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湖之劫

迪倫擔心惡魔傷害崔斯坦,對他關心、信任,對他產生了好感,產生了說不清的情愫。

崔斯坦跟自己在良心上纏斗,這種情感他從未體驗過。他必須面對一個重要事實——他不可能跟她一起去目的地。她將不得不離開他。如果她對自己確實有好感,那么現(xiàn)在給予她那種很快又會收回的東西無疑是殘忍的。他不愿她經歷這種殘忍,他不能感情用事。他只是她的向導和保護者,除此無他。不過,他還可以安慰她,他允許自己做的也就是這么多了。

他沖她笑笑,伸出了胳膊。迪倫蜷縮在他的身旁,把頭垂在他的肩上,暗自微笑。周圍一切都紛亂不堪,危機四伏,她幾乎喪失了自己的一切,可偏偏就在這里,她卻突然感覺到了……圓滿。

小屋里氛圍溫馨愜意,他給迪倫講述他引導過的最有趣的靈魂,一個在“二戰(zhàn)”中的德軍士兵。那是他遇到的最可敬、最高貴的靈魂。他告訴她擺渡人不能帶著成見,每一個靈魂都是獨特的,都有各自的美德和過錯。他從自己遇到過的成千上萬個靈魂中精挑細選了一個又一個故事犒賞迪倫。他特意只揀那些讓迪倫發(fā)噱解頤或是驚嘆不已的故事講。而對那些至今思之仍痛徹心扉的故事則避而不談。

他們繼續(xù)前行,艱難地爬上一座山頂,那景色的確壯觀。眼前一片璀璨的光芒,如同上百萬顆鉆石在太陽下熠熠生輝。極目遠眺,一個大湖從山南流過,水面寬闊,東西綿延數(shù)英里。

崔斯坦在湖邊一處小房子里取出了一只類似小艇的東西。他們剩坐著這只小艇在微波細浪中輕輕搖晃,水面平靜無風。如果他們身下蕩漾的不是不祥的黑色湖水的話,此時享受著艷陽高照傳來的陣陣暖意,本該是多么愜意的事啊。

迪倫聽從催斯坦的吩咐,安靜地坐在小艇上,看向水面。崔斯坦注視著她,她的面相平和文靜,額頭光滑無痕,嘴角掛著淺笑。此時她心靜如水,所以天氣也是風和日麗。照這個速度劃,他們能在天黑前早早地遠離危險,平安上岸,到達安全屋。他不敢想得更遠了。

迪倫問他還有多久能到終點,他心里一陣發(fā)慌。他在她面前說不了謊,只能如實告訴她是明天。再過一晚上,他就會看著她走向最后的歸宿,而自己卻不能跟在她身后,然后再也看不到她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和煎熬。

迪倫心里亂極了,她對即將獨自邁出的下一步充滿恐懼。她可能會踏上任何地方——天堂、地獄、或只是永恒的虛無。而且她還將到達某個地方之后,離開崔斯坦,不得不獨自走完剩下的旅程。

湖面上的波浪漸漸增強,船也開始輕輕顛簸起來。崔斯坦眉頭微蹙,加快了劃水的速度。

迪倫想到要離開崔斯坦,胸口就感到劇痛,眼中含著熱淚。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保護著她、安撫著她、支持她,她渴望跟他在一起。

她深信他是真心對她的。這些天他們一直形影不離,感覺兩人好象在一起很久了。現(xiàn)在她簡直無法想象沒有他在身邊該怎么辦。絕望與無助籠罩了她的思緒,天色似乎馬上就要暗下來。在她的心像作用下,狂風掀起大浪,船在峰谷間顛簸搖晃。

崔斯坦劃得更快,他希望不出任何意外地穿過這個湖,他讓迪倫必須冷靜下來。但迪倫就這么看著他,眼前浮現(xiàn)的盡是他離開她,把她一個人撇在那個充滿恐懼、前途未卜的世界時的情景。她只知道崔斯坦明天就會離開她了,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崔斯坦手中的槳已經不起作用了。湖水劇烈翻騰,他沒法繼續(xù)劃水了。他們任由巨浪拋來拋去。他讓她抓住船舷,但她就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樣。一陣狂風撕扯著他們倆,船碎裂成了幾截。他對小船的傾覆無能為力了,黑色的浪馬上朝他們襲過來。他呼喊著迪倫,他不能失去她,至少不能在這里,不能在這翻騰的湖水中失去她。他別無選擇,潛入水中,努力搜尋她。

迪倫迷失了方向。一接觸到水面,她馬上從剛才的麻木狀態(tài)中醒過神來。但是她對落水毫無準備,冰冷的湖水灌進了嘴和鼻孔,她本能地閉上了氣管,把水排出來,緊閉嘴唇。水刺得眼睛生疼,但她還是硬挺著睜著眼,在絕望中盼著能看到天空或是崔斯坦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狂暴的波浪從各個角度擊打著她,她在水下翻騰旋轉。突然之間,水下無數(shù)生物在水中蠕動,她內心充滿了恐懼感。不知什么東西抓住了她的頭發(fā),用力拖拽。她心里一驚,一時間竟忘記了閉嘴,滾滾的毒水涌進了肺部。迪倫連咳嗽帶嗆水,逐漸陷入昏迷,臉上帶著絕望吶喊的神情。她最后只覺得有個東西拽著她的腿,猛地朝著更加幽深的湖底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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