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哥從來都是個不安分的人,打小就不愛上學。小學大概還沒有畢業,他就不想待在學校里。他總是對我們說:“學校就是個籠子,我們就是里面養的雞!”
果不其然雖然家人總是壓著他去學校,但是小學一畢業,他就嚷嚷著,要去外面的大世界闖蕩。學校的老師盡管受不了他每天竄上跳下的四處游蕩,還是不想出現義務教育階段就有人輟學。好說歹說的和他家里做工作,家里也很頭疼,把他鎖在房間里,但晚上他就抄著他的幾件衣服跑了。
家附近幾個兄弟班子聽了,偷偷的跑到離鎮上的黑網吧,登上qicq刷爆了他的留言板,看他有沒有回信。
收到回信大概是到了高一的時候,騷少跟我們講:“飛哥,現在混的不錯,認識了一個牛逼的大哥,說是放假聚一聚。”我們這群鄉村少年哪見過什么江湖大佬,一個個熱血上頭想去見見世面。
周末黃昏時刻,大概快晚上了。嶺上那邊的小個子阿風跑過來說是,飛哥在鎮上的燒烤店等我們。
和家里扯了個慌,說是要去借生物書,急連忙的挎上單車就跑。一路火花帶閃電的瞎跑,到了地一個粗氣差點沒喘上來。看著那煙霧繚繞的燒烤攤,也不知道飛哥現在啥樣了。
還沒鎖好車,和飛哥玩的最好的小朱就在門口一邊揮手一邊大喊:“竹竿子,快點來等你好久了”。手一推小跑著就過去了,鑰匙都沒扯。
剛進門一股濃烈的油煙味摻和著酒精迎面撲來,空蕩的大廳中央圍繞著一群赤膊著上身的漢子。飛哥那夾雜著口音的普通話給我指明了方向,他蹲坐在人群中。絳紫色的鳴人發型讓我有點認不出他,看起來總有點像外星來的賽亞人。酒桌很熱鬧,散落的鐵簽,七零八落的酒瓶,都說明著這酒喝了很久了。
我勾著頭不敢抬頭多看,老媽說過眼睛里會透露出你的想法。我不想看他們的眼,顯出我的磋囁。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著他們討論最近的事情,有哪個街區的賭博,找了一個怎么樣的小妞,又或是弄了多少錢。好像每個人都做了一些事,生怕無人得知。
一個個帶著傷疤的手臂晃來晃去,灰黃的皮膚刻著一些不明含義的字符或是圖案。皮衣上的鏈子和金屬紐扣代表著他們的世界,我看著我的短體恤,好像我是多余的。阿風和小朱好像很合群,和各個好漢推杯換盞,吹牛打屁不亦樂乎。
飛哥看著我在角落,摟著我的肩把酒塞到我的手里,拍拍我的后背低沉的說:“兄弟,來了就好,喝一個”。我看著他的眼,那是一種輕飄飄好似浮云般游走的眼,讓我很不踏實。
硬著頭皮喝了一口,火燒的滾燙劃過我的喉嚨,濃烈的酒氣從胸口噴發。這迷醉的飲品看樣子不太適合我,沒喝太多便是昏昏沉沉。
我不知是怎么出的門,又怎么回去的。只知道第二天便落入我媽的手里,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嚴厲呵止我不得出去鬼混。
我不知道鬼混是什么?只知道他們拿我當朋友我也應該出點力。出力的時候很快就來了,大概是兩三周的樣子,騷少說飛哥有點事要我們幫忙,周五下午五點鎮上后街集合。
鎮上的后街一直都不太平,時常聽說有人在那里聚眾斗毆,有幾次還出了人命。我也是聽一聽,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周五一打掃完衛生,我就直奔后街,去找飛哥。
今天的后街氣氛不太和諧,平日來來往往還有幾個行人,現在卻冷冷清清,讓我不禁有些奇怪。轉過糧站的拐角,一群提著甩棍和開山刀的人就圍在那出料口。心里一陣惶恐急連忙的想掉頭跑,卻聽到“長竹竿,是我,飛哥”。
回過頭,真是他。帶著一臉諂媚我穿過人群走到他邊上,看著周圍寒光閃閃,我咽了咽口水低聲問到:“飛哥,我們這是干嘛?”。他滿不在乎的跟我講:“沒事,就是有個不開眼的人找點事,來給他點教訓。一會你在后面看著就好,別挨打了”。聽著他說的我心里還是安心了點,心里暗暗嘀咕要我去我也不會去。
約架的人群越來越壯大,我處在人群里不怎么顯眼。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街道口左轉來了一群小黃毛,大約也有三四十人。來勢洶洶的提著長刀和電棍,局勢頓時就有些緊張了。
我沒有湊到前頭去,卻也聽到了飛哥的聲音。“那小子給我出來,有膽招惹我們,沒膽子亮卵蛋?”語氣里滿滿的調侃聲,讓人群有些騷動。尋了一個稍微透亮的地方,終于看到了前排的景象。
飛哥已經甩了手里的皮夾克,純白的連背短衫蓋不住那成塊的肌肉,消瘦硬朗的臉龐上開始冒出了稀疏的胡須。渾厚低沉的聲音帶著穿透力掃蕩在人群里。只見他扭了扭手腕,抬步上前,后背微微彎曲,右手后握就是一拳揮出。挨打的小個子應聲倒地,不住地在草地上哀嚎。這利落的過程讓人有點膽戰心驚,周圍圍觀的人腳步都不禁向后退去。大概是看了小個子的慘狀,他的黃毛同伴感覺有些丟人,惱羞成怒的大吼:“一起上,草翻他”。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四處都是撕打的人群,哀嚎聲,怒號聲混成一氣。剛開始大家還比較克制,用拳頭手肘長腿亂戰在一起,雖有受傷者,也沒有不可收拾。慢慢火氣上頭,吃了虧的不愿白白挨打,一個個動起家伙。倒地的更多了,聰明的倒地裝傻,楞的還在互剛。也沒多久大概一兩分鐘,有人大喊出事了,死人了!早就躲在門牌后的我趕緊腳底抹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走前看到飛哥右手捂著左肩血染的紅浸透了棉布背心,踉踉蹌蹌的走入了面包車,一串黑煙后消失在街道里。
回到家里的我不敢多說話,急連忙的躲到房間假裝寫作業,直到老媽喊我下樓吃飯。吃完飯后,提出要去消消食就在路旁的鄰居家前走過。溜達了幾圈沒有聽到關于斗毆的事情,才放心的回去洗漱睡覺。一晚上沒睡好的我第二天一早就乘車去了學校,投入了又一次全力的學習,來消除陰影。
高中生活節奏很緊湊,學習的壓力越來越大。我沒有太多時間到外面去玩耍,陸陸續續的從朋友口里聽到關于飛哥的事。那天下午一哄而散之后,其實并沒有誰出了事,不過真有幾個被打慘了,要么骨折要么重傷。飛哥也沒有占到太大的便宜,肩膀的傷讓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氣,漸漸的在街道上沒落了。
再一次看到飛哥大概是大學快畢業了。通過兩年的刻苦學習,終于在高考獲得了回報,雖然不是985但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一本學校。學校在省會城市離家里比較遠,我很難時常回家,朋友們貌似都很忙,也沒有聚齊來過。有的人中學后就沒讀了,去了沿海城市務工,天天操勞。女同學早早地就結了婚,等我畢業后才知道她們的孩子都快可以打醬油了。可是,很少聽到飛哥的消息,貌似就這么消失了。
那年上半年,我沒有去實習,在一個公司掛了個名字就回家偷懶去了。最愛五六點太陽不再毒辣的時候,提著烤串和啤酒去河邊散步,找一個角落伴著晚風看看夕陽。在廢棄的石拱橋附近我卻碰到了好久沒見的飛哥,拉著他一起沿著河堤慢慢溜達。
多年沒見的他身體有些發福了,變得圓潤起來的臉上多了很多參差的胡須,沒有那迎面撲來的銳氣。聲音依舊低沉,時常咳嗽的嗓子和他那發黃的牙齒,顯露出他的煙民身份。步子變得拖疊,一步一步都不再利落迅捷。一路走,一路聽他的近況。
那一次打架事件之后,他被傷了手臂,養了好久的傷但還是手使不上力氣。道上的兄弟倒也義氣,湊了一筆錢讓他去闖蕩。他開過牌館,當過dj,一直四處漂泊。兩年前也遇到過一個女孩子,浪蕩的心突然想安定下來。把這些年的繼續全部投進去,打算開一個茶館,經營不善倒閉了。沒有物質的愛情好似鏡花水月,沒多久也就結束了。
人都不安于寂寞,勇于闖蕩是我們的抗爭。但生活又何嘗不是一個雞籠,呆在里面總是難以逃出。那些不安分的歲月,終究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