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起
三月的廈門，還彌留著微末冬的寒涼。拖著行李箱出門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穿上厚外套，只披著薄薄的毛線衫，奔赴那片熱帶河岸。
跨越了十幾度的溫差來到曼谷，一下飛機，同行的兩人就在偌大素萬那普國際機場走丟，隨行的行李又在安檢的過程中出現問題，終于在出口與東方文化書院負責人會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我感到些許的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和微微的不安。坐在寬敞的學校專車里，看著沿途的夜色斑斕，呼吸著泰國燥熱的空氣，那時候的我，并不知道我會對這座城市留下那么深的眷戀。
東方文化書院坐落在市中心一處僻靜安寧的居民區，像泰劇里看到的那樣，每一天都有著永遠火辣燦爛的驕陽，在教學樓的走廊灑滿深邃的光，鮮艷的花兒在微風中自在的擺，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騎著小電驢走街串巷。這是我們即將生活三周的地方，盡管天氣熱得讓我不太適應，但這座美麗靜謐的校園，卻讓我實習得很安心。
尤其喜歡學校后街的那間花房，我們住在附近，每天去上班的一小段路，迎著清晨不甚熱烈的陽光，和煦的春風吹得檐下的風鈴叮鈴作響，各色各樣的花兒隨風輕揚，熨帖著起初略微緊張的心情，讓人能夠更愉悅地去面對新一天的工作和挑戰。
并不是第一次站在講臺了，想起大二在菲華夏令營上第一節班會課，隆重其事得至今還歷歷在目，穿著白色連衣裙和黑色高跟鞋，認真地讓自己顯得成熟莊重。這是第二次當“媽”，對著臺下十幾雙清澈純凈的眼睛，依舊感到最初的悸動。班上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只有一個小男生，十一二歲的年紀，性格各異，卻無一例外的都乖巧善良。調皮的是兒童班五六歲的孩子們，給他們上手工課，瘋得整個教室亂跑，躲課桌底下，藏椅子后面，等你發現他時，眼睛里閃著狡黠得意的光，讓人惱不起來。
其實每個班里都有一兩個讓老師頭疼的學生，像海星，上課總是不太集中注意力，和佳明坐在后排時常說話。她的弟弟小海，簡直是兒童班的混世小魔王。有一次兩個班一起排節目，小海不知怎的把海星的手機弄壞了，海星一氣之下跑了出去，我發現不對勁趕緊追出去，才發現平時倔強較勁的她邊走邊委屈地抹眼淚，我忙摟著她輕聲安慰，中文最好的班長一邊詢問緣由一邊給我解釋，一起追出來的同學都圍在一起哄她開心，小海可憐兮兮地拽著她的袖子，仰著頭看著心愛的姐姐哭了，一迭聲的對不起，眼睛里滿滿都是愧疚。那一刻我的心柔軟得不可思議，其實平時他們再怎么胡鬧，也不過半大的孩子。手機重啟以后發現沒事，皆大歡喜，但這一次小事故橫生得別有意義。
三周的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閉營匯演的日子。那天下午，小舞臺前坐滿了滿懷期待的家長，他們都在等待著觀看自家寶貝們的演出。兩周時間排練出來的節目，不見得有多么精彩，難得可貴的是真心，我們所有老師編排節目的心血，孩子們認真排練的努力，一點一滴，都足以打動人。然而閉營之后，就是離去。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帶著兒童班的小朋友們在一旁候場，茹莎緊緊地抱著我，什么也沒有說，臉上卻寫滿了不舍。我轉頭看著一側的教學樓，藍白相間地臥在陽光底下，一如初見。
當時我就決定了一定要再回來。
（二）緣滅
十一月的廈門，漫長的雨季。得知漢語教師志愿者選拔成績的那一刻，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通知，死死的看了一分鐘，才終于接受自己未錄取的事實。當時是什么心情呢？只感覺心里萬籟俱寂，被命運一雙翻云覆雨手撥弄得麻木生疼。
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耳邊全是夢想破碎的聲音，各種各樣的煩惱惆悵死死揪著我的思緒，讓人無法入眠，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冥冥中自有天意。一直以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漢語教師，實習家教帶團考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自信地綻放。倏忽間，上帝吹滅了我夢想的火苗，還輕描淡寫地說只是跟我開個玩笑。事后我認真反省過自己，怪自己不夠優秀，所以面試時才表現得那么差勁失敗；恨自己過分自信，以為有履歷技能就可以高枕無憂。然而再怎么開導，那一兩天，對我來說難過得好像度日如年。
朋友們傳簡訊安慰我條條大路通羅馬，父母竊喜我不必異國他鄉獨自漂泊，我卻深知自己內心的執念，那一座虔誠的城市，那一片神圣的講臺，那一群可愛的孩子，始終是我夢想的歸宿。從他們知道我打算去泰國做志愿者，就時常跑來關心我面試的情況。現在成績出來，我卻不敢打開微信群和那群寶貝們說:
I failed ，that I can’t go to Thailand.Sorry，sorry...
同行去上海面試的同班好友也落選了，這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我們都是三月份中華文化大樂園的漢語手工老師，本是約定好再一起去到那個城市，重溫那場桃源夢境般的溫馨愜意，白打算，一場空。想起那時我們常常一起在辦公室備課晚到后門緊閉，兩人只得繞一大圈從前門回去，走到十字路口的7-11，買上一大包實惠美味的零食。路上途徑一個小炒攤子，常常在那里買一份酸辣炒粉，老板娘聽不懂中文英語，比劃著手指告訴我們40泰銖。一來二往，再見面時已能友好稱呼一句Pika。公寓樓下的水果車永遠亮著昏黃的盞燈，照亮我們回去的夜路。然而那些美好的日子終將過去，隨著志愿者選拔失敗畫上了遺憾的省略號。
生命不總盡是美好的，我們能做的只是聽天由命嗎？
（三）心生
做簡歷，找工作，兼職實習，好像變成了大四生活的主旋律。無數次想抓住這大學青春的尾巴做點什么，卻不得不為以后的生計行走奔波，好像只要能找到一個工作居有定所就好了，所有的原則都在求而不得之后被打了折扣。這讓我想起北島在《波蘭來客》里曾寫到的那句話：
那時我們有夢，
關于文學，關于愛情，
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我們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妥協，一點點失去熱血的？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處在這種境地了，內心吶喊的聲音越來越弱。周末家教回來的路上，夜已深，在顛簸的公車上，許許多多陌生疲憊的臉龐，被生活的壓力擠壓著，耷拉著嘴角，眼神里黯淡無光。生活被眼前的明日的茍且層層遮擋，已望不見那遙遠的詩和遠方。雨下得越來越大，風吹得愈狂，我裹緊身上的黑色大衣，羸弱的太陽傘岌岌可危，徒勞地在頭頂撐著，身上還是被淋得濕透，手腳被凍得冰涼。耳機里卻在這時應景地傳來GALA聲嘶力竭的歌聲，和著心里被重新點燃的夢想，唱著一曲《雪白透亮》：
雨下的狂砸在我的窗
也砸碎了天空中的夢想
不斷想像未來的模樣
這一步和下一步那么長
我想我還是把夢關了吧
我想我不是真的害怕傷
過去的枝和芽葉和花
讓暴雨洗去揮不散的憂傷
多想聽聽雨后的海浪
多想看看溫暖的霞光
可是我瘋了累了
倦了痛了
命運帶走陽光卻給我堅強
我雪白透亮
風吹得響吹不走彷徨
也吹不去最原始的向往
不停張望未來的模樣
除了向前沒有其他方向
我想我還會笑看這世界
去迎接生命帶來的一切
心中噤起一句不妥協
讓我們燃燒凝固的熱血
穿過黑與火
跨過雪和山、、、
我始終相信，夢想終將會到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