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安依舊
(一)
2016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節氣是初冬,卻像是已過大雪。
穿上一件深駝色牛角扣大衣,系上棕格圍巾,對著鏡子扯了扯巧克力色的領帶。稍稍化了個淡妝,準備出門。在這所傍山近森的學校,早晨推門望見的,便是茫茫大霧。睡意朦朧間,仿佛有一絲黯淡的光線漏進瞳孔。
早飯去了食堂吃,和往常一樣,一杯豆漿,一個豆沙包,仍舊沒多少胃口。
去往教學樓的路上,迎面而來的是凜冽的寒風。冬日剛下過雨的清晨,氤氳著讓人難過到釋然的空氣,好似走進了常在夢境中遇見的那片海市蜃樓。虛幻,而真實的。
我想我是那么地喜歡行走,在這樣寂靜的早晨。卻不知從何時起,這樣的場景在記憶里竟顯得少見起來。在寒風中低頭靜默,將凍紅的臉埋進羊絨圍巾里。耳麥里的點點節奏,一改往日有些惆悵的輕音樂,換成徐佳瑩的《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可這僅有的哀傷,似乎都要被風湮滅。
用余光瞥了眼手表,七點五十分。我開始小跑,任長發在風中肆意凌亂。
忽然間,周圍的一切安靜下來,仿若撞上一團霧氣,不知不覺濕潤了我的眼眸。思念悄然入侵,在毫無防備的心里泛濫成災。回憶里扯不斷的哀傷倏然爬上我的眉間。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遇見了你。
你稍有意地回避了我的眼眸。
我卻還是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早啊。”
你若無其事,輕輕應了聲:“嗯。”
然后,你轉身離開。留我一人,靜靜佇立在原地,望著你遠去的背影。不知從何時起,我只能望著你的背影了。它成了我心里一道深深的印記。
你一定沒有看見,你走之后,我向你投來的那匆匆而又憂傷的目光。你不會知道,后來的我,時常望著你離去的方向;你不會知道,后來的我,經常在寂靜的深夜想起你;你不會知道,后來的我,早已不能習慣沒有你。
可我知道的,你不能陪我一直走下去,我們,共走過一段路就足夠了。
(二)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燈塔。星光。巷口。長街。小雨。淋濕。只是身邊,少了你。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四日。
你十九歲的生日。我第一次陪你過的生日。
我什么禮物都沒為你準備,你卻說:“我只希望在我生日這天,你的時間是屬于我的。”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十路公交車上,我們并排坐著。
你悄聲在我耳邊說道:“你欠我一個生日禮物,不管多久,我都會等著。”
我開玩笑似的說你小氣,明明說不要我的禮物的。你卻像是賭氣,把頭別了過去。
我們去了一家叫“云鏡小廚”的主題餐廳,因為早飯沒吃,你愣是點了一份雙人套餐和一份單人套餐。一位看起來不是很熟練的女服務生看了看菜單上的用鉛筆畫的勾,疑惑地問道:“三個人用餐?”
你搖搖頭:“兩個人。”
服務員點了點頭,走開。
五分鐘過后,一個身著西式領帶的男服務生端著餐具走了過來。為我們鋪了三張餐位紙。
你趕忙說到:“我們是兩個人用餐。”
服務生先是看了我們一眼,遲疑片刻后,拿走了一張餐位紙,禮貌地應聲:“不好意思。”
你略感不滿地抱怨。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因為我們點了三個人的飯量啊,我想這里的服務生一定奇怪我們有這么大的胃口。”
你鼓起腮幫,兩片尷尬的淺紅在寒冷的冬天顯得格外小孩子氣。
吃完午飯已是下午兩點,直到我們走出餐廳的那一刻,我還聽到少數幾個服務生在議論,說剛才那一對情侶真能吃。我霎時臉紅,不是因為他們議論我們“真能吃”,而是在意“情侶”二字。
是啊,一男一女,來主題餐廳吃飯,一般人都會認為是情侶吧。多可惜,我們不是。
一路上,你輕哼著劉思涵的《走在冷風中》。
我像是撒嬌似地說道:“你唱歌這么好聽,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完整地唱給我聽。”
你揉了揉我的腦袋,溫柔地笑著:“好啊。以后每天都給你唱。”
你唱歌很好聽,以至于到現在,我也沒能忘記那時你哼過的每一首歌。只是可惜,你給我唱歌的承諾,再也沒有機會實現了。
后來我們去了繩金塔。你說你高中那年和你的初戀來過。
那天,我們甚至去了你初戀所在的大學,你說她在那里讀大二,因為你復讀一年,所以比她小了一屆;你說你曾在她生日那天跑去她家樓下,買了她最喜歡的洋娃娃送給了她;你說你們以前一起下晚自習,然后你送她回家,你們在路上擁抱接吻……
你說了好多好多你們之間的故事,我認認真真地聽著,沒有露出絲毫的情緒。也不知道你說了多久,最后我實在不耐煩地說了句:“好冷,我們回去吧。”
回校的路上我一直快步走在前,你緊跟其后。
你追上我,用力地扯了扯我的衣角,不解地問:“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風有點大,霧有點濃。空氣竟在不知不覺中濕潤了眼眶。
那時我便知道,我是喜歡上你了,毫無預兆。
(三)
后來,我一步步涉入你的世界,才發現你在我心中與其他男生是不同的。
你有著孩子氣陽光的笑容,與你在一起的都是讓我快樂的回憶。我卻總是患得患失。我不知道自己那么地想念你是不是一種病,我只知道那時的我已經不能習慣沒有你。習慣了你每天早上打電話叫我起床;習慣了每次課后我們約好一起去球場打球;習慣了你總是在夜晚來臨之際與我煲電話粥;習慣了每個無聊的周末都有你在身邊;習慣了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聲音,見到你的日子……
這樣的思緒,尤其是在很多個午夜時分,我獨自走在沒有你在旁的街上想得最多。
你還記得么,在你向我告白后的第二個晚上。我們一起去學校后門的街道上散步。
那天,風很大,天空下著毛毛雨。
我緊搓著冰冷的掌心,輕呼出一團白氣,你用眼睛的余溫輕掃過我瑟瑟發抖的身子,緊接著便將手從口袋里抽出,滿是心疼地撫住我的雙手,卻還是嘴硬地說:“明明怕冷,還穿這么少。”
我愣愣地望著你,毫不羞澀地笑:“身子冷,但心還是暖和的嘛。”
你像是拿我沒辦法,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剛下完雪的空曠街道上,你緊緊握住我的雙手,我暗自欣喜,時不時地朝你瞥去。那些闌珊的零星燈點,透過黑夜與路燈的交錯重疊,在你深邃的眼眸里,不斷模糊,清晰,模糊,又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你淡淡開口:“我在想,如果以后我們沒有在一起怎么辦。”
夜太黑,我看不清你臉上是什么表情,看不到此時你的瞳孔里究竟裝滿什么。只是感覺,心口處有些微微的疼痛。
“你真的不喜歡我嗎?”你望向我,像是在否定這句話,露出明知道答案的眼神。
我心底一沉,轉過頭,不知過了多久,才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想想如果還能再回答你一次,我一定會說:“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可是,卻沒有如果。
我們就這樣,一路無話,在夜色昏暗的燈光下踽踽慢行,走過了燈紅酒綠,走過了萬家通明,
走過了孤單的小店,走過了光與水。無所謂遙遠,也無所謂終點。
嗯,我我好想念過去,好想念過去的我們。無可救藥。
(四)
我不記得你向我告白了多少次,我也不知道我拒絕了你多少次。一次次地拒絕,不是不喜歡,也不是不適合。是無處安放的失落。你會經常約我出去吃飯,看電影,會經常給我送小禮物,會帶給我源源不斷的驚喜。可是卻不會在我生病之際關心我,詢問我,而是要我與你一同出去游玩;也不會在我腳受傷時關照我,心疼我,而是要我陪你一起打球……
你總是說:“我喜歡你。”
我也總是回應你:“你不喜歡我。”
每次這個時候,你總是會不耐煩地放大嗓音:“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嗎,你真的喜歡我嗎。可是為什么我感覺不到呢。
你時常向我開玩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成為你的男朋友啊。”
我竟也未察覺,其實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男朋友來看待了。所以才會任何事情都開始依賴于你,所以當知道你和其他女生一起搭檔打球里心里會莫名不開心,所以當我發覺我一直喜歡著你,你卻不喜歡我時,心里是這樣地疼痛難忍。是啊,明明說喜歡的是你,為什么陷進去的卻是我。
明明執拗到會無聲無息地去想念,卻在你面前冷淡以對過很多次。于我而言,放手竟成了一種常態。真的,真的太害怕失去了啊。
終于,你在攢足了失望之后離開,卻不知我還一直期待。
閉上眼,還會回想起去年有你的冬天,雪花飄進了記憶,那個同樣飛快地從球場跑過的你的身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可是我想,我已經快要忘記你了。你輕綻的陽光般的笑容,和如星閃爍的雙眸,終是在我對你的這些念念不忘的日子里,漸漸被時光的洪流沖散,毫無痕跡。
(五)
你一定不知道。你離開之后的每場電影,都是我獨自一人去看。
你一定不知道,熒幕上那一段段長的讓人看著會難過的情節,都會讓我想起你。
你一定不知道,我會經常夢到你,卻僅僅只是去年的你。
每每我佇立在離球場最近的那個樓梯口,安靜地眺望著揮舞著球拍的你。時不經意地出現,沖我笑著打招呼的你。我總是,露出看上去極淺的笑,然后手足無措地微紅了臉頰。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快樂,總是在你的微笑之后,一點點地漾開來。
可是一年過去,我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放手。我還是想,祝你幸福,祝你在沒有我的日子里幸福。是啊,我們明明已經沒有關系了那么長的時間,就當是大夢一場吧。可是,夢中總是有一種強有力的力量,在我微笑的時候扯痛我的嘴角,在我沐浴陽光時刺痛我的眼睛,在我感到幸福的時候猛烈抨擊我的心臟,在我努力維持著身邊有你的時光時,狠狠將這美好撕碎。那種叫做現實的力量,將我摧殘地遍體鱗傷。
我們的故事,美得像一個遺憾。
再見,我的十八歲,你的十九歲。
謝謝你的笑容。在我最難熬的黑暗日子里,賜予我一絲溫柔的光線。
謝謝你手心的溫度。讓我在大學后第一個寒冷的冬夜里,擁有比心臟還熱烈的跳動。
謝謝你偶爾的疼愛,把一度脆弱易碎的我拼湊出美好的樣子。
謝謝你陪我走過一段路。讓我在想起你時,不會再回頭,亦沒有勇氣。
這些,我會記得,我都會記得。很久以后,這些與你共有的記憶沉淀出了美好的樣子。只是,是時候向你告別了。是時候,安葬我這不該有的無處安放的思念了。
如果時光倒著流淌,我想我一定會告訴你。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
可是,我還喜歡你,卻也不是一定要你回來。
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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