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要死了,衛兵,也不和我說幾句?”
“死了再說吧,別拿死來威脅我!”
“死了,就不能說了!”
“閉上臭嘴,李桃娃,只當自己死了。行不?”
她閉上了嘴巴一一他以前說是“甜蜜之所,幸福之源”,而不是剛說的“臭嘴”。然后,她吞下早準備好的藥,結束長達兩年的痛苦折磨,永遠閉上了嘴巴,僅34歲。
彌留之際,他挨著她,和剛認識三天的女人卿卿我我、纏纏綿綿。任她喝藥、掙扎,直到斷氣。然后,冷靜地把她送到醫院急診室,大喊大叫:“醫生,求求你,救救她!”
她的財產,全歸這位模范丈夫,供他尋花問柳、尋歡作樂。
五年前,他28歲,爭家產時,“一時沖動”,用凳子撞斷大哥明江的右臂,打死勸架的父親先發(昏死)。他一板凳砸下去,父親腦袋“咔嚓”一聲,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倒在血泊里。他撒腿就跑,潛逃到中山市,改名換姓,幫人送水。
作為邊緣人,一切從零開始,比任何人更低姿態,才能博得同情。他反復提醒自己:“忍,忍,忍。十忍成仙,百忍成佛!”并把它寫在紙條上,裝進口袋。沖動時,捏一捏,平靜一下心情。
對客戶,他笑臉相迎。顧客罵、諷刺、百般挑剔,也不改他笑面佛的模樣。你打他的左臉,他伸出右臉讓你打。你吐一口唾沫,他舔進嘴里,吞下去。
他的口頭禪:“只要您解氣、滿意,做什么都行!”顧客就是爹娘、祖宗。
低賤到塵土里,然后,從塵土里開出“花”來。他贏得了客戶贊揚,贏得了老板娘一一寡婦李桃娃的青睞,登堂入室變成金龜婿,僅兩年。她想,這么吃苦耐勞、老實巴交的男人,世上罕有,人間難尋。
結婚后,她“三試衛兵”。婚后第十天,丟一千元到地板,然后,去美容會所。回來后,那錢放在化妝臺上。一見到她,他就說:“親愛的,錢掉在地板上了。”
不久,一張兩萬元的支票“忘”在桌上。回家之后,她發現還在原處。他很焦急地說:“支票忘了,沒錢怎么玩?”她暗暗點了點頭,“嗯,不錯!”
一個月后,她的存折丟在床上,里面五十萬。密碼?她告訴過他,結婚紀念日。
在商場,她查手機,分文未動。她狂喜,“找到靠得住的男人了!”
從此,她不再讓他送水,而是一起打點公司的業務。他知道,考驗過關了,加快了奪產的步伐。
不管洽談業務,還是出現在社交場合,他們出成對,入成雙。“好一對恩愛夫妻!”人們贊揚他們。
“好一個模范丈夫!”大家羨慕她。
一年過后,她認為“爹親娘親,不如老公親!”
他摸清了她的財產一一股票、期權、房產、家政服務公司的股份,不下五千萬。他暗暗吃驚:“窮單身,富寡婦!”
怎么把財產弄到手呢?想到“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決定將她連根拔起。
他上網查:哪樣慢性藥侵害身體,奪走生命,卻讓醫生發現不了。這時代,只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他找到了獨門秘方,然后按方抓藥。
喊她服藥時,他溫柔地抱著她說:“親愛的,我找到了治不孕不育的藥。兩年后,保證你懷抱我們愛情的結晶一一我們的寶寶!”她喜極而泣,對他百依百順,按“醫囑”,天天服藥。業務全部委托給他,安心在家造人。慢慢地,她的財產轉移到他的名下。
一年后,她的肝、腎功能不可逆轉的衰竭。她察覺到什么,避開他,去醫院作全身檢查,才知道死期臨近。她沒有什么親人,幾個閨蜜在他的干預下,也離開了。她感覺孤立無援。
怎樣揭開他的惡行,讓他得到報應?她苦思良策,終于想到了,保存最后的兩副“治療不孕”的藥方和藥材,死前一天報警。
他沾沾自喜,準備給她舉行盛大的追悼會,獨吞她的遺產時,警察帶走了他。
先發輾轉聽到噩耗后,一口氣喘不過來,伸腿死了。
2、
“你走了,怎不說一聲?兒啊!衛兵兒啊!”王老太婆哭得死去活來,拍打橫在客廳中的棺材。正月初六上午,親友只來了五個人,因為初三送過四明。
“死的死,亡的亡。我孤老婆子,還有么臉?”她用頭撞擊玻璃棺,咚咚咚。
“媽,糊涂了?這是大哥,初三走的是四明。衛兵活著,死刑、緩期一年!”女兒新芳說。
“活著?等死!老天爺,用我的命頂娃的命吧,別讓這家人死絕了!我有罪,有罪的是我!”
事情得從正月初一說起。十畝農田,國家即將確權,誰爭到就是誰的,以后再不變動。大兒子明江戶口在武漢,兩個孫子一個流浪,一個失業,希望得到這塊田。租出去,每年一萬五。
老大對老四說:“別扯了!沒我做后盾,田能到手嗎?”
老四戶口在老家,當然認為田是自己的。他罵道:“放屁!沒我,這田能要回來嗎?”
初一下午,上墳掃墓完畢,他們聚在老屋。兄弟爭吵起來,言來語去,互不相讓。聲音越來越高,火氣越來越大。
“有你無我!”兄弟倆異口同聲地說。
明江操起一條板凳,四明搶過一把刀。老母拉不住,倒在地上,捶胸頓足,干嚎。
四明讓過明江的凳子,一刀砍斷明江的脖子。明江的大兒子趁四明驚愕,奪過刀子,砍開四明的腦袋,隨后補上無數刀,直到不能動彈。
明江在醫院搶救,五天后伸腿走了。大孫子羈押在看守所,后來被判死緩。
這么復雜的狀況,八十歲的老太婆當然搞不清楚。哭錯了兒子不奇怪。
這家人暴戾、乖張,由來已久。“主家不正,一屋邪神!”追根溯源,首惡先發,村民稱他銹管刀。表面上,人畜無害。骨子里,陰害一切。
他家原本六畝地,他、老伴、小兒子,人均二畝。他二叔二嬸,一對孤寡老人,四畝地。為奪取四畝地,他想了一個“絕戶之計”。
一個電閃雷鳴的夏夜,他溜到二叔屋外,看到風雨中飄搖的舊屋,計上心來。他叫來四明,父子一合計,“一、二、三”,一齊發力,推倒北面那堵墻,屋頂也塌了下來。兩位老人被倒塌的墻壁、屋上的瓦礫活埋了。
第二天早上,村民們發現后,從廢墟中扒出他們時,已經斷氣了。
先發作為“孝子”(侄子),主持葬禮,女兒、女婿是客,是外人,沒有資格。順理成章的,得到了那四畝田。
幾年后,先發搬到鎮上,連老屋帶十畝地,賣給張家。后來,他死了,老太婆孤苦伶仃的活著。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不管她的死活,任她自生自滅。二兒子衛兵死緩,三兒子松明腦癱。兩個女兒出嫁,成了人家的人。
后來,聽說責任田確權后,有產權,可以傳給后代。哥倆動起了歪腦筋,想追回責任田。他們慫恿王老太婆,到張家要田,哭、鬧、砸、搶,裝死,尋死覓活。老太婆不干,他們罵她:“你死都死得了,怕么事?”
張家種麥子,她去鬧,潑種子,打人罵人,昏死在地,四明報警;張家割麥子,她放火燒麥堆,罵人打人,昏死田里,四明又報警;張家育秧,她去打毒藥,昏死田埂,四明再報警。不管張家做么事,她都去搗亂。破壞物品,裝死、自殺,打人罵人,報警。
明江呢,隔得遠,不斷打騷擾、恐嚇電話給。兩個女兒、祁姓、王姓外孫同樣,不斷恐嚇、騷擾。張家報警,警察不敢出警,怕老太婆碰警車、撞死了。張家人沒法,搬到另一個地方。四明帶著老太婆,天天上門鬧。
張家把田租給一丁姓人家。老太婆躺在租田人家里鬧,呼天搶地,鬼哭狼嚎,“死去”幾回。鬧得雞飛狗跳,雞犬不寧。那家人只好放棄租種。
老太婆說,正月前不給田,就死在你家。張家不勝其煩,拿出二輪承包的土地證,交給鄉政府。鄉政府把十畝田全部劃給了老太婆和四明。
聞訊后,明江很不高興。與四明多次發生激烈沖撞,如寇仇。約定正月初一下午,聚在一起決戰,決定田的歸宿。
古代,為了江山,為了帝位,父子相殘,兄弟相殺。今天,為了幾畝田,置手足于死地!
親友們個個垂淚,王老太婆還在不住哀嚎:“江兒、四兒、松兒啊,你們丟下我走了,我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