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日記|Routine】巴黎,巴黎,你說的是哪個巴黎?

Topito網站所制作的“良心版巴黎地圖”,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依次為:廉價煙,嬰兒車聚集地,游客,迷路的游客,巨巨巨壕,無面筋蛋白飲食,文青,游客,小酌,文青附屬,壕,死人,超無聊

某日上英語課,跟老師娜塔莉突然就聊到在巴黎的生活。她是英國人,來法國9年,一直住在巴黎。我來法國7年,但是從13年才因為工作搬來巴黎。

忘記話題的起因,娜塔莉就說到她家住在11號線,是東面的終點站。我說我也在11號線上,美麗城。她說,我太愛那里了,非常方便。街區非?;钴S,還有很多好吃的餐館。她搬來巴黎之后,只有一次是住過左岸的15區,其他時間都是在巴黎北邊和東邊的18區和19區。她說自己完全無法忍受15區的氣氛(一邊說著還一邊做了個鬼臉),所以最后還是搬回了北邊來。之后干脆就直接買了房子,完全安定下來。她說,搬家之后那會她正懷孕,每天都要去她家樓下一間很不起眼的小店去喝一碗湯。現在想想也并不是什么特別的東西,但就是那段時間,那碗普通的湯讓她無法自拔。與新街區的聯系,就此建立。

跟她聊這些特別讓我有久違的如釋重負之感。其實我來巴黎之后也只是住在北邊和東邊的19或20區,就因為想離公司近一點不用每天花個把小時在通勤時間上,所以就從來沒有當過左岸的巴黎人。她的姐姐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我們說到那里周末的集市的新鮮蔬果,廣場周圍的小酒館和雜貨店,默契的點頭,就是嘛,這邊多么好。然而,這些日常生活中的點滴,卻無法跟我在巴黎的大部分朋友分享:他們都是住在南邊的巴黎人。每每聊到,彼此見個面都要穿城而過,我也常常是以被大家奚落結束,說,就你非要特立獨行,不跟我們住一邊,你膽子大就住北邊咯。

Paris Was Ours: 32 Writers Reflect on the City of Light

圣誕節假期去泰國的時候,剛巧讀了一本關于巴黎的書。Paris was ours。這是一本多作者共同著述的隨筆集,thirty-two writers relfect on the city of light。三十多位作者從藝術家、記者、大學教授,到廚師、當年郁郁不得志的作家、乃至于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各種身份和國籍的人娓娓道來他們眼中的巴黎。他們中的有些人是巴黎的過客,有些人還一直居住在這里。而他們所絮說的,也都是一些瑣事,關于樓下轉角面包房的香氣,第一份工作就遭遇壞脾氣的編輯的冷暴力,盧森堡公園的一次午后漫步……在離開巴黎的期間閱讀此書,他們筆下的經歷,第一次讓我覺得巴黎竟然如此超現實:我們住的真的是同一個巴黎?

他們遇見巴黎的年代從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本世紀初,間隔有三四十年。而不知為何(我陰暗的揣測一定是因為大多是對逼格有很高要求的文人)他們似乎是暗中商量好了一樣,各自分成兩派,每派內部對巴黎的生活都有相似度極高的設定。首先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巴黎生活的作者們,他們代表了占本書主體地位的“左岸派”:住所嘛就一定是在Jardin du Luxembourg旁邊,即使是住閣樓也要在這個區!還在求學的人就是去Sorbonne。自然而然,他們筆下的巴黎就止步于他們的活動范圍(從拉丁區一直向南延伸到盧森堡公園)。剩下一部分的作者是經歷了本世紀的巴黎,然而居住地也巧合地發生了巨變:全部搬到以10號線西面終點站為圓心的巴黎的西南角。甚至有幾個作者,竟然周末去的集市都是同一個(或者只是我的錯覺……)。結果他們筆下的巴黎,都是至少要中產階級以上生活水平的人的日常。

這三十多個人的巴黎,那種隱約的陌生感,之于我,與其說是時間距離上的,莫不如說更是空間距離上的。那里都是我不曾生活和不常涉足的巴黎,卻是大多數來到巴黎的外國人想象中最真正的巴黎:各種精致的咖啡館和小酒吧,午后陽光下慵懶的下午茶,晚餐后預定了某個劇場或電影院的入場券。這些確是我在那個巴黎所經歷過的某個時刻,而散場后,要回歸的另一個巴黎,才是我的日常。

你是個正宗的巴黎人嗎?

跟娜塔莉聊到這些,她也深有同感。說,那個巴黎和我們倆生活的巴黎的確不是一個地方,是parisien的地方。他們是那種無法接受越過河岸來到北邊的巴黎的人。巴黎的北端之于他們,就停留在St Michel了。什么?我們要在Pigalle地鐵站見面?啊,這樣的話我可能要先為我的爽約道歉了,我去不了,我不能去那個地方。娜塔莉模仿他們接電話的語氣把我逗樂了。她的話語確中有幾分夸張,而我雖然也秉持著“不可一概而論”的觀點,但,事實有時的確如此。生活在那個“巴黎”的人,他們身上有種自帶的高不可攀的優越感,那樣漂浮在空氣中不可言喻的姿態,是主動否認跟別人混為一談的。

我想象著他們。相似的穿衣風格,神情舉止——這些早已可從街邊的青少年身上,他們精致打理的發型、穿的鞋子拿的滑板上,窺見一斑。他們身上的標簽寫著,這是為了某一個既定的將來而生活的孩子。他們可能會從小就被教育應該如何說話,如何思考,至少在鋼琴小提琴管弦樂器中掌握一個。他們的那個既定的未來也一直都很明朗:學位可能會有好幾個,但不外乎Grand école(精英大學,是法國對通過入學考試(concours)來錄取學生的高等院校的總稱,用來區別于公立大學université)或école d'ingénieur(工程師學院)。會有至少一年的海外實習和交換經歷,跟隨在CV上其他大公司的工作經驗之后。還有一部分人應該是會進入ENA(國家行政學院),在每年的百多個招生名額中享有一席之地,等待畢業后成為未來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某個代言人(在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歷史上,曾經有3位總統、7位總理以及眾多部長畢業于此學校)。

我倆一臉不屑一顧的你一言我一語,說完這些心中的stereotypes,相視而笑。我后來暗想,覺得我們心里的念頭應該大差不差:anyway,so what?有人去走光輝大道,有人也有居住在巴黎另一頭的人生。我跟她說,我所在的區是巴黎第二大華人區,但因為經常會流傳的搶劫事件和站街女的緣故,在華人間口碑相當不好。每每跟人說起,都不用看他們“呼”地皺起眉頭,我就能猜到他們的內心OS(“怎么住那啊”)或者緊接的下一句(“不危險嗎”)。就好比是我們眼中的左岸,我們被自己所住的街區打上了tag。

在google中搜索:巴黎人是……比你想象的還糟糕; 壕養的婊子(源自巴黎圣日耳曼隊的贊助商為卡塔爾);帥;種族主義者?

一千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來過巴黎的人心中也會都有一個他們想看到的巴黎。它未必是文藝又自戀的左岸,也未必是人頭攢動的老佛爺或奢侈聚集地汪多姆廣場,更不會是臟亂差又危機四伏的2號線以北。那些都只是它的一面。

我家對面有個很大的公園,天氣暖和的時候就能拿著餐布和食物去野餐。夏天就在樹蔭下睡個午覺,枕著手臂看被父母帶出來放風的小孩滿地歡叫亂跑。那個時刻,沒有人會覺得,我們是處于一部分巴黎人眼中的危險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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