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必修課——讀阿圖·葛文德《最好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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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整整三周的時間,斷斷續(xù)續(xù)讀完了《最好的告別》,受益匪淺。

作者阿圖·葛文德是印裔美國人,是一名醫(yī)生。他選擇了常人不愿意面對的話題——衰老和死亡,梳理了美國社會養(yǎng)老的各種不足和發(fā)展歷程,以及醫(yī)學界對末期病人的不當處置。以一系列傷感而發(fā)人深省的案例,對“輔助生活”、“善終服務(wù)”、“生前預囑”的理念作了詳盡的說明,給讀者許多有益的啟迪。使我們懂得,如何減輕衰老和疾病帶來的痛苦,如何使生命最后的時光有意義,如何和家人、和世界say? goodbye。

一旦人們擁有告別傳統(tǒng)生活方式的足夠的資源和機會,他們就會義無反顧地擁抱新生活。

“新生活”的結(jié)果就是,人類越來越孤獨,大多數(shù)人只能在養(yǎng)老院度過晚年。今天早上媽媽跟我們講述了她去養(yǎng)老院看望一個老朋友的情形。她說,那里的老人有的已經(jīng)不能自理,有的雖然沒什么嚴重的病痛,卻無精打采,如同行尸走肉,面無表情,冷漠麻木。而她的那位老朋友,像被遺棄的孩子,含著熱淚對媽媽說,她想回家。不用人照顧,她要回家種菜。聽得媽媽也滿心酸楚。我從她的話語神情看到,她對養(yǎng)老院的恐懼和抗拒。

大多數(shù)人仍然覺得,作為度過生命最后一程的地方,老人院是恐怖的、孤寂的、可憎的。

恐怕也不僅僅是“覺得”,毫無疑問,老人抗拒養(yǎng)老院,是因為人們到了衰老、病弱的時候,不僅需要專業(yè)的護理,清潔的環(huán)境和高檔的設(shè)施,最需要的是關(guān)愛,理解和陪伴,是情感的依靠,而這種需要是所有的養(yǎng)老院都不可能給予的。老人離開家庭,離開家人,在陌生的養(yǎng)老院生活,接受陌生的工作人員的程式化的護理,這不能不讓人倍感辛酸!

當我們年老、體弱、不能照顧自己的時候,是什么使生活值得過下去?

當一個人喪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每天被病痛折磨,活著,不論對自己還是家人,都成為一種負累,卻仍然對生命充滿眷戀,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最難舍棄的是什么?——這是我一直感到困惑的問題……

當“生命的脆弱性凸顯出來”時,人們的日常生活目標和動機會徹底改變。

這個觀點很有趣。人生重心的選擇看上去和年齡有關(guān),實際上卻是價值觀念的問題。每個人在彌留之際最看重的大約都是親情,是平淡生活中那些細小的溫情。

她的父親加里和她的雙胞胎姐姐艾米麗仍然懷著治愈的希望。他們覺得,醫(yī)生們看得還不夠仔細。加里說:“我就不相信沒有辦法。”對于里奇,薩拉的病讓他覺得迷惘:“我們有了孩子,我們還很年輕。這太令人震驚、太奇怪了。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停止治療的話題。”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通病。至親至愛的人得了絕癥,人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他!找最好的醫(yī)院,最好的醫(yī)生,努力討好醫(yī)生,希望他們能盡心盡力,用最好最貴的藥,四處打聽有效的治療方法……明知道病人時日無多,但不愿意面對死亡,絕望地盼望著奇跡。病人也一樣不甘心,一面強打精神頑強地抗爭,一面不可抑制深深地絕望。面對死亡,沒有人能從容冷靜,沒有人能平靜坦然。絕大多數(shù)人走的都很倉促,家人和他自己都沒能做好準備,就必須接受現(xiàn)實。

《圣經(jīng)·傳道書》中說的‘生有時,死有時’——當我活到頭的時候,我希望能平靜地面對生命的終點,并且是以我自己選擇的方式。然而,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更喜歡這種更富戰(zhàn)斗性的觀點,即死亡是最終的敵人——我覺得那些對光的熄滅憤怒不已的人沒什么好責備的。”

平靜接受還是斗爭到最后一刻,選擇無所謂對錯,但需要勇氣和智慧。醫(yī)生一般把選擇權(quán)交給病人和家屬,只提供相關(guān)資訊。那些模棱兩可的預測性判斷,往往使病人和家屬陷入恐慌和迷茫。

盡全力救治也許不是最正確的做法,我們根本是在縮短、惡化余下的時間,可是這個事實好像并沒引起什么注意。

不然怎么辦呢?放棄治療?我有一個同事的婆婆,年近90,因為一次感冒引發(fā)肺炎,之后陷入昏迷。從住進ICU時,醫(yī)生就明確地告訴她的家人,因為年邁體衰,她康復的可能性為零。但家人不肯放棄,媽媽生病了,怎么可能不治療就讓她去死?那不是太不孝、太殘忍了嗎?于是,盡管她再沒有醒過來和家人說過話,全身插滿管子,仍然在ICU病房住了好幾個月后才離去。你能說她的兒女們有錯嗎?

只有不去努力活得更長,才能夠活得更長。

這不是什么禪意,而是一個諷刺。

“把今天過到最好、而不是為了未來犧牲現(xiàn)在。”

這是多么明智的選擇!可是我們常常會期望更多的明天。為了延續(xù)生命,我們寧愿受苦。受很多苦。

我們從醫(yī)者的責任,是按照人類本來的樣子對待病人。人只能死一次,他們沒有經(jīng)驗可資借鑒。他們需要醫(yī)生和護士同他們進行艱難的談話并將看到的情況告訴他們,幫助他們?yōu)楹蠊龊脺蕚洌瑤椭麄償[脫那種好像被丟進倉庫一樣被人遺忘的狀況——沒人喜歡那種境遇

這才是真正的醫(yī)者仁心。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給病人和家屬最有利的建議,并幫助他們減輕痛苦、接受現(xiàn)實。

在閱讀的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回憶起父親最后的日子,痛悔交加。毫無疑問,當他被確診為癌癥晚期時,我們?nèi)叶紒y了陣腳。病情發(fā)展迅速,疼痛的折磨,痛苦的治療,他強烈的求生欲望,還有巨額的治療費用……所有的一切,幾乎讓人崩潰。我們沒能給他以平靜,雖然我們?nèi)找故刈o在病床前,但并沒有給他真正意義上的陪伴。父親是在從醫(yī)院回家的途中離去的,那時的他已經(jīng)深度昏迷。

如果早一點讀到這本書,我或許可以給父親更好的幫助。至少,我會和他一起做出選擇。我們或許可以有一段更有意義的回憶,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有痛苦和后悔。

接受個人的必死性、清楚了解醫(yī)學的局限性和可能性,這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種頓悟。

沒錯,這是一個過程,可悲的是,這個過程很可能至死都不能完成。其實不必等到衰老、生病的時候才開始面對,所有人,應(yīng)該早一些了解,人的必死性,醫(yī)學的局限性和可能性。學會面對衰老和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課。

感謝阿圖·葛文德,帶給我們的這本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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