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

洛陵,自上古時期就被世間所遺忘的一個地方。

洛屏山,幾張薄紗狀的云繞在山腰,云霧延伸的山腳下零零落落的散著人家,一株看上去有些年歲的桃樹在村頭橫臥生姿,另一邊則是一株參天槐樹遙相對望。

春風值三月,桃花正濃時。牧童倚樹臥,白鷺悄覓食。

水田之中秧苗冒了綠尖兒,白鷺在農夫趕著牛兒耕田的時候已經吃過一回肥美的蟲子、小魚了,只是還不死心,這會兒還在水田中悠閑地踱著步子,找了一會兒之后,便沾水開始梳理羽毛,靜下來時,腿活像兩根筷子立在水中。

小牧童頭發扎成兩個圓球,斜靠在碩大的桃樹根前,還在砸吧嘴囈語,似乎夢見了什么好吃的。桃花瓣飄落在牧童臉上,似在逗弄這個貪睡的小孩兒,少年隨手拂去花瓣,翻了個身又接著睡起來,他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家的牛兒會吃了旁邊李嬸兒家半尺深的秧苗。遠處吃草的牛兒也不隨處亂跑,吃了一陣兒之后,就仰著頭發呆,過一陣兒之后又接著吃起來。

“洛古兒,吃飯啦。”名叫洛古兒的少年被驚醒,猛然睜開眼睛,卻看見的是小月兒。洛古兒冷哼一聲,煩她擾了好夢,閉了眼翻個身又要睡去。小月兒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桃花,往洛古兒臉上一甩,卻不見他醒,于是將手中攥著的花瓣擲在地上,轉身走了兩步之后,有些恨恨地轉頭看著洛古兒道:“哼,你個蠢冬瓜。”

小月兒提了打豬草的竹筐,在底下摸出一個布包,拿了柿餅,輕輕放在洛古兒手中,確認他沒發現之后,這才蹦跳著走回家去,全然忘了剛才洛古兒還不搭理她來著。洛古兒等了一陣,悄悄睜開眼,將柿餅舉起來對著夕陽道:“唉,這個傻月兒。”

“洛古兒~”洛古兒聽得幾聲呼喚,趕忙應了,起身躍下田埂,牽了水牛兒往家走。一路上,微風牽著晚霞,河水潺潺,風景倒是絕美。洛古兒催促牛兒趕快走,要不然回去晚了自己該趕不上師娘的晚飯了。

行了百十來步,洛古兒覺得前面的矮樹叢里有什么東西在動,這個日子莫不是蛇該出來了。洛古兒有些擔心,但只有這么一條小道能通過,于是毛著膽子,挽了兩把長繩,牛兒也跟著快步走起來。洛古兒四下望了,樹叢里又沒了聲音,稍稍一松口氣只覺左腿一緊,一只血跡斑斑的大手死死鉗住自己,洛古兒想叫,可喉嚨像被掐住一般,只能瞪大了眼睛不停呼氣,努力想掙脫卻無法使出任何力氣。樹叢里面慢慢探出一個滿是血痕的腦袋,竭盡力氣說出“救我”二字后便暈了過去。

洛古兒平息了許久,終于冷靜下來之后,奮力將那人橫在牛背上拉回了家。此時夕陽也漸漸隱去,天變得黑了。

“師父,快開門吶。”洛古兒連聲呼叫,大門嘎吱一聲,洛古兒怯生生叫了聲師父,滿臉風霜的師父見不懂事的徒弟沒把牛拴回牛圈反而直接牽到大門口,正要開口大罵,只聽得牛背上嘶啞的聲音,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師父查探了那人的傷勢,吩咐徒弟取了些草藥。師娘端了熱水放在一旁,然后將燈芯拔長了,有些擔心地看著丈夫。洛古兒一邊搗藥一邊偏過腦袋去瞧那人,這人似乎也就三四十歲,肯定是遇到了壞人,不然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嚴重的刀傷和淤青,顯然是受了內傷。

洛古兒自記事起就跟隨師父學習醫術,在他眼中,師父無所不知,在這小小的村中,師父的地位應該是跟那些年紀很大、很受人尊重的老頭一樣高。洛古兒想了好久,終于想到了這個詞,德高望重。只是有時候就是脾氣大了些,愛罵人、罰人,這兩點不太好。

“愣著干什么,搭把手。”師父喊了一嗓子,洛古兒趕忙將搗碎之后的藥敷在傷口上,又纏了幾層粗布。師徒二人一直忙到半夜才停下。

因為是晚上,所以并沒有人發現村中來了個不速之客。

“師父,我們要不要告......”洛古兒有些遲疑地問著,師父沉吟了一會兒,大手一揮,搖搖頭道:“還是別告訴樵長的好,等他好了,我們悄悄送走他。”

洛古兒點點頭,這人來歷不明又身負重傷,如果貿然告訴那些老頭兒,指不定會搞出什么事情來,到時候弄得人心惶惶,那就真的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了。洛古兒想著,覺得自己這一刻突然就長大了,能夠猜到師父的意思。“快去睡覺,明早還得放牛呢。”師父冷冷道。洛古兒嗯了一聲,悻悻地回了房間。

日子過了半個多月,洛古兒也跟平常一樣,早晚放牛,白天搗藥念書。村中一片祥和,那人也慢慢康復。洛古兒聽見里屋一陣響動,那人從床上顫顫巍巍起了身,正一步一步向門外挪,于是趕快叫來了師父。

那人立身朝師父拜了再拜才緩緩坐上椅子,洛古兒倒了茶,然后站在一旁。那人臉上已恢復了一些血色,飲了兩杯茶水之后,頓頓嗓子,捻了一把花白胡須,開始講起一個怪誕的故事。

他本名叫熊志卿,家里世代行醫,傳到他這一輩已經是第三十八代了,聲望自然是越來越高。祖上定下了一個規矩,說是家中繼承衣缽的男子在三十六歲那年必須要外出游歷,為不同地方的人行醫救治,以此來增長學識。

在他三十六歲那年,他辭別了家人踏上了游歷行醫的征途,前兩年一切尚好,可是在他三十八歲那年,他去到了一個偏僻的村子,熊志卿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回想起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進去的了。”他接著說道,“那是一個很奇怪的村子,村中的人容顏好像不會老,后來才知道他們好像能活很長很長的時間。”

“很長是多長?”洛古兒有些迫不及待。

“就是他們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有一少部分人見過其他人逝去,但具體問起他們來,因為時間太長,他們也不記得了。他們沒有紀年,只由村中的人在石壁上刻字,我去的時候,兩邊崖壁上刻滿了字。”

熊志卿又回憶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那里的人說,他們的祖先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來到這里的,當年一場大戰之后,部落中死的死、散的散,剩了一批人,倒是天可憐見,一伙人跌跌撞撞,尋了這么一處仙境,就此生活繁衍下來,也不知過了多少年。”熊志卿咳嗽了兩聲,又端起杯子一欽而盡,旁邊的師父也覺得這種稀奇之事聞所未聞。

洛古兒聽得有些糊涂了,插嘴道:“那這跟你受傷有什么關系,難道是他們發現你這個外鄉人就不講道理打了你一頓?”

“非也非也,可是問題就出在這里,那里的人因為活著的時間太長,有一些十分向往先輩,于是想追隨先輩而去,我覺得他們是因為太無聊了,所以才會這么想,世人都追尋長生,他們得了長生卻想終結,實在是搞不懂。”

“那你后來怎么辦,難道是悄悄逃走被他們發現了?”洛古兒急切道。

“不是,我沒有逃走,此前我是一直救人,但這一回的難題是倒過來,我從沒遇見這樣的事。說實話,我覺得這事很有挑戰,不過這也十分慚愧,我身為醫者,唉”熊志卿嘆了一口氣,要不是因為自己這樣的決定,自己也不會被人追殺。

“我試過了許多方式,都沒能成功,那里的人反而越吃越精神,一點效用都沒有。”熊志卿仰著頭,閉上眼睛道:“直到她來了。”洛古兒追問道,是誰。

“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洪武文。”熊志卿深吸一口氣,“她知道這件事之后要和我比試,我也一時心高氣傲,就答應她了。我倆爭斗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用天山雪蓮,我用長生韭,各自調配湯藥......”熊志卿不再說下去,他表情有些痛苦但同時又夾雜著一絲不明的情緒。

洛古兒湊近道,“然后呢?”

“我贏了。”熊志卿扶著桌邊,搖了搖頭,“可我沒想到她居然會對我芳心暗許,這才埋下了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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