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琪從餐廳出來,失魂落魄,葛林大概說了個七七八八,可是,還有很多事情沒有理順,她覺得她應該要回家一趟。
從北京趕回河北,顧琪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這四個小時分分秒秒走的漫長。到了家鄉(xiāng),顧琪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立在陳諾的家門口,躊躇不前。
手里拎著特意買的化妝品,是給蕓姨的,蕓姨長的很美,是那種南方女子婉約的柔美,陳諾的樣貌一多半遺傳蕓姨。
小時候,陳諾經常拉著顧琪去他家吃飯,蕓姨做的飯?zhí)貏e好吃,顧琪去陳諾家吃飯總能吃個肚子圓圓。去的多了,蕓姨做飯就總算上顧琪那份。
顧琪喜歡去陳諾家吃飯,她喜歡他們家的氣氛,母慈子孝,夫妻恩愛,生活甜甜美美,不抵就是這個樣子吧!那時候,顧琪就經常盼著長大能嫁給陳諾。
上了初中,顧琪去陳諾家就少了,女孩子有了矜持,陳諾也有了羞澀,他們都長大了。
現在她成了陳諾的女朋友,卻還沒有正式以未來兒媳的身份來看看蕓姨,陳諾說等合適的時候,帶她回家見爸爸媽媽。可是,現在,顧琪等不及了,有些真相,顧琪需要陳諾不在的時候,問清楚蕓姨。
“琪琪?”蕓姨出來拿東西,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顧琪。“我還以為看錯了,呦,出落成大姑娘了,變漂亮。”蕓姨拉著顧琪的手,那么熱情,如果顧琪不知道真相,會誤以為蕓姨剛剛的夸獎是真的喜愛。
可是,顧琪知道一些事情后,她很可憐蕓姨。這么多年,在懷里揣著,還假裝熱情對自己客套寒暄,她累不累?
“蕓姨,你這幾年怎么和我媽媽也不怎么來往了?她結婚你也沒去,聽說你們以前很要好的。”顧琪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在偽裝著自己。
正忙著削蘋果的蕓姨,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你媽媽生意忙,我也不怎么去市里。”
“哦!還以為你們怎么了呢?沒事就好。蕓姨,和你說件事情,陳諾在部隊提交結婚申請了,他下次回來,我們想結婚了。”顧琪笑的天真爛漫,這是她說的最圓滿的一次謊言。
“啊!”水果刀在蕓姨的手上拉了一個小口,紅艷艷的血往外冒,顧琪冷笑了一聲,悠悠走上前追問道:“蕓姨,你怎么了?小時候,你不是總希望我成你們家兒媳婦嗎?現在怎么了?你不高興嗎?”
蕓姨再也偽裝不住自己,干脆撕破臉面,臉色青的可怕,“顧琪,陳諾是不可能和你結婚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有我在一天,我兒子就不可能娶你!”
“為什么?”顧琪從進門就一直笑著,笑著,笑的久了臉有點酸,微微動一下,眼淚竟然掉下來了。
“為什么?你說為什么,顧琪!我從小把你當女兒待吧!可是你媽是怎么對我兒子的!你打了人,我兒子陪著你打,出了事情,你媽就只把你拉走。公安局把陳諾抓走了,你知道嗎?顧琪!為了你,我的寶貝兒子進了公安局。對方執(zhí)意要告你和陳諾,你媽媽竟然跑到我家來求陳諾,求陳諾一個人把罪擔下來,不要連累你。”蕓姨隱忍了這么久,第一次爆發(fā)在顧琪面前。像閃電,像雷鳴,像烏云滿天,像大雨磅礴,讓顧琪溺死在這恐懼里。
“顧琪,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為什么要讓我的兒子來承擔!為什么,顧琪?你知道不知道,陳諾真的答應了,他決定自己承擔這一切。他跪下來求我,他說,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能進公安局,他以為自己被公安局關幾天就沒事了。可是,對方是沖著你來的,見陳諾擔下來所有事情,人家不依不饒,把陳諾蹲公安局的事情捅到了教育局……”蕓姨哭的不能自已,她這輩子就只有陳諾一個兒子,這是她生活的所有希望。
“所以,所以,那年,不是他沒去報道,而是市一中拒收他了。”顧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抽空了,空蕩蕩的。
蕓姨飾著眼角的淚,適當安撫了下情緒,今天索性把所有事情說開了,她心里也痛快!“顧琪,陳諾從小就是要考清華的,他從小被人寵著,被老師和同學捧著,可是,那年,他所有的夢想都被你毀了。全縣第一的成績,卻沒有哪個高中肯收他!他把自己窩在家里,不肯再出門,最后他被判定中度抑郁。那時候,我真的恨你,我也恨你媽媽,你們怎么可以這么自私。可是,陳諾就是那個時候,還求我,別讓我怪你,別讓你來家里看到他這個樣子。”
“蕓姨,別說了,別說了……”顧琪拼命搖著頭,她不敢讓這樣的陳諾出現在她腦海里,她疼,她心疼。
“這個時候,是劉穎托家里關系把陳諾的事情壓下來沒有散播出去,每天陪著陳諾,看著陳諾一點點好起來,我這個當媽媽的,真的很知足。只要陳諾能好,我什么都依他,他說上不了學,就去當兵吧!去張家口越遠越好。”蕓姨閉著眼睛,淚水不停往下掉,過了會睜開眼睛使勁瞪著顧琪,滿眼的恨意。
“顧琪,他都躲到張家口了,你為什么還偏偏非要考到張家口啊!為什么還要拆散他和劉穎,為什么啊!顧琪,我們陳諾到底欠了你什么!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讓陳諾娶你!顧琪,你可憐可憐我這當媽媽的心吧!就當我求求你,離我們陳諾遠點。陳諾如果真的執(zhí)意要娶你,我不如去死,顧琪!”蕓姨捂著臉,顧琪看不見她的猙獰,原來她這么恨自己。
“蕓姨,剛剛哄你玩的,我們沒有要結婚,我故意那么說的。”顧琪擦擦眼淚,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這是最后一次來陳諾的家,以后,她再也不會踏進來了。
一出大門,記憶就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那年,陳諾中考結束,全縣第一的好成績。顧琪和陳諾在外面慶祝,卻看到媽媽和張叔在一起吃飯,兩個人說說笑笑,有說不出的曖昧。
顧琪那時候還小,完全不懂的掩飾自己的情緒。怒氣沖沖的想上前質問,卻被陳諾硬拉著往外走。出了飯店門口的時候,一個小流氓攔住了他們,年紀看著不大,個子卻很高,染著黃發(fā),一身的的痞氣。
小流氓抽著煙,咧著嘴,“嗨,那是你媽是吧?呵,又勾搭別人老公了啊!夠水性楊花的啊!”
陳諾聽著也著了急,放開顧琪,上前狠狠推了一把小流氓,兩個人拉扯著向外面走去。原本就在氣頭上的顧琪徹底被小流氓激怒了。她不去理論,不去爭執(zhí),拿起桌上的酒瓶,在后面沖著小流氓腦袋一下砸下去,又快又狠。
一酒瓶砸下去,小流氓的腦袋就開始冒血,咕嘟咕嘟往外冒。陳諾手急眼快,一把推開楞在原地的顧琪,奪過她手里的酒瓶,裝作自己砸了的樣子。
這時候并不是飯點時間,原本并不嘈雜的飯店,來來回回回蕩著小流氓的慘叫。媽媽和張叔跑過來,看見渾身發(fā)抖臉色蒼白的顧琪,看了一眼地上捂著頭的小流氓,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迅速拉起顧琪就向外面跑去,離開了事故現場,把陳諾一個人拋在了那里。媽媽的用意很明顯,這個事情需要一個人來承擔,那個人不能是顧琪。
從回憶走出來的顧琪,看著夏天的太陽,陽光真是刺眼,刺的眼睛火辣辣的疼,刺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顧琪并不知道那個小流氓是葛添,那天葛添是故意跟著顧青和張叔的,他的爸爸媽媽老因為一個叫顧青的女人吵架,他就是想看看這個女人長什么樣子。
顧琪也并不知道,后來還發(fā)生了這萬萬千千的事情。
不知道,不知道,顧琪什么也不知道!媽媽就這樣把陳諾推出去,這哪是保護她啊!這是活生生的要了顧琪的命!
媽媽,你讓我再怎么面對陳諾啊!我要懷著愧疚念他一生嗎?
很艱難的,顧琪撥出爛熟在心的電話號碼,“陳諾,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婆娑又成行,顧琪流盡了這一輩子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