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碌碌無為的2018,也獨一無二啊

“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出自己的想象。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

2018年是我三十歲的第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情都不在我的預料。在很多個節點,我都認為該立刻把那些狀態、感覺記下來,但都沒有。所以一進入12月,我就開始總結,并把寫這份總結當成了一個系統的、龐大的工程。畢竟這一年,真的太特別了。

但我越是緊張,越不知該怎么寫,每句話都進行無數次自我審查。大概到了元旦,寫了有七百字。而就在剛剛,我準備拾起話頭繼續的時候,卻發現桌面上的文檔里空空如也——大概是沒保存吧。

你看,過了一年我還是這個不長腦子的德行。

年底的新舊更替呢,就像小孩換牙。新牙在牙齦里蠢蠢欲動的,撩得人癢癢,總忍不住去舔,迫不及待它長出來……可是,新牙舊牙又有什么區別?所以很多事情,以為過了那個節點就會變,但其實并不會。

【壹】

1月跟一個冷戰了很久的朋友和解,然后和閨蜜們坐在國貿位置高高的酒吧喝酒,到半夜。這兩件事兒并無關聯,只是喝酒的時候提到了那個朋友。我愛喝酒,喜歡微醺的感覺,但又不能多喝,通常一杯啤酒或兩口雞尾酒下肚,就差不多開始上頭:話稠、忍不住笑,然后一邊兒胡咧咧一邊兒臉紅著傻樂。閨蜜們總是很有耐心,看著我喝、等著我樂,笑夠了酒醒了再回家,就半夜了。

1月在海南見了爸媽,第一次知道爸選那個房子,因為門牌號是我生日。這一年,換工作,換城市,內心總有焦慮,從我爸那索取了很多慰藉。

1月還結識了一個新朋友,但沒有聯系很久,從熟稔到陌生,時間像被按了10倍速鍵。我是一個很會給自己設限的人,朋友圈很窄:除了發小、大學同學,畢業十來年也就新交了那么三五個可以隨時借錢的朋友,我卻覺得夠了。記者做久了,總有辦法跟人迅速打破隔閡、親切起來,但面對親昵和示好,卻總不想接招——認真維持一段關系,消耗太大了。

1月的某一天,坐西單圖書大廈的地板上,翻完了劉震云的新書《吃瓜時代的兒女們》,作者想寫你也荒唐,我也荒唐,但卻把荒唐寫淺了。春節前還看了《白銀時代》和幾頁《情人》,后者的翻譯實在糟心,很快棄了。

接茬兒看上一年剩的的《三國演義》,一年沒看出40回。來哥也拒絕給我念了,雖然他聲稱我是呂布,他是陳宮:無論我多么油鹽不進,他都不離不棄。

1月還想看的是《晃晃悠悠》,孔夫子上沒貨,就算了。算了。了。

人生啊,一旦學會放棄,就容易很多。若再混不吝一點兒,那簡直就太容易了。

【貳】

2月有兩件事最重要——盼過年和過年。我熱愛春節,熱愛和春節有關的一切,甚至春晚。不,我是真心喜歡春晚,我喜歡所有節日里cctv的晚會:國慶、六一、元宵……通通都喜歡。跟爹媽一起,躺沙發上,邊吃水果邊跟著電視里唱老掉牙的歌兒,才是過節呀。

奶奶走了以后,再沒人三十晚上給我拿黃紙剪小人兒踩在鞋底下了,大伯、二伯、姑姑也不回來過除夕,都改在正月里看爺爺,小輩們也陸續成家,奶家再也不熱鬧了。

我依舊每年回去,給舅爺舅奶們拜年,舅爺舅奶和我沒血親,都是奶奶家的老鄰居,他們看著我長大。年初四,我去看四舅奶,老太太送我出門,哽咽著埋怨zml你咋還年年來啊。我也忍不住紅了眼,沒好氣說想來就來唄。初六回城的那天,四舅奶給我送來30個雞蛋。東北的小雞才開始下蛋,老人還舍不得吃,想攢著賣錢。

我當天發了朋友圈,被人問東北的農村有這么苦?

攢雞蛋賣錢就苦么?我不覺著,可能只是沒那么容易。但中國大地上的大多數人,都沒那么容易。五環內的看慣了水木上年終獎百萬的年終總結,是真不知道縣城里每周單休的超市收銀員月薪不超過2000。公共空間話語的精英化,也是都市年輕人焦慮的原因之一吧。所以2019要少聽kol瞎bb,多刷抖音和快手。

2月去上了一堂裁縫課,做了一條褲子后便沒去第二回。我的縫紉機,擺在家里落灰第八年。

2月排了新能源的號,然后又向爸媽伸手,拖到年底買了車。關于這輛雞肋樣的電動車,我準備寫篇《買車記》,第一句話早就想好了:東北女人決不允許家里有一輛比亞迪。

2月一直在追劇,沒空看書。看王志文和左小青的《天道》、陳數和雷佳音的《和平飯店》、還有《鄉村愛情》。

“所謂愚癡,并不是智商的低下,而是不能平靜。”《和平飯店》里陳佳穎的這句臺詞,我2018年念了無數遍,可依舊不會控制情緒。

【叁】

3月。3月就像是亞馬遜河里的那只蝴蝶,它一撲騰,我刮起了大風。但在彼時,還沒有征兆。

3月我因為想去上海見朋友莫名去了一趟杭州,又莫名被一個并不熟識的人問:要不要來工作?

那時我有一份很穩定的工作,我在一家報社工作了九年,是年輕的副總編輯,有賞識也抬愛我的領導,有我喜歡也得力的隊友,有十幾平方的獨立辦公室,緊挨著朝陽醫院和三里屯。我每年春秋兩季過敏,會不停去醫院看醫生;通盈中心建好以后,中午除了可以去美嘉看電影,還能在言幾又喝咖啡翻書;朝陽區最好的小學中學都在方圓500米內,將來若有了孩子,我可以換一個單位附近的學區房,接送不要太方便。最主要,工作內容我還沒有厭煩。幾個月以后的某一天,我打開電腦,新建word,打下一行字:我必須賦閑在家,因為我被報社慣壞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換工作?

人一生中有很多種失去自由的方式,要小孩是一種,朝九晚五上班是另一種,它們分別排在第一名和第二名。我,是個熱愛自由的射手座。

但3月,我確實想成為一名小說家來著。為此,我還注冊了一個公眾號。我看了很多本小說:莫泊桑、毛姆,《致D情史》、《逃離》……還有一大堆《收獲》和《小說月刊》,我還去聽了洪晃和蕾拉的對話。

然后我越看越覺得自己寫得像屎。

月底,一個大學同學很突然地走了,我忙碌且悲傷了好幾天。

嗯,“春日春光有時好/春日春光有時壞/有時不好也不壞”。

【肆】

閻連科說:焦慮,是一個作家寫作的種子。4月的我,要焦慮死了,卻依舊寫不出像樣的東西。這讓我更加焦慮。

念中文系的朋友鼓勵我,說連大仲馬都被退稿過無數次,窮困潦倒的在小閣樓上快過不下去。她給我的方法論是不要再看牛逼的作家:大學第一節課教授就說,為啥中文系不出作家,因為天天看大家的文章,沒寫就毫無自信了。

我覺得有道理,所以我決定不寫了。成為小說家的想法,在3月的某一天萌芽;在4月的某一天,被我自己掐死。

可我哪是真想當什么小說家啊?我只是不知道該干什么了。4月,是報社最忙的兩個月之一,會例行舉辦一場持續了十幾年的大型活動。我要為此準備一份研究報告。領導扔給我一本《改革的方向》,讓我找找感覺,經濟學家們試圖描摹中國需要什么樣的企業和社會,但我看完,卻愈發迷茫。

為了寫報告,我還翻了十幾年的大額捐贈數據和十幾年的慈善捐贈藍皮書,更印證了那些本就已知的悲觀論斷:中國社會捐贈的發展速度與經濟的發展速度完全不匹配;社會捐贈總量相比十幾年前,增速回落;企業裁員,除了被棄的業務線,csr絕逼第一個被裁……

而傳統媒體,又是這樣的德行……男怕入錯行,女怕入錯行。我對自己的技能點和行業現狀做完評估后,產生了莫大恐慌。這種揮之不去的恐慌感,一直持續到9月。9月,我在新公司呆滿一個月。

4月的心力憔悴還有很多。月初去了趟上海,因著同學去世和一些旁的事情,生磨朋友們半夜陪喝酒、陪喝粥、陪在淮海路晃圈兒。想過若真換個城市生活,那必定是上海。我愛熱鬧,得和朋友們在一塊兒。

4月,我在報社招的第一個小朋友離職,去了一家即將上市的互聯網公司。從最初對他的百般瞧不上,到看他的稿子會眼前一亮,沒有經過太長時間。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工作伙伴,但離開時,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挽留,這讓我很沮喪。

4月的朋友圈里,最不想點的贊,是同級校友曬出了自己捐獻角膜的登記證書。他已經查出癌癥很多年,自知時日不多,他自己可惜的是身體其它器官都不能捐。哥們兒又高又帥,當年沒撩是真覺得夠不著,畢業前他請我吃飯,我說這也沒啥機會回請了,夸他請別人吃飯卻不想被回請,是真的慷慨呢。沒過幾天,哥們兒在五月初走了。

所以相比這些,4月婆婆來北京投喂了我很多中藥的事情,簡直不值一提。

4月也有開心的。看不進三國,所以追《三國機密》,心疼得馬天宇不要不要。報社活動上怯生生蹭到他跟前兒,說在追你的劇哦,小哥哥一笑:謝謝你哦!心都化了。因為這一笑,粉了他一個月。

月底連著五一,去了趟濟南。趵突泉邊兒上第一次讀《趵突泉》原文,發現一直理解錯了,老舍分明說:凡是自然的恩賜交到中國人手里,就會把它弄得丑陋不堪……

【伍】

5月連著五一休了個十天的假,從濟南回來就見天兒城里晃悠——是北京一年里最好的時候:天藍樹綠,暖風習習。什剎海上野泳的大爺全都冒出來了:有的穿黑褲衩,有的穿紅褲衩。劃船的時候緊張得不行,生怕撞著大爺,可大爺們呢,卻都氣定神閑的。

5月又出上海的差,于是又見了上海的閨蜜。有了復興號以后,去上海就沒坐過飛機。四小時的路程舒服極了:喝喝水、翻翻書、瞇會兒覺、玩會兒手機、車廂鏈接處看看景兒……簡直坐不夠。

5月延續了4月的恐慌,還有懶。每天都感覺時不我待,每天都睜眼就開始玩手機。玩了一天手機后我在朋友圈里抒發:若是對自己的厭惡之情都化成悔恨的淚水,那拉林河就決堤了。

所以即便沒什么人支持,我還是決定把換工作的事兒推一推。月底去了兩趟杭州,見了傳說中很難搞定的hr,和被描述為很聰明的公關vp——大哥長了一副品學兼優的樣子,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是職業感強的人,我不喜歡女領導。

月底還抽周末去了蔚縣和暖泉,看了一直心心念的打鐵花。

5月,還在和三國糾纏,看《三國志》、看呂思勉的《三國史話》,呂思勉寫曹操,引用了王陽明:莫要看輕了豪杰,能做一番大事業的人,總有一段真摯的精神在內。我不看王陽明,所以不知道引得對不對。

《三國志》看完陳思王傳就棄了,因為沒有拼命贊美曹植,我覺得不客觀,曹植多好啊。

【陸】

6月被劈成兩段兒:拿到新公司的offer前,和后。我不擅長討價還價,所以徹底把自己交給對方評估,所以即便那不是一個讓我滿意的結果,我還是樂意相信評估體系的科學性,并把自己往前推了一步。

我太渴望變化了!

然后接下來很長的時間我都在糾結一件事兒:該怎么告別。上午、下午,我數次徘徊在那個明黃的小院兒,不知該如何邁進領導的辦公室。也不知該如何跟隊友交代,像個叛徒,又像個逃兵。

總之,最后的告別糟糕透了。朋友拿大張偉的話安慰我:好的告別就像北京天上的星星,聽說過,卻誰都沒見過。

可誰能想四個多月后,我又經歷了一次。這次,我被另外的朋友提醒要仁慈,因為留下來的人,更難受。

我突然開始替6月的自己感到羞愧:我為自己想得太多,卻為送我走的人,想得太少了。

單位不知情的小姑娘,還來找我申請換部門,理由是跟直屬領導的溝通成本太高。女性員工對于直屬領導的好惡,嚴重影響到職場狀態。我也經歷過不只一個讓我抓狂的領導,所以帶團隊以后,那些曾讓我抓狂的點,我都盡量避開。生活里的哪一塹,都不是白吃的。

我沒答應她的申請,留給她忠告是:工作的第一要義是成就自己,而不是交朋友。

6月有很多個節點:六一、父親節、端午節、高考、雙子座的生日、四級考試。是的,四級考試。考不過四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挫敗,且永無法補救。

朋友說學英語就是要肯吃苦,但我太懶了,實在不想受苦。我問:有沒有那種努力也沒用,自律也沒用,好看也沒用,就是堅持普世的正向的品質,卻并沒有得到好的回報的例子?答:《大明王朝1566》里的海瑞。

6月看太宰治,琢磨哥們兒是個雙子座吧,那些耍無賴裝可憐自我放棄的招數跟年輕時的來哥如出一轍,結果一百度,嘿,倆人竟然同一天!星座啊,星座,真是門科學的統計學。

6月因為在書店偶然看王詩齡的新聞,提到霍達是她奶奶(已被澄清消息不實),就隨手翻了《穆斯林的葬禮》,從故事到文筆,都沒覺得哪出彩。

6月還穿插著一邊追《東方華爾街》一邊補《請回答1988》,那些天一路過胡同口兒,就腦補豹子女士走會出來跟我打招呼。然后,又萌生了當編劇的念頭。

【柒】

7月,像是陷入了分離焦慮,和男人頻生齟齬。我已經開始找借口:若異地影響夫妻感情,或工作壓力大影響身體,立刻回頭。

辦完離職手續后的日子過得毫無章法,跟閨蜜各種廝混:吃喝、看展、京郊一日游。吃花廚的下午茶、京兆尹的下午茶、羅紅藝術館里黑天鵝的下午茶……看梵克雅寶的展、畢加索的展、葛飾北齋的展……但好生活只能消磨人的意志,卻不能讓人平靜——我沒事兒還得去雍和宮呆一呆。

我害怕。我做了無數的心里建設依然害怕。我害怕把自己放逐到完全陌生的城市,沒一個親人,沒一個朋友,一切重頭開始。

7月下旬我回了一次東北,又回了一次老家。正值盛夏,東北平原上大片大片的綠,村口的馬路邊上蓬勃生長著水稻和玉米。許多年前我寫過:我需要這樣一個地方,叫故鄉;那里有父親、母親和我的第一聲啼哭;有先人的墓碑和陌生的新的村民;有一種我一想起就能讓躁動的心變得安靜的力量;和我骨子里無數的繁復的性格藤蔓的根。

很多人在生命匱乏之時,都會重返故鄉尋找慰藉和養分。不能像梁鴻那樣寫出《中國在梁莊》,我起碼可以寫寫東北平原上的楊家窩棚——那是我無數次給自己想的后路。楊家窩棚,是生我的村莊的名字。

7月Me too鬧得熱。作為一個跨公益圈兒和媒體圈兒的年輕女性,那幾日我收到了各式心懷鬼胎的打探。可我信息掌握越多,越喪失判斷能力和立場。其實2018年的許多事兒,都讓“一以貫之”變得艱難,我不斷推翻昨天的自己,以便怎么舒服怎么來。

幾個月后,我從新公司離職,公司里一位媒體前輩斷言:你一定會后悔。我說:可能會吧,但當下我清楚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所謂的歷史局限性,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只能做這樣的選擇。

7月的最后一天,去杭州的前夜,我才開始收拾東西,雞零狗碎的——我以為用熟悉的東西才會有安全感。

7月因為《邪不壓正》看了《俠隱》,沒感覺到書評上的驚艷或酣暢淋漓。老北京風物的展現有時浮皮潦草,有時又巨細靡遺。但一定比電影強。

7月還翻了幾頁《社會心理學》,書里第一章就講:其實別人并沒有像我么自己那樣注意我們。

【捌】

魯迅在《為了忘卻的紀念》里寫:“年輕時讀向子期《思舊賦》,很怪他為什么只有寥寥的幾行,剛開頭又煞了尾。然而,現在我懂了。”寫到八月,我也懂了一點兒。可先生是“吟罷低眉無寫處”,我,卻是自我審查太過了——做pr留下的后遺癥。

8月的前幾天,男人請了假在杭州陪著,找房子、買東西、收拾屋子:換了床墊、沙發、桌子、椅子;添了除濕機、凈化器、鍋碗瓢盆;重貼了墻紙,重鋪了客廳的地板。一個人住多可憐,當然得住得可心。三個月后我搬回北京,零七八碎就打包了10個箱子。

房子租得痛快,一眼我便相中:離公司不到500米,小區樓下有泳池,房間朝南,窗外是山,山上有樹,樹木蓊郁的,是熟悉的南方的樣子。有同事說小區陰森森的,我卻覺安靜得舒服。

送男人回北京的路上,我情緒醞釀得有點過,一回頭沒忍住竟吧嗒了幾滴眼淚。大哥安慰我說:媳婦你別害怕,你很快就會交到新朋友,你有一種能力,能在任何環境里都遇到喜歡你的人。

好吧,安慰很受用。可我并不想交新朋友,更不指望誰喜歡我。我只想盡心工作,和東家之間彼此不占便宜。

上班第一周。我日常三種有情緒:互聯網公司可真高級啊!我啥時候才能游刃有余啊!怎么特么還不到星期五啊!

上班第二周。我連軸出差:昭通、魯甸、昆明 、北京、杭州,平均每天五個小時在路上。不做一線采編好幾年,跟著公益項目走訪雖然累,但我是樂意的。傳播需要情緒,想打動別人得先說服自己,我認為有必要置身到那樣的環境。

讓我煩躁的,是還沒適應多線條處理事務的節奏,以及作為新人不能從眾多指令里抽絲剝繭找到最正確的。

8月16,是我最崩潰的一天。在山里顛簸了一天后,回酒店又熬了個通宵,第二天一早又繼續走訪,40幾個小時沒合眼。

我不能熬夜,我甚至沒清醒著看完過春晚。這是我第三次眼看著天亮。第一次是太姥爺去世,第二次是海邊兒等日出。

拉我熬夜的姑娘是個工作狂,后來我們成了朋友,但當時只覺她變態。沒過兩天,我倆一起出差,凌晨三點起床趕早班機,為的是上午能到目的地,下午能開工,飛機上她不補覺,調座兒和我挨著,說我們用這倆小時做一下工作交接吧。

交接你妹啊!我要困死了!但看著她那愛用祈使句的德行,我也不知道什么較勁的心理作祟:好啊,你都能講我怎么不能聽,接下來不是一樣的行程,一起熬啊。我必須迅速掌握整個項目的方方面面,以后盡量少的找她對接。

是的,休息了一天后,第三周我又接茬兒出差:銀川、阿拉善、鄂爾多斯、磴口……每天四點起床,因為攝影師要趕早晨的光。這是我第一次進沙漠,第一次見賀蘭山,這讓我很開心。

8月里幾乎每個工作日的晚上,我都會用1個小時的時間和朋友們視頻,讓他們給我講工作里最苦逼的事兒,我必須得用“眾生皆苦”來安慰自己。

朋友們為了鼓勵我也是煞費苦心:有人半夜聽我嚎;有人投喂牛奶燕窩和鮑魚撈飯;有人寄來一大堆速成手冊:《定位》、《那些讓文案絕望的文案》、《六頂思考帽》、《金字塔原理》;還有人告訴我無論缺精神還是缺物質,一句話,馬上到位,說挺住,比啥都重要。

我知道我能挺住,但我不確定我為啥挺住,愿不愿意挺住。8月,我很著急,還不能平靜地思考。

【玖】

9月,一個從來不熬夜的我,徹底,變成了另一個我。

收獲是雖然累成sb,但愈發有安全感。逐漸突破了給自己設的限,發現了更多“我可以”,對未來便沒什么恐懼了。

最大的突破是給同事訂了一個月的餐,這是部門新人的必修課。瑣碎之事最耗人心神,也不是我擅長。做記者時偶爾貼個發票,有要好的同事幫忙,后來有編務秘書處理。所以每天拎著盒飯上樓時我就想,當自己是個實習生吧。

4月報社有同事跳槽去互聯網公司時,我還假裝人生導師,bb他媒體老師轉型會很難,遇到困難時就把自己帶入三個角色:實習生、臥底、企業老板:像實習生一樣謙虛,保持學習的姿態;像臥底一樣充滿好奇,和更多的人建立聯系;像企業老板一樣從大局考量自己位置的價值,然后選擇重要的事情去做。

呵呵,真是事不關己,隨便bb。

9月上海的女朋友組團來看我,倆人都是哺乳期,拋夫棄子的拿著吸奶器。北京也有朋友來,我上班時她一個人去靈隱寺,求了敬業福袋放在我屋里。我入職一個月,千里之外的倆朋友以此為由,去吃了個超貴的法餐慶祝……對于獨生子女來說,朋友就是自己選擇的親人啊。

9月家里有個房子要裝,我大撒把交給了男人。別人都說裝房子時兩口子易吵架,我跟來哥卻從沒翻過臉。驗收時也大小毛病一堆,可倆人卻互相找撥:家具進來就遮住了,用用就習慣了,左右住不了幾年,下次再注意吧。而我爹,更是會寬心:裝成皇宮看久也一樣。嘿,世上無難事,只要不矯情。

9月,我媽給我發微信,我從不能及時回。李老師不見了以往的跋扈,小心翼翼地說沒事兒,有空再嘮。可我總沒空。中秋節那天,為了準備一個線下發布會,我雖然人在北京,卻只抽空跟男人吃了頓晚飯。

我開始琢磨,若不打這份工了,該去干啥?

9月,《摩登家庭》有更新,我攢了兩集一起看,很開心。還翻了朋友送的《金字塔原理》,感覺跟新聞寫作實務一個道理。然后突然有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技校回爐。

9月的我,比7月的我瘦了7斤。

【拾】

工作后第一年10.1沒回東北。也沒安排出行,實在嫌累,只想躺尸。

提前從北京回了杭州,一個人去了靈隱寺,替一個身陷麻煩的朋友求了平安。可分明自己也惶遽著,卻不知到底該求啥,想著指令不清晰,菩薩也犯迷糊,索性算了。

10月的杭州真香,滿城都是桂花味兒,甜甜的,想把空氣大口大口吞進肚子里。

10月的杭州很好吃

中旬爹媽去海南,轉道杭州停了幾天。趕上某一天降溫,租的房子里陰冷,我媽便覺得我甚是可憐,像苦守寒窯的王寶釧。

我媽對我的這份心疼,沒能抵過我忤逆對她的傷害。母女共處一室的第三天,我成功把她氣哭了——她催生,又不只是催,還要和我互動溝通,試圖找到我不生孩子的根源,徹底解決掉它。

我從敷衍到不耐煩地頂撞沒用幾分鐘,她必然壓不住火罵我不孝又沒用。是啊,我不孝又沒用,這樣的爛人,能生出來什么好孩子?生她出來像我氣你一樣氣我么??

我邏輯那么清晰,她說一句我頂一句。麻木得像《局外人》里的默爾索:我媽就坐在我面前絕望地淌眼淚,我卻無動于衷。

10月的我過份勢利,舔臉在微信上加回了一堆(評估工作里會用得上)的abcde。嗯,我年輕時假清高,還間歇性抽風,啥關系不維護,只跟看著順眼的玩兒,不開心就退群刪好友。

朋友拿串兒店墻上的標語警告我:沒有收拾殘局的能力,就別放縱善變的情緒。逼問我到底想要啥?我想了想:沒錢的時候想要錢,沒自由的時候想要自由,大概沒啥就想要啥吧。。

10月感覺自己或恥于或憚于說出口的事兒越來越多。火象星座竟變得內向起來。

在某一周回杭州的飛機上,看了個中篇《聲名狼藉的秋天》,抄了句毫無邏輯的話在小本本兒上:愛情是我的青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10月,我已經習慣說去杭州是“回”杭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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