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一層的排練教室門外，黑鴉鴉的人頭攢動。穆曉低頭看了看表，兩點四十五分，還有半個小時開門。

媽媽咪呀，時間就是這么被浪費的，哪位哲人怎么說的來著，沒有什么比排隊更能讓人認識到，這是在中國。唉對，要不是為了搶到個清凈地，至于來這么早候著么。腳下順著隊伍挪近幾步，穆曉翻出手機日歷習慣性的盤算。

今天是周末，來的還算早，應該能占到隔音好的教室，拐角008室雖然小，從外面看進去就是個擁擠的儲物間，除了樂譜架也沒啥便利設施，一般不會有人來搶。晚上七點還有家教，騎車過去得半個小時，那，最多練習三個鐘頭，算了，晚飯回來再吃也沒關系，可是夜里小攤都關門了，咖啡屋隨便一盤面條也要幾十塊，要不讓關雪先帶點回去……餅干，不行，上次差點胃穿孔，醫生說不能再吃這種蘇打食品。還是熱乎乎的飯，吃著舒服啊。

萬能的微波爐，全靠你啦。

打定主意，手底下噼里吧啦敲出一行字。

“雪官人，小的外出，央您玉手帶飯一枚，回來做牛做馬，任您差遣。”跟她們相處久了，自己也貧了不少。穆曉樂呵呵得按了發送鍵。

嘀。信息很快有了回復。

“哎呀呀，你官人我剛下樓打水，順便把小妾你的也拎出去溜了一圈，這可如何是好……”

穆曉看的眉眼帶笑，正打算回復，人群突然推搡起來，后面有人撞過來，手機沒拿穩，一下子掉到地上。

一只手比她更快撿了起來，羞羞怯怯的小女生，黑密光亮的頭發編成兩股搭在肩上，背著黑色及腰的樂器盒，站起來略微有些吃力。

“對不起，剛才我沒站穩，學姐，您先看看有沒有摔壞？”

呃？學姐，一只傷心小箭直插胸口。

哎，我已經這么老了。穆曉心里哀嚎不斷，不甘心回盯過去，嘖嘖，真嫩啊，泛著淡粉色的皮膚光潔清爽，毛孔，我找找，哦，沒有毛孔，黑頭，no，這是紅果果的炫耀，這只絕對是大一的，不然就老妖婆一個，居然保養得這么好，穆曉想起自個額頭上此起彼伏的“青春美麗痘”，不由拋一把辛酸淚。縱然腹中沸反盈天，穆曉也沒好意思把人小姑娘晾那，接過手機，看也不看揣回兜里，擺擺手示意沒事，當初買諾基亞，不就是圖它抗摔么。

“抱歉，麻煩讓一讓……”人群一直沒有停止蠕動。

難道是開門的，今天來這么早！

點點腳，呃，看不到，穆曉此刻萬分痛恨生就的一米六一身高，長得高了不起啊，就知道擋路，不對，擋老子，呸，老娘的視線。

咦，怎么好像是沖著我來的。穆曉眼看面前殺出一條血路，側過身避其鋒芒，哪料到殺氣拐了個彎，停在她背后，世界一下子春暖花開，春光明媚，春色滿園。

“小婉，不是說好今天和我一道來，怎么一個人先走了。走吧，跟我去見鐘老師。”營造出一派盎然春意的男聲說著就要帶走花園中的女主角。

穆曉賣力低頭隱身，話說電燈泡不是這么好當的。不過，鐘老師，鐘銘，鐘大捕頭，穆曉自認在負一層也有點資歷，極富節奏的磕著腳跟，細細回想一路見過的人頭，果然個頂個的年輕，看來，這位交響樂團的大牛，今天要面試納新。

楓楊大學，什么985、211都不沾邊，但在無數懷揣夢想的藝術生心中，絕對是錘煉自我的圣地。連續十二年年度學生作品參展，國際金獎從未失手，涵蓋文娛體育芭蕾擊劍射擊動漫美術音樂民族流行華爾茲斯諾克等等等等（o(╯□╰)o，好像不是一個劃分標準，大家意會，⊙﹏⊙b汗），一句話，楓楊，只要你想。校內的交響樂團也是國內響當當的殿堂級水準，當然，能入選的都非泛泛之輩。作為首席指揮兼團長，鐘銘自有其獨特的遴選方式。

“不用了，你有事就去忙，我一個人可以的。”小姑娘看來還不太樂意，小聲堅持著。

“那也好，不過我有另一邊通道的鑰匙，你先跟我進去，老師馬上到，來，我幫你拿琴。”

赤裸裸的特權哪，你小子膽子倒不小，穆曉忍不住半側過身，想看清楚如此明目張膽引起公憤的是何許人也。

…………

…………

小姑娘絞著手指，頗為不好意思，余光掃到穆曉，心想拉個墊背分散一下群眾的憤怒會不會更好。

“學姐，看起來還要等好久，不然您和我們一塊進去吧。”一眨眼低頭吸氣鼓足勇氣抬頭的間隙，視野中空空如也。

身后，從小一個院子里玩到大的立夏哥哥，明明還是記憶中高大沉穩的模樣，厲夏的眼里卻多了些奚婉看不懂的東西。不知不覺問出口，“你認識她嗎？”

“啊？”

“你剛才說什么？我有點走神。”仍舊溫和的笑臉。收拾起一時的失措，時刻保證人前的完美。

“哦，沒什么。”我不該問的。奚婉踩著厲夏的步子低頭跟進，一時也沒心思在意投在她身上或好奇或鋒利如刀的目光。

“關雪，快來救駕！”穆曉直到跑得精疲力竭長出短氣，這才扶著墻拯救破風箱般的可憐心肺。手機終于不負使命，發送成功。

嘀。“小姑奶奶，總得給個地點提示啊，您老又沒安GPS，我就是有那二十四小時全程衛星守候的心也無能為力不是。”

“老地方，限你十分鐘內滾過來。”

關雪看著地上癱作一團的死狗穆曉，突然有點緬懷。這幅鬼模樣，也就一年一度的5000米長跑后能見到。隨身的保溫杯遞過去，待她緩口氣，眼神終于不再躲閃慌亂，關雪才晃著手里的iphone，示意開始。

嘎……喵……哞……

不同于穆曉那一聲簡單明了的“嘀”，關雪的短信提示音和她本尊一樣詭異。

“他回來了。”

哦。啊？呃？

顯然關雪是位靠譜的好同志，一分鐘后，嘀。

“晚上的家教，我幫你推掉好了，就說你生病怎么樣。”

穆曉似笑非笑的望著手機屏幕，目光在關雪臉上來回掃蕩，娘誒，這是什么眼神！

關雪握著手機，掌心略略發燙，猛然認識到剛才的行為多少有失淡定，無限逼近傻X，索性大開嗓門怒吼之，“我這是失誤，失誤，懂不懂！走，擇日不如撞日，你還欠我兩塊黑森林，今天一并還來。”

聽說吃甜食有助于提升人的幸福感受度，但愿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