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兒?”風尋緩緩睜開了眼睛。
“公子,你終于醒啦,你這是在我家啊。”一女子端著藥碗正向風尋的床邊走來。
細看這女子,一襲白衣,長發飄飄,身材嬌小,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讓人感覺心里暖暖的。
“公子,你在看什么?”姑娘看著正出神的風尋問道。
“哦,沒事,小生風尋,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風大哥,不必如此見外,叫我憐影就好。”
“憐影姑娘,我怎么會在你家?”
“你記不清了嗎?”
風尋愣愣的搖頭,“我依稀記得,那天,我在酒樓喝酒,然后……我就記不清了。”他閃爍其辭。
憐影看了看風尋,“風大哥,若是不便開口,就不用說了,我是見你暈倒在路邊,正好我是學醫的,家中有不少良藥,便把你帶了回來。”
風尋道:“你對我,一點都不了解,怎么就能篤定我是個好人呢?你在路上隨便帶重傷在身的人回來,不怕引火燒身嗎?”
“我想,你不是壞人。”
“你太單純了,你就不怕我是被仇家追殺而連累你嗎?”
“你這人好奇怪,我好心把你帶回來治傷,你卻如此言語。”
“讓姑娘受驚了,實在抱歉,江湖殺戮,血雨腥風,讓我甚是乏累,任何時候都處于警覺狀態,第一次見姑娘這樣的好心人,免不了對你有些疑問,還請姑娘見諒。”
憐影看著眼前這張憔悴卻又硬撐著不肯倒下的臉,“沒事,我看你也很累了,你先睡會兒吧,在我這里,你不必逞強,不必硬撐,我會在外面的,不會有人進來打擾你,你好好睡會兒,等到了吃飯的時候,我給你送飯。”
“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你又來了,你不必懷疑我什么,我不會傷害你的,休息吧。”憐影退出去關上了門。
風尋想,“難道世間真有如此女子,無畏無懼,不害怕潛在的危險嗎?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睡會兒吧,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福氣吧。”于是,便躺下休息了。
憐影走到了院子里,便開始練劍,她的手腕轉動劍柄,向后退了幾步,再向前傾,用腳蹬著樹上了去,一個空翻回到地面,身姿矯健,眼神凌厲,實在是用劍高手。
她想起風尋的話,“這飄搖人生,江湖紛爭,如何能不讓人警覺敏感呢?稍有差池,就會陷入對方的陷阱里,可是我還是愿意相信,我可以在某些時候,某些人面前卸下防備。而你,同樣在江湖中掙扎,我希望你,不是敵人。”
她端著晚飯,敲了敲風尋的房門,“風大哥,吃飯了。”
“請進。”
“風大哥,休息好了嗎?”她笑著說。
“多謝姑娘關心,我挺好的。”
“都說了,不用跟我如此見外,再這樣,我可生氣了。”憐影假裝生氣的樣子。
風尋笑出了聲,“呃,哈哈,憐影,辛苦你了,多虧你在外面,我才能睡得如此安穩。”
“看來你有些信任我了呢。”憐影漫不經心的說。
“憐影,我今日所言若是有傷害你的地方,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
“我知道啊,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就不會來給你送飯了,你不必如此敏感,不用那么累,快吃吧。我看你一個人吃也不自在,我給你分點。”憐影把飯菜分在了兩個碗里,“吶,你一份,我一份,再不吃可就涼了。”
風尋看著憐影大大咧咧的樣子,一股暖流從心上升起,接過飯菜,大口大口的吃著。
這頓飯,是兩人平生以來吃的最香的一次。
他們朝夕相處,偶爾的小打小鬧,日子過得既悠閑又開心。
有一天,風尋問:“你真的不好奇我是什么人?我為什么身負重傷嗎?”
“我知道,你是風尋,你想遠離江湖紛爭,你倔強又敏感,正因如此,我們為什么要給自己身上貼標簽呢?”,“而且,如果你覺得時機成熟,或者足夠信任我了,會告訴我的,我們此刻,開開心心,不辜負每日的朝陽就好了。”
“我是怕給你添麻煩。”
“你不用因為怕給我添麻煩,而讓自己那么累,我可不希望,我救來的是一個蠶繭哦。”
“蠶繭?”
“你這個榆木腦袋,就是你緊緊的包裹住自己啊,有的時候卸下一些包袱,會不會更舒服一點。”
“你怎么會這么了解我?”
“哈哈,看看不就知道了。”憐影笑道。
“我跟你說說吧,藏在心里也難受,我跟追殺我的那些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江湖上人人覬覦我爹的劍譜,合起伙來毒害了我爹,我爹臨死之前把劍譜給了我。那天發生的一切,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那時,我才四歲,爹怕我出事,提前把我塞在了花瓶里,我看到那群人看我爹的眼神,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那一刻,我驚恐、絕望,我見識了人最陰險毒辣的一面。可是我無能啊,我報不了仇,還被那些小人追殺,我……”說著說著,風尋就落下了淚。
“別難過了。”憐影看著他輕輕的說。“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我此生活著唯一要做的就是報仇,我早已失去了選擇的權利。”風尋沮喪的說。
“我希望你不要被仇恨麻痹自己的內心,你好不容易出了虎口……”
“你是讓我不要報仇嗎?”風尋憤怒的打斷了憐影的話。
“我只是希望無論你身在何處,你都要清楚的明白你是誰,你想要做什么樣的事,恩仇都是上一代的事,今生除了仇怨,你該有些自己的打算。”憐影慢慢的說,“我自幼父母雙亡,從小由師父帶大,師父對我很好,把畢生的本領都傳授于我。唉,誰不想爭個天下第一呢?江湖中人或許都難逃殺戮的厄運吧。師父走了后,我拼命的瘋狂的尋找仇人,想要復仇,我每一天都恨,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去恨,恨我的命運,恨這世間的一切。直到那天,我終于看到了我的仇人,看到了他的墓碑,我才發現,我的前半生就是一個笑話,我一直都被仇恨左右,無論何時何地,我的每一天都在尋找仇人,每一天都在懷疑別人是不是別有用心,這些年來我從未為自己活過,我忘了自己是誰。后來,我在這個地方學點醫術,遠離恩怨紛爭,每日也過的充實多了,至少,我可以掌握我的生活了。”
“原來你也有如此經歷……”風尋驚訝的說。
“我只是覺得不管我們處于何時何地,都不要忘記我們是誰,我們的生活應該由自己來掌控,你好好想想吧。”
“我……”風尋若有所思。
過了幾天,風尋找到憐影,平靜的說道,“我想了很久,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不會再找他們尋仇,但我也不會將劍譜給他們,我只想好好習武,其他的也不必想了。”
“你若真的想通了,就好了。”
“浪子常想回頭,實誠人總想瘋狂,江湖上想歸隱,山林人又想出山,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因自己身處其中,而茫然不知所措,迷失了自我。經過了一生的尋尋覓覓,磕磕碰碰,我們才能遇到最真實的自己。”
“是啊。”憐影仰著頭看著風尋,嘴角微微揚起。
“今天的風兒吹著可真是舒服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