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姥姥家。不僅因為姥姥家有很多好吃的,還因為姥姥家的氣氛格外溫暖,熱鬧,有煙火氣。
那會兒姥姥身體還算健朗。我們一到,就立刻翻箱倒柜給我們找吃的,各種各樣的小點心,娃哈哈,或者香甜的大蘋果等,臨走的時候還會裝上一大包裹吃的,一定要媽媽帶回去。就這樣,每次去姥姥家就像過節一樣。有時候媽媽自己去,我們就格外盼著媽媽回來,因為回來的時候,總有一大包各色各樣的好吃的。
而且,姥姥家的一切都很有趣:姥姥家的廚房,墻壁黑乎乎的,灶臺角落總堆著一小堆柴火,有趣;姥姥家的土坑,炕邊就是用滑輪連過來的燈繩,晚上順手一拉,無論睡在哪個位置,都很方便,也很有趣;姥姥家的小院子里,用網子圍了一個雞欄,十幾只母雞整天咕咕叫個不停,爭搶著啄食吃,也有趣得很;壓水機旁邊,貓和狗正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打架,你拍我一掌,我撓你一爪,真是太有趣了....不僅僅這些,姥姥的村子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梁村,拐進村子就能看到一座不足兩米寬的小橋,橋下面是個大坑, 柳樹擠擠挨挨,把這個干干的土坑填得滿滿的都是綠色。
上一年級的時候,某天媽媽帶著弟弟去姥姥家了,姐姐和我在村口玩耍。我們玩著玩著,突然覺得很無趣。于是我提議道,要不咱們也去姥姥家吧。
姐姐欣然同意,我們立刻就動身了。那時候村口那條路還是條土路,彎彎曲曲坑坑洼洼的,我們一路走一路揪些野花,轉眼到了小石橋。從小石橋往西拐,是連綿的農田,春天的麥子剛剛長出手指般高,遠遠望去綠油油一大片,讓人心情舒暢。
沿著曲曲折折的羊腸小道往前走,就到了辛莊。過了辛莊,穿過村子,就是一座大橋,很破的一座橋,護欄已是七零八落。
自己出來感覺什么都很新奇,又跑又跳,絲毫覺不出時間流逝。一路上有見到鄉人在牽著驢車叫賣碗碟,還有幾只黑狗互相追逐打鬧,老人坐在村口的竹椅上,一邊晃蕩一邊瞇著眼睛瞅我們········
就這樣我們走啊走,七拐八拐得終于到了一個村莊,順著長長的路口望進去,感覺每條街都像姥姥住的那條街。我攥著姐姐的衣袖,不住得詢問,這就是姥姥村吧,咱們過去吧。
大我三歲的姐姐篤定得說不是,說沒有看到那座小橋,拉著我找到一位年長的伯伯問:“請問梁村還有多遠?”,那位伯伯告訴我們說,還有好遠哪,你們兩個女娃子還是趕緊回家吧。
天色已漸漸暗下來, 伯伯的話讓我們倆心里咚咚跳:姥姥家還好遠呢,那這里是哪兒啊,我們還是立刻回家吧。
只好趕緊往回走,可回去的路口又太多,每一條都像來時走過的路,不知道該從哪拐回去。我倆在每一個路口都踟躕半天,我說這條,姐姐說那條,爭執了半天,最終決定還是聽姐姐的。
兩人默默無言得往回走,終于夜色籠罩大地的時候,我們看到了熟悉的村莊,村子里已亮起萬家燈火,還有熟悉的老牛哞哞叫聲 。
我倆長吁出一口氣,終于到家了。
那天還未走到村口,撞上了來尋我們的爸爸,免不了挨了一頓打。跟爸爸描述后才知道,我們到的地方是離我們村十幾里地的柏年,去姥姥家才剛剛走了一半的路程而已。
這次探險的經歷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能天性使然,挨打以后也并沒覺得多么害怕,內心里還是很期待去姥姥家。從那以后又過了好幾年,我上初中了,才終于把去姥姥家那條漫長又曲折的路線記清楚,可以獨立去姥姥家了。但學業日漸繁忙起來,獨自去的機會很少,去姥姥家漸漸成了奢侈的事。
于是在很多個夜里,我經常夢到去姥姥家。去姥姥家的路那么漫長,卻仿佛很有趣,每次都有不同的新鮮事發生:有時候我是坐著船沿著大河去,有時候則是沿著柏油馬路飛一般騎行過去,有時候我騰云駕霧在茫茫的大澤上空……
無論怎么去,心里都很明確:我要去姥姥家。哪怕是在夢里,也清晰得記得那條復雜曲折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