野心，擔心它講不下去了。現(xiàn)在看看，似乎為了營造一個足夠夢幻的世界，電影雜糅了不少元素進去。比如村民里出現(xiàn)的歐羅巴人種，酷似希臘女神的裝扮，卻放著類似的光線法術(shù)。掌握火焰法術(shù)的紅發(fā)男子，在電影不得不叫他名字時候叫他祝融，他的好友又是駕著仙鶴的。爺爺盤著長發(fā)卻是像是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少女椿自己穿著是清末民國改革開放前的樣式，只帶在右耳上的翡翠掛墜和《大清鹽商》里俞飛鴻是同款。其母親的衣著就更有年代一些，但是左衽，不是漢族的右衽。靈婆叫老婆，聲音外貌到像是男人，官帽有幾分宦官樣。過分的拼湊，顯得有點凌亂，明明是中國風，卻進來各種異族元素。有趣的是，電影里出現(xiàn)祝融的時候，村民正在爬“最高的山”，搞得我擔心哪里冒出來個共工出個幺蛾子把它撞斷了。最令人驚異的是，創(chuàng)作者似乎還沒有想明白這個村的地理位置！我出電影院時候發(fā)現(xiàn)海報上寫著“西南邊陲的某個地方”，明明是福建土樓啊？我回來百度，發(fā)現(xiàn)百度詞條也寫著“西南邊陲”。天哪！西南邊陲這樣的說法是有較為明確的指代地點的，而這里卻是一個平行世界啊！
第五，翻版海的女兒。在文章開頭，我說這是翻版人魚公主，或者說海的女人的故事。安徒生原著里，來自異世界的人魚公主，遇到了人類王子，為了挽救王子的性命，只能犧牲自己，甘受女巫的陽謀暗算。這部電影里，來自異世界的魔法少女，為了補救自己的錯失，救回鯤，也是和全家鬧翻，不過犧牲自己救的是全村，拯救的任務(wù)轉(zhuǎn)換到了湫的肩上。可以說，電影只是海的女兒的復雜化的翻版，美人魚變成了椿和湫兩人，巫婆變成了靈婆和鼠婆子兩人。
為了披上中國風情的外衣，用了莊子著名的“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的典故，意欲營造莊子里的凌虛御風、壯美奇絕的視覺觀感，但我看那鯤鵬也不是那么驚人的大啊，最多是個藍鯨的大小啊。又采用平行世界的設(shè)定，在天空如水和水如天空之間不斷做足視覺奇景，但可惜每次都只有幾秒鐘，完全來不及感受。但是你這是動畫片啊，這樣的天空和水，除了驚艷一下而已，怎么可能達到《少年P(guān)i》那種真真假假如夢似幻的境界呢？最終的結(jié)果可能也只是，故事落于俗套，美景加情懷不足以撫慰，世界觀沒有擴展空間，情節(jié)看個糊里糊涂的。
能想到并且敢于用莊子的典故，是要有幾分想象力和勇氣的。但是在各種細節(jié)上如此不講究，實在有點對不起古人。好像對于畫面，不少人也是有批評的。倘若畫面的制作的確也比不上準備12年的名聲。那真的是貽笑大方了。作為看電影的人，作為不太懂電影制作技術(shù)的普通觀眾，我對創(chuàng)作者的愿望首先一條就是：把故事講好。把故事講好不是說故事場面要多大，情節(jié)到多么跌宕，至少故事自我發(fā)生和推進要讓觀眾相信這是個可靠的有可能的有價值的故事。否則扶老奶奶過個馬路，拍成電影變成了超人大戰(zhàn)邪惡司機蝙蝠俠，落得個大笑話的名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