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味道
文/第一滴露珠
看了這個標題，你也許會問：雪，有味道嗎？讓我來告訴你：我小時候真的品嘗過雪呢，雪的味道很好，冰涼輕軟，入口即化，還帶有一絲清甜。
現(xiàn)在的我，最懷念兒時的雪。那時的冬天，可真冷啊，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反而下雪的時候感覺不到寒冷。我生長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小時候，沒有電視、電腦和平板，當然也沒有繁重的作業(yè)和培訓(xùn)班，放了學(xué)或者放了假，一群孩子在戶外瘋玩瘋跑，跳方格、捉迷藏、玩彈珠、玩石子，恣意地快樂。冬天，樹木凋零，河水結(jié)冰，不能粘知了，不能捉螞蚱，不能下河撈魚摸蝦了，所以我們格外盼望下雪。兒時的冬天，是不缺雪的，每年冬天，都要下幾場大雪，山村寒冷，雪化得慢，一場大雪足夠我們玩?zhèn)€八九天。
“下雪了！”我們高興地喊一聲，沖進漫天的大雪中，在雪地里快樂地追逐，任憑雪花飄落在我們的身上、頭發(fā)上。那時隨便一場雪的厚度，便能漫過我們的腳脖子，淹沒我們的小腿和膝蓋也毫不稀奇。我們穿著自家做的花花綠綠的花布棉襖，穿著厚厚的包子棉鞋，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小手小臉凍得通紅，響亮的笑聲和叫喊聲在雪地里傳得很遠很遠。
雪停了。我們這些小孩子，也會拿起笤帚來，幫著大人打掃院子里和大門外的雪。一個個堆在墻角的大雪堆，十天半個月都化不了，我們常常把雪堆當做敵人的碉堡，喊著口號往上沖；我們還把雪堆當做藏寶箱，把自己的一些“寶貝”藏進去，最后卻怎么掏也掏不出來了；雪堆還是我們的“練功場”，我們在雪堆上寫字、畫畫、練二指禪或九陰白骨爪……
兒時的雪，味道甜甜的，是無憂無慮的味道，是快樂的味道。
進入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少女情懷總是詩，雪，在我眼里，成了詩意和浪漫的象征。寒假里，落雪的日子，我喜歡一個人漫步在山路小徑上，眺望遠處白雪茫茫的山巒，欣賞近前蒼翠松枝上的皚皚落雪。我時而如睥睨天下的當代偉人，體會著北方“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壯觀氣勢，時而如悠然孤傲的古代詩人，想象著“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超然灑脫境界。情竇初開的青春少女，對愛情似懂非懂，那個時候，迷戀金庸的武俠小說，當獨自一人面對著蒼茫的雪野，常常嘴里喃喃著“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心中涌起的是一種莫名的惆悵和孤獨。
記得那時候，很喜歡看孟飛版的《雪山飛狐》，為胡斐和袁紫衣的苦戀無果而難過，為程靈素的默默單戀而嘆息，更喜歡哼唱那首《雪中情》，一個人獨立雪中的石橋畔，潔白的雪花一瓣瓣的，輕柔地落在我的衣服上，時有調(diào)皮的小雪花溫柔地吻上我的臉，我輕輕吟唱著：“寒風蕭蕭，飛雪飄零，長路漫漫，踏歌而行……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獨行，揮盡多少英雄豪情，惟有與你同行……”劇中令我刻骨銘心的情節(jié)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我仿佛化身一位落寞的俠女，感慕著少年俠士的俠骨柔情……
落雪的夜晚，我獨坐寒窗下，讀我喜愛的《紅樓夢》，窗外飄著雪，而我在讀《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一章，大觀園兒女們賞雪吟詩、吃酒烤肉、擁爐聯(lián)句、雅制燈謎，寶玉去櫳翠庵踏雪尋梅，櫳翠庵外那十數(shù)株紅艷艷的梅花燦爛了我的想象，我多想加入他們，和黛玉、湘云一起去踏雪尋梅，一起賞雪作詩啊！
青春時期的雪，是唐詩宋詞武俠小說古典名著中的雪，晶瑩璀璨，清絕孤寒，美好浪漫。
長大以后，生活顛沛流離，孤身浪跡天涯，最后輾轉(zhuǎn)到魯中淄博，在這片古老齊地上邂逅了我的先生，自此，在這個工業(yè)城市定居了下來。淄博干旱多塵，少雨少雪，一個冬天都難以見到一場像模像樣的大雪。偶爾下雪，從高樓上的玻璃窗里望出去，只能看到，被一幢幢樓房和四通八達的道路切割成或方形或長條狀的一塊塊雪地，且很快便融化了，這樣的雪，著實難成氣候。賞雪，還是最適宜在北風凜冽的野外山崖，或者是在景致清幽寧靜曲折的園林。高山觀雪，你才能體會到什么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你才能親眼目睹“山舞銀蛇，原馳蠟象”，你才能感受到“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由衷喜悅；園林賞雪，看玉樹瓊枝，觀雪映梅花，怪石假山被雪妝點成了猛獸萌寵，碧水寒冰被白雪覆蓋，雪湖之上一條玉龍蜿蜒，低頭掬一捧梅花雪，世界在手里變得玲瓏剔透。
去不了山中，覓不到園林，回不了家鄉(xiāng)，怎么辦？幸好每個城市里都有幾個中心公園。有了女兒以后，每逢下大雪的日子，我便會帶女兒去火炬公園賞雪玩雪。四五歲的女兒，尚不懂得欣賞雪之美麗，但她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會快樂地伸出小手去接去抓，會在雪地里與我奔跑追逐，會興高采烈地和我一起堆一個小雪人，她一趟趟不厭其煩地從遠處去捧雪，又跑到小樹下面，踮起腳尖來夠樹上的干果子，我們用兩粒栗色的干果子作雪人的眼睛，折一段樹枝作雪人的鼻子，把一根枯草彎成雪人的嘴巴，小雪人做好了，女兒蹲在雪人身邊，伸出小手去小心地握住雪人的小手，對著我的手機鏡頭，露出甜甜的微笑。那一刻，我的心被暖暖地融化了，為女兒快樂甜美的笑容，為憨憨可愛的小雪人。
陪女兒一起感受到的雪，是天真爛漫的味道，是溫馨幸福的味道，是——愛的味道。
新的一年已經(jīng)來臨，人到中年的我，心境更加通透，對人生的許多東西早已淡然，懂得了包容和兼收并蓄，懂得了欣賞不同的美。高山上的雪固然大氣磅礴，鄉(xiāng)村的雪固然寧靜美麗，城市的雪也自有它的一分平和入世的氣質(zhì)。
雪落山村，雪落唐詩宋詞，雪落青春的夢幻，雪落在記憶的長河里。
少年看雪，雪就是雪；青年看雪，雪不是雪；如今看雪，雪仍是雪。
如今，對于我，雪的味道，是懷念的味道，是清歡的味道，是出世又入世的味道。
只是，我怎么依然還是那么懷念兒時的落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