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

“阿燕死了。“

我在假日后的第一個清晨,接到了好友麗子的電話。劈頭蓋臉的第一句話說出來的就是讓我難以置信的消息。

“什么?”

“警察說是自殺,可我不相信。”麗子聲音急促地說,“我請了半天假,現在去跟阿燕的姐姐匯合。我們要去她家看看現場,你去嗎?”

“我……我去。”

掛了電話,我下意識地又翻開朋友圈,看到了昨天傍晚阿燕發的最后一條狀態。照片里的她穿著漂亮的沙灘裙,摟著她的兒子袋袋笑得一臉幸福。

“再好的日子也比不過陪家人。”

后面的評論已經長到看不到邊。從最初的點贊和稱贊慢慢變成了哀悼的話語。我和阿燕認識已經許多年,共同的朋友有太多,而大家似乎都還沉浸在驚訝之中沒有緩過神來。

“我覺得一定是他媽的閆志偉搞得鬼!”麗子的評論在里面格外刺眼。

我深呼吸了幾次,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撥通單位的電話也請了個假。

“麗子,我這就出門,一會兒見。”

1.

我的好友阿燕,是個普通人眼中不太好相處的辣媽。她三十二歲才生下兒子,因為不想過早地被照顧孩子的責任影響了自己想各處游玩的愿望。那個時候的她,雖然已經結婚七八年,可依然每天化著妝穿著艷麗地出門,漂亮又張揚,總是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阿燕一直說,她上輩子一定是吉普賽人。因為倘若沒有結婚,沒有家庭的牽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流浪。

做不到真的去流浪,她就擠出所有的空余時間到處旅游。穿著五彩斑斕的長裙,帶著夸張的頭飾,把皮膚曬成小麥色,打扮得像個真正的吉普賽人一樣。

這樣的阿燕,卻嫁給了一個和自己性子完全不同的男人。

閆志偉是一名武警,從大涼山里一步步走出來,終于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在城市里站穩了腳跟。他身上有一半彝族人的血統,所以比起一般的漢族人甚至軍人,都要顯得更結實魁梧。因為在軍隊待得久,又在東北待過幾年,說話的說話反倒不像西南地區的,帶著一股子北方男人的口音。倒是和他的樣貌挺相配的。

阿燕跟閆志偉是相親認識的。

說來也奇怪,阿燕這么個個性張揚不羈的女人,偏偏就對感情一直不開竅。大學里也有不少人追求,可所有人都以為阿燕是對感情也一樣隨便,大多時候只是想找一段露水情緣,并沒有多少的真心。而阿燕則是一眼看穿了這些人甜言蜜語背后的謊言,一個個都回絕了。

就這么一直單身到大學畢業,直到被家里催促著去相親。

說是家里,其實也只有她姐姐一個人。阿燕的父母在她還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然后各自再婚有了自己新的家庭。于是阿燕和她姐姐從小就寄人籬下,輾轉于親戚之間。直到大她五歲的姐姐大學畢業有了自己的居所,阿燕才從親戚家里搬出來,和姐姐兩個人過起了自在些的日子。

長姐如母,雖然阿燕的這位姐姐并不比她大多少,但如果沒有她,阿燕恐怕早就在那些親戚的冷眼和訓斥下離家出走了。

姐姐是阿燕最信任的人。所以姐姐要她去相親,阿燕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閆志偉一直在軍營里待著,接觸女孩的機會幾乎沒有,見到阿燕的時候緊張到說話都結結巴巴的。阿燕卻覺得這樣的閆志偉挺可愛的,沒有都市里男孩子的輕浮和花言巧語。

阿燕說她或許是對閆志偉一見鐘情。她從小就憧憬高高壯壯的男人,覺得只有在那種男人身邊,自己才能是個柔弱的小女人。

阿燕和閆志偉在一起之后,便很少參加我們的聚會了。過了不到兩個月,兩個人就談婚論嫁,請帖發給我和麗子的時候我們都有些難以置信。

“阿燕,你這么快就定下來了?不再想想?”

“你都還沒帶他見過我們,被我們拷問過呢,萬一以后欺負你怎么辦?”

阿燕只是一臉幸福地給我們看她手上的訂婚戒指,開心地說:“我知道就是他了。拷問不拷問,我都決定跟他在一塊。我這么個性子,你們也是知道的,大大咧咧,做事情經常不顧后果的。但是他是個嚴謹的人,知道什么時候阻止我,什么時候放任我。雖然不能每天每時陪著我,不過好在我也不是那種粘人的老婆。所以啊,我們挺合適的。而且,我姐也挺認可他的。”

既然阿燕最親近的姐姐都認可了閆志偉,我和麗子也沒有再勸阻下去。

然而直到他們結婚的時候我和麗子第一次見到閆志偉,都看不懂這個男人看向阿燕的眼神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2.

阿燕和閆志偉結婚之后,沒有立刻要孩子。阿燕還想著多出去走走,閆志偉也沒有反對,專注在工作上,不到五年就升了好幾級,算是出人頭地了。阿燕于是和閆志偉搬出了之前的小公寓,在市內買了一套一室兩廳的電梯公寓。

阿燕喜歡花,就在陽臺種滿了各種各樣色彩斑斕的花,幾乎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綻放的花朵。唯一的不好就是陽臺外面有著到腰高的柵欄,阿燕總覺得看起來像個牢籠。不過出于高層電梯公寓的安全考慮,她也只能接受了這樣的設計。

阿燕以為一切都順風順水地過著,接下來就是準備要孩子了。

可結婚的第七年,閆志偉出軌了。

對方是一名叫做白瑪的女警官,因為樣貌漂亮而且是藏族人,被市里挑中了作為警察的形象代言人。還拍過不少公益廣告。可以說是警隊里毋庸置疑的警花了。

阿燕甚至還曾經在飯局上和白瑪見過一面,卻沒有察覺到閆志偉和她之間的貓膩。直到有一次閆志偉借口隊里要去山區救援,說是因為涉及機密所以新聞是不準報道的,兩天沒了消息。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阿燕也沒有懷疑。可第三天是個周末,閆志偉的同事正好打電話來說給阿燕送些他老家寄來的水果:

“嫂子,我媽又給我捎了不少水果,我給你送些過來。閆隊在家嗎?我打他電話沒有人接呢。要是他在就麻煩他下來拿一下吧,如果不在我給你送上來!”

“他不是去出任務了嗎?”

“任務?這兩天沒聽說有任務啊……”

“他說是山區那邊的一個救援……”

“啊?沒有吧。閆隊是不是記錯了,山區的救援是上個月的事兒了啊。而且我們也沒去……”對方遲疑了一下,反問道,“這兩天閆隊,沒回家……?”

“沒有。”

“這……我也不清楚了。可能上頭給了閆隊什么隱秘的任務吧,哈哈……嫂子,那我先給你把水果送上來,一會兒到了再聊。”

“好。”阿燕掛了電話,只覺得心中的某跟弦突然繃緊了。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接待了來送水果的年輕男人,強迫自己忽略對方在跟自己對話的時候躲閃的目光和猶豫的回答。

她安慰自己,或許真的是機密到了別的同事都不知道的任務。

然而正在執行“秘密任務”的閆志偉對這一切全然不知,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走進家門,像往常一樣跟妻子說起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的事情。

“啊,對了,還有小鄧,你記得的吧。就是那個每次家里都會給他送水果的那個小伙子。他啊,就是膽子太小,出一點事情就不敢往前沖。這樣以后出任務,還是容易拖后腿啊……”

“小鄧也一起去了?不是秘密任務嗎?”

“是啊,秘密任務,那也是隊里一起出動的啊。”

“哦,這樣。”阿燕沒有立刻揭穿閆志偉,依舊像往常一樣一面做著家務一面跟丈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你先換了衣服才回來的?之前出任務不都搞得一身都是傷……”

“是啊,怕我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你嫌棄我嘛。”

阿燕接過閆志偉換下的制服,在扔進洗衣機之前偷偷聞了聞——

有一股她不熟悉的香味。

可她沒有辦法斷定,是別的沐浴液的味道,還是別的女人的……味道。

其實閆志偉一直以來做事謹小慎微,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阿燕或許也還只是一直抱有懷疑,抓不到決定性的證據。

不過閆志偉的謊撒得太大,也沒有辦法跟每個人都交代好統一口徑,總有那么幾個豬隊友。所以才讓阿燕抓到了漏洞。

然而最后的那個反水的豬隊友,卻是閆志偉出軌對象的白瑪。

不知道該說這個女人天真還是傻氣,竟然真的相信了一個出軌的男人給她的承諾,以為閆志偉和阿燕的婚姻早就已經破裂。以為她馬上就能跟閆志偉結婚了。而閆志偉則是一味地將問題甩到阿燕的身上,說是她不愿意離婚,纏著自己不放。白瑪就帶著一股子直直的沖勁跑去找了阿燕——

“阿燕姐,你為什么不放過志偉呢?他已經不愛你了。”

阿燕后來跟我和麗子說起這個白瑪,總是帶著些許嘲諷和很多的可憐。一個敢愛敢恨的女人,愛上的卻是個渣男,錯的離譜。

“那你后來是怎么跟閆志偉說的?”我和麗子都以為,白瑪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阿燕已經可以跟他攤牌商量離婚了。

“我沒跟他提白瑪找過我的事情。”阿燕淡淡一笑,“我就想看看,他們到底要怎么收場。”

阿燕直接無視了白瑪的挑釁。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只要她不動,白瑪就只能去找閆志偉。以她的性子……恐怕一點都不怕搞得人盡皆知。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白瑪這個女人剛烈到了那樣的地步。

竟然不惜以死相逼,只為了讓閆志偉離開阿燕,跟自己結婚。

“你什么時候跟她離婚?”白瑪總是在跟閆志偉溫存的時候,一遍遍問起這個她最關心的問題。

“我都告訴你了,她不愿意啊。我也不能強迫她啊。”

“你這話已經說了半年多了。”

“我知道,可這事情,急不得啊……再怎么樣,她都是我明媒正娶過門的老婆。就算是離婚,我也不想跟她搞得兩敗俱傷。所以,只能慢慢勸著。”

“那我去跟她說!”白瑪認真地看著閆志偉,“既然你已經不愛她了,她就不該強霸著你。應該把你讓給真正你愛的人。”

“別!”閆志偉慌張地阻止白瑪,“我老婆那個人吧,雖然一直都在城市里長大,可性子大大咧咧的,被寵壞了。脾氣特別不好。我怕你去找她,會被她欺負。我的小蓮花,怎么能送到那個母老虎跟前受氣呢。”

“我是個女警,她打不過我。”

“她是打不過你,可她那些個姐妹閨蜜啊,罵人的本領跟那些市井潑婦一樣可怕。我是怕你被她們口頭欺負,氣到心不舒服。所以啊,這件事情還是交給我。你放心,我一定盡快。保準你到了年底啊,順順當當變成我的新娘。”

閆志偉的花言巧語哄得住白瑪,哄不住已經知道一切的阿燕。

她在閆志偉又借口執行任務的某一天留了個字條給他,直接搬回了她姐姐家。

閆志偉回到家,看到空空蕩蕩的房間和妻子的便條,自然也明白了阿燕背后的意思。

他知道,如果還要這個家,白瑪那邊必須得斷了。

于是閆志偉隨隨便便地跟白瑪發了個分手的短信,買了一堆水果和一條鉆石項鏈,開車去阿燕的姐姐家了。

閆志偉對這個大姨子向來也算恭敬,所以并沒有被直接攔在門外。

夫妻倆坐在客廳,相對無言。阿燕這天畫著挺重的妝也沒能掩飾住自己憔悴的樣子,看得閆志偉突然一陣心虛。

這件事,是他虧欠了妻子。

“阿燕……我從沒想過跟你離婚。跟白瑪,只是個錯誤。我會改的。”

閆志偉認真地看著阿燕,一字一句地說。

“從今以后,我保證只對你一個人好。”

阿燕看著閆志偉的眼睛,幾乎就要被他的話說服了。

如果——沒有后面的那一通電話的話。

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3.

白瑪的電話打來的時候,阿燕正有點心軟地答應了閆志偉留下來吃飯的請求。手機鈴聲響起,閆志偉看了一眼卻直接掛斷了。

“你接吧。”阿燕立刻反應過來,會讓閆志偉在自己跟前心虛到不敢接電話的人,必定只有另一個女人。

“沒事。現在陪你最重要。”閆志偉尷尬地笑了笑。

“好了,你們倆,沒事就過來幫我。志偉,你去收拾收拾餐桌,阿燕來廚房幫我。”看氣氛有些僵滯,阿燕的姐姐開口打圓場。

兩個人應了下來,阿燕也跟著姐姐進了廚房。

閆志偉則留在了客廳。也算是給足了他空間去“處理”白瑪的電話。

白瑪打來第三個電話的時候,閆志偉還是接了起來:“喂?還有什么事?”

“閆志偉!你說了要跟我在一起,跟那個女人離婚的!”電話那頭的白瑪聽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有些嘶聲力竭的吼叫著,“你騙了我!”

“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話是真的,什么話是假的,我以為我們都有共識的。況且我們以后工作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都不要撕破臉弄得太難看。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委屈,說個數,只要不過分,我一定盡量滿足。”閆志偉努力壓制住心中的不耐煩,自以為是地說道。

“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你騙了我!閆志偉,你會遭報應的!”

白瑪卻是似乎完全聽不進去閆志偉的話一般,只是一遍遍叫著,咒罵著。

“我現在很忙,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好嗎?”閆志偉不耐煩地掛了電話,沒有再理會白瑪之后打來的電話。

自然也沒有再看到白瑪之后發來的短信。

“閆志偉,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去死!”

閆志偉和阿燕姐妹倆一起吃過了晚飯,然后在還算融洽的氣氛中結束了這一次的“探訪”。他感覺自己已經得到了阿燕的默許,兩個人的婚姻是保住了。

至于阿燕,心里的疙瘩也被姐姐的勸說和這大半天閆志偉的表現抹掉了些許。

然而白瑪卻并沒有就此死心。

閆志偉在半夜接到了同事的電話,說白瑪已經發了消息給所有他們共同認識的警局的和武警的人,說自己要為了閆志偉自殺。

“老閆,你還是去一趟吧!雖然這事情,白瑪做的也過激了些,但是你也的確拖不了干系啊……看在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這么沒名沒分地跟了你這么久的份兒上……”

“嗯,我這就去。”

掛了電話,閆志偉心里的火氣越來越大。他以為白瑪出生藏區,和自己一樣是少數名族出身,能有漢族人沒有的瀟灑隨性,所以才選擇了她。哪知道這個女人這么夸張,真的是要跟自己死磕下去……事情鬧成這樣,單位的人都知道了,閆志偉的仕途勢必受到影響,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白瑪勸下來,然后息事寧人想辦法保住自己現在的位子。

閆志偉這么想著,跑到花店買了一束玫瑰,開著車去了白瑪的家。

他拿著備用鑰匙開了門,尋著隱約的光亮找到了縮在窗臺默默哭泣的白瑪。

她穿著一條雪白的棉質長裙,似乎還是上一次兩個人出去約會的時候閆志偉送她的禮物。

“白瑪……我來了。”閆志偉小心翼翼地呼喚她,“我給你帶了花來。”

“志偉?”白瑪猛地抬頭,滿是淚痕地看向這個自己愛的男人,顫抖著說,“你來啦!你果然還是愛著我的吧!我…對不起。我也沒想要麻煩那么多人的。可是我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發了那么多消息,你都不理我。我…我害怕。我怕你又反悔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舍不得那個女人了。不過現在你來了,說明你還是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對不對?你還給我帶了這么漂亮的花啊。真好,真漂亮。我好久沒有收到過花了呢。你上次還說,下次情人節你會送我花,怎么這么早就給我送了呀?志偉,你對我真好。”

白瑪說著,接過了閆志偉手中的玫瑰,破涕為笑,“謝謝你呀。”

“白瑪,是我對不起你。”閆志偉看著白瑪,終于心里有些愧疚,但是更多的卻還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而違心地安撫,“你要什么,我都滿足你,好嗎?”

“真的?”白瑪欣喜地抬頭,“什么都可以嗎?”

“嗯,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同意我們的關系就此結束。”

閆志偉的話又把白瑪一下從天堂打入地獄。她等了一夜,用盡了自己所不齒的所有辦法,就為了讓他來見自己一面,說清楚自己的承諾。

可她還是等錯了。

他來找自己,根本不是為了挽回她,而是為了拋棄她。

白瑪崩潰地又大哭起來——

“閆志偉!你如果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去死!”

閆志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剛剛的心疼和愧疚在白瑪歇斯底里的瞬間又一掃而空。他不耐煩地退后了幾步,不快地說:“那你就去死吧。”

他賴定了,白瑪說了一晚上要去死,卻根本沒有付諸行動,一定是因為她并沒有真的打算自殺。這些嚇人的說辭,不過都是為了騙自己來看她而已……

閆志偉信心滿滿,覺得白瑪這樣的女人,給他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不聞不問,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要是明天領導問起來,他便說是白瑪的惡作劇,等別人看到白瑪現在的這幅樣子,沒有人會相信白瑪的話。大家只會同情被“誣陷”的自己吧。

他轉身離開了白瑪的公寓。

以為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只可惜,閆志偉低估了白瑪的決心。

她說的去死,從來都不是笑話。

那天夜里,白瑪從她十三樓的家一躍而下,摔得血肉模糊。

以她的生命完成了閆志偉和阿燕離婚的夙愿。

4.

發生了白瑪的事情,阿燕也做不到心無芥蒂地繼續跟閆志偉在一起。于是他們倆辦了離婚手續,阿燕搬回了她姐姐家。

閆志偉因為白瑪的死也被上級通報批評,從市里被調到了下屬一個縣的武警支隊做教官,他心心念念的仕途算是徹底毀了。

我和麗子本來還為阿燕感到慶幸,總算是離開了一個渣男,甚至還開始幫她物色新的男朋友。卻沒想到因為離婚和搬家等等手續兩個月沒見阿燕,再次見到的時候她會挺著明顯的孕肚,滿面笑容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你速度也太快了吧?”麗子下意識地以為阿燕這是要再婚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你想什么呢!”我忍不住打斷腦洞清奇的麗子,“看這月份,一定是離婚前就懷上了吧。閆志偉的種吧?你還決定生下來?”

“嗯。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個月了,我這個年齡再打胎也傷身體,所以就打算生下來了。反正現在也離婚了,孩子就是我一個人的了,跟他沒關系。”

“你這是不打算再婚了?”

“現在當然不打算。至于以后,就看這孩子愿不愿意了吧。”

我和麗子看著一臉幸福的阿燕,沒有再勸阻她。但是給她介紹男朋友的事情,我們都沒有就此放棄,之后依然隔三差五地在約阿燕出來的時候,帶上一兩個男人介紹給阿燕認識。其中對阿燕單身母親身份不在意,并且對她很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可阿燕在乎孩子的感受,一直推脫說要等孩子生了再考慮這些事情。

就這么過去了大半年,調皮搗蛋的袋袋小朋友出生了。

那已經是隔年的盛夏,我和麗子去醫院看阿燕的時候卻發現天殺的閆志偉居然也在。還一副自己就是孩子父親的得意嘴臉,一直在忙前忙后的。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打算來當這個便宜爸爸。

好在阿燕顯然也對他很是厭惡,自始至終都沒有跟閆志偉說過一句話。

“吃飯吧!”帶著飯盒回到病房的,出乎意料,竟然是之前麗子介紹給阿燕認識的趙西之。這個在研究所里工作的理工科男人雖然人有些害羞,可做事情穩重踏實,一直都對阿燕的事情很上心。

“麻煩你了。”阿燕的姐姐接過飯盒,“西之也一起吃吧。”

“如果阿燕同意的話……”趙西之看向病床上的阿燕,得到她肯定地點頭之后,才面露喜色地在病床旁坐下來,旁若無人地一面給她喂飯一面自己也吃起來。

一旁的閆志偉被這一幕氣得不輕,可他也什么都沒說,語氣冷淡地跟我和麗子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在趙西之的面前,我和麗子也不好過多談論關于閆志偉的事情。等到他們吃晚飯,趙西之禮貌地告辭了,我們才好好“拷問”了一番阿燕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原來閆志偉知道孩子的消息,是因為阿燕的姐姐。當初介紹的契機就是因為阿燕姐姐的一個朋友與閆志偉相識,于是這個媒人在聽說阿燕壞了閆志偉的孩子之后立刻覺得這是兩個人重歸于好的契機,添油加醋地鼓勵閆志偉以孩子父親的身份追回妻子。于是閆志偉在最近兩個月,每個周末和假日都會從縣里跑到市里見阿燕。即使阿燕對他總是冷冰冰的,也還是一副要當父親的開心樣子。

“那趙西之呢?我看你們,相處得還不錯?”麗子問道。

“其實……那都是為了讓閆志偉離開而演的戲。是我拜托了西之,能不能在我快臨盆的這陣子多陪陪我,因為實在不想被前夫纏著了。”

“那你們……”

“我也不知道。等閆志偉徹底走出我的生活了,或許吧……”

我和麗子都以為,一切在往好的方面發展著。都等待著閆志偉徹底出局,以及趙西之抱得美人歸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沒有來。

因為阿燕和閆志偉復婚了。

5.

離婚的夫妻會選擇復婚,要么就是離婚離得太過草率,要么就是為了別的原因。

而已閆志偉和阿燕離婚的慘烈程度看來,他們只能屬于后者。

為什么?

為了袋袋。

阿燕的兒子袋袋,從小就特別黏閆志偉。學會的第一個詞是爸爸,每天最喜歡和爸爸膩在一起,聽他講故事,被他舉高高。而阿燕這個母親,在他眼里反而像是阻攔了他和父親相處的障礙一般。

袋袋一天天長大,鬧著要跟著閆志偉一起住。阿燕被這樣的兒子折騰到頭疼,于是心軟之下同意了閆志偉復婚的請求。

但是,復婚可以,他們要分房睡。

阿燕搬回了那個屬于曾經的自己的一室二廳的公寓,只是這一次,她一個人住在了書房。

除了照顧兒子必要的買菜做飯和家務,更多的時候她都喜歡一個人在陽臺侍弄她的那些花草。小小的一片天地,卻能讓她的新真正地平靜下來。

我和麗子去看過阿燕幾次,可她總是笑著說自己過得挺好的,讓我們不要擔心。

粗心的我們,什么都沒有注意到。

甚至到她死去的那天,都以為這一切又是閆志偉的所作所為。

就像他當年逼死白瑪一樣,這一次一定又是他逼死了阿燕。

6.

我和麗子在阿燕的公寓門口見到了一臉倉皇的阿燕姐姐。

“他們…攔著門,不準我進去。”阿燕姐姐指著警察拉的警戒線,聲音顫抖著說。

“警察同志,這是……死者的姐姐,我們是她的朋友。請問現在的情況是……”

“我們的鑒證人員還在取證,你們現在先去醫院料理她的后事吧。”

“后事……”

“你們這位朋友的丈夫也是夠心大的。自己老婆墜樓了不僅沒有察覺到,第二天一早還是人家來敲門告訴他,他才發現老婆不見了。要不是墜樓的時候樓下已經有人早起發現了,還幫忙叫了救護車……哎,不過也太遲了。”

“閆志偉……一定是他!”麗子喃喃著,“他是武警,肯定又有反偵察手段,你們怎么調查也查不出來的!”

“這些都由我們警方來判斷,一般市民不要隨便推測啊。”

渾渾噩噩的我們來到醫院,卻被告知阿燕的尸體已經被家屬簽字同意,送去火化了。

閆志偉也已經不在醫院了。

“我們能理解,你們親屬沒有見到最后一面的心情。可是……尸體受損嚴重,不看可能好一些。”護士忍不住勸道,“死者的丈夫一定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警方最后給出的調查結果,是阿燕是自殺的。經過他們的調查,阿燕已經有了兩年多的抑郁癥,服藥也已經一年多。所以幾乎是袋袋剛生下來,阿燕就換上了產后抑郁。之后和閆志偉的復婚,她一直都沒有再去上班,每天在家照顧孩子和侍弄花草。

然而奇怪的是,陽臺上的花草也好,齊腰高的柵欄也好,都沒有留下一點阿燕踩過或是攀爬過的痕跡。

阿燕的姐姐因此像警方提過無數次質疑,要求他們繼續搜查,可最終都因為證據不足而只能被判定為自殺。憤恨的她因此一蹶不振,甚至連阿燕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至于閆志偉,我們只在葬禮上又見到了他。

可這一次,他的旁邊還跟著一群膚色和他相近,說著彝族話的壯漢。聽說,那是他老家的親戚。

他一直低著頭,低聲對來訪的人道謝,卻看不清表情。

只有他懷里的袋袋,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他的母親已經很久都不在了,時不時地會問上一句“媽媽在哪”。

我忍不住湊上去,對著袋袋柔聲說:“媽媽去天上了。不會再回來了。”

不知道是我的說法太過直白,還是我一時沒有藏住眼中的怨恨,袋袋立刻大哭了起來。

我沒有理會周圍的目光,拉著麗子離開了靈堂。

“吶,麗子,你說……會不會是白瑪的幽靈在作怪啊?”

“瞎說什么呢!我覺得,就算不是閆志偉干的,也一定是他克死了這兩個女人。”

“如果我們早一點發現阿燕抑郁……”

“是啊……我們,說不定也是幫兇啊。”

7.

·閆志偉看著離開的兩個女人,嘴角揚起了一個古怪而釋然的微笑。

看,阿燕,最后得到你的,還有只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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