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歸隱,欣欣然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李白下終南山宿友人之舍,心生艷羨:“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王維寫空山新雨,幽眇如畫:“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辛棄疾寫農家夜景,“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月鳴蟬,稻花鄉里說豐年”。
中國的山水田園詩,以山川草木為境,觀流云飛瀑,云煙明滅,聽鳥鳴珠箔,群花自落,那里的四季更迭不再是冷冰冰的數字,而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那里的成年人不必步履匆匆,眉頭緊鎖,而是“夜深不來夜過半,閑敲棋子落燈花”,那里的孩童不必背著重重的書包,輾轉于各個補習班,而是“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古人筆墨下的這些“山蒼樹秀,水活石潤”,漸漸成為了中國人精神上的“世外桃源”,也成了現代人最為理想的生活模樣,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生活不過是一種向往和奢望罷了。
然而,就在四川綿陽縣的一個大山里,一位叫李子柒的鄉下姑娘,身著紅色披風,每日里田園耕炊,上山摘花,下溪捕魚,種蔬菜瓜果,造文房四寶,制染布蜀繡,開門即花香滿院,推窗享半山清風,真正將生活過成了詩。
她的視頻里,將中國傳統國風美學發揮到了極致。
隨手摘下的桃花,插入玉瓶里,清水映了桃花的影子,宛如一副精致的桃花屏風;
用青青的竹子,圍成長長的籬墻,搭成拱形的花架,再種上月季,不過多久,籬墻、花架上,便爬滿了各色的月季花兒,花影橫窗,滿院生香;
清晨,半山的云霧縹緲如煙,花落滿徑,踏馬而來,摘花拮露,宛若仙境;
月下,漫天的星光燦如銀河,修竹靜舍,花影扶疏,美食笑語,溫暖異常;
山中常有雨,水落青檐,草木生長;
山高常落雪,雪覆沙棘,殘雪成溪。
在她的視頻里,我們能看見四季流轉,萬物豐茂,凡物皆成美食。
驚蟄過后,山中十里桃花,悉數盛開,遠遠望去,宛若一片粉色的云霞,爬上樹去,摘下晶瑩的桃膠,清水浸泡,放上銀耳、冰糖、枸杞等各色食材,小火慢燉,一碗甜香軟糯的“桃花淚”便大功告成了。
七月流火,山中荷塘寂寂,芙蓉綽約,采了荷花、荷葉和蓮蓬,將玉瓶中的插花換下,白茶葉放入荷花苞里,吸香一夜,連同荷葉花瓣清水沖泡,便成了清香四溢的荷花茶。
九月白露,繁花盡落,草木生霜,樹上掛滿果實,山間蒼苔露冷,撿起掉落的板栗,蒸熟,或是佐以紅糖,或是佐以烏雞,或是磨粉過濾,制成甜甜的橡子粉,月下秋風生涼,飯桌上卻盡是甜蜜蜜的滋味。
臘月冬至,山高寒冷,晨起開門,滿山白雪,火紅的沙棘果鮮艷欲滴,摘下洗凈,糖水浸泡,搗爛成泥,開水沖泡,制成新鮮的沙棘果汁,再配上熱氣騰騰的自制火鍋,所謂“晚來天欲雪,欲飲一杯無”,不過如此。
在她的視頻里,食材都不是憑空而來,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農人隨著二十節氣,辛勤勞作,歲月往復,方成佳肴。
雨水過后,“水稻的一生”開始了,打田,插秧,夏日生長,抽穗,楊花,灌漿,秋日成熟,收割,歷經三季,方能端上飯桌,成為香噴噴的大米。
立夏已至,“玉米的一生”又開始了,播種,萌芽,出須,施肥,直至九月成熟,收割,磨成面粉,做成美味的玉米粑,玉米片、窩頭,吃起來滿口余香,幸福滿滿。
在她的視頻里,我們可以看見傳承了千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她的手里,再次活色生香起來。
春天,撒下蓼藍的種子,經陽光雨水滋潤,秋日開出紫色的花兒,收割,打靛,起缸,制成靛泥,第二年春天,染成藍色的布衣,印上白色的梅花,穿上和婆婆去賞花,漫山梨花,風吹花落,樹下佳人,相映成詩。
染布、接布、上棚、上料、配線,點子針、沙針、暈針、覆蓋針,花架上的花開了又落,樹上的柚子青了又黃,窗外的云聚了又散,歷經兩載,一副明麗清秀的四大名繡之“蜀繡”終告完工,做成紗裙,穿于身上,在婆婆慈祥的笑容里轉了又轉,誰還不是一個小公主呢?
在她的視頻里,我們可以見到中國傳統家人的親情流淌,溫暖如陽光。
辛苦做好的美食,第一口必定給奶奶品嘗;山間酸棗野果,想著奶奶愛吃,哪怕攀石爬樹,也要給奶奶摘回來;春天里的花開了,便領著奶奶去欣賞;做好的棉被,第一件必是給奶奶蓋的。
自小失去母親,被繼母虐待的李子柒,童年所感受到的所有溫暖,都來自她的爺爺奶奶。直至十四歲,爺爺去世,奶奶變成了她唯一的親人。
2012年,奶奶大病一場,李子柒為了照顧奶奶,毅然放下大都市生活,回到鄉下,陪伴在奶奶身邊,自此以后,不再離開。
山中歲月長,視頻里的美景美食隨時光流轉,自然驚艷,但直抵人心的,永遠是李子柒陪著奶奶,用方言聊天時的笑語嫣嫣。
往日受過他人的惡意,生活曾經無比的艱辛,在奶奶的笑容里,煙消云散。
后記
在李子柒的視頻里,我們看到她似乎無所不能,會就地取材做出各種美食,會自己造沙發,會養蠶、刺繡、木工、竹藝,然而她卻說:
“你們所看到的生活技能,或許是就是別人的求生本能”
她勞作時利落的動作,她長滿老繭布滿傷口的雙手,都在告訴我們成功不是一蹶而就。
十四歲爺爺去世后,她和相依為命的奶奶便陷入困境,為了生存下去,她背井離鄉,在城市里漂泊,睡過公園的椅子,也曾連續吃過兩個月的饅頭,做過服務員,也曾在酒吧打過碟,嘗盡世間冷暖,直至奶奶生病,需要人照顧,她才毅然回到家鄉,以開淘寶店為生,直至后來接觸了短視頻,方才憑一己之力扭轉了生活的困境。
我喜歡的一名演員肖戰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哪怕屋檐和房梁把生活壓得再低,也還有另一片天空的希望。
李子柒做到了。
她用古法還原傳統美食、文房四寶、刺繡等工藝,在青林翠竹,山澗流水間,向世界呈現了中國的傳統文化之美。
2019年,李子柒獲得新聞周刊“年度文化傳播人物”獎,2020年,入選“2019年十大女性人物”,5月,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農村部官網發布消息,年僅三十歲的李子柒和袁隆平等人受聘擔任中國農民豐收節推廣大使,同時,她在海外平臺上的粉絲突破1000萬,成為中國文化最大輸出的創作者。
作者簡介:一葦可航,縱一葦在生命長河中航行,執一筆記錄沿途的風景,文字中有自然的靈動,有世間的煙火,你若覺得溫暖,請關注公眾號“夜雨慢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