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和煦的海灘,不經(jīng)意間收留了一流溪水。平緩的水流在付諸東流之時,不忍心立刻消融于咸澀中,退卻在岸邊徘徊又張望。水流的急緩,河中沙石的積淀,幾經(jīng)海水潮漲潮落的洗滌沖刷,蓬頭垢面的海岸線上,紛亂的墨綠色苔蘚和水藻親附在小溪潮濕的岸石上,把溪流平緩的分汊,且在海岸上滋生新的觸手。流動的漩渦不知堆積沉淀流沙多少次,或許在某個晴天的下午,猶如大漠落日的幾分豪壯,海浪仍是歡喜地涌動,把平靜的溪流卷碎又與之嬉戲。天際涌出了一群白色的星點(diǎn),可以感受到翅膀扇動的水氣。苦澀中的潔白使者,成群結(jié)隊點(diǎn)綴在天空,似乎在遷徙找尋自己候鳥般的巢穴,靜靜地嚎叫了幾聲,將伸動的翅膀蜷縮收攏,而腳下自然之中踏出了第一塊小溪的沙洲。
這詩意的畫面,只屬于畫家那纏綿的心情。白色永遠(yuǎn)是海灘這一沙洲的基色。一雙雙會飛的翅膀揮卻了海水的咸腥,揮起了白云那淡淡的色彩,飛掠窄窄的溪面,在小小沙洲上學(xué)會了向天祈禱,澄澈溪水下面的魚兒成了它們水中玩耍的伴侶。留戀于白天的落日,收斂自己微薄的熱量,退還了白鷗潔白羽翅溫馨的光芒,一頭扎進(jìn)了山的懷抱。悠然的畫面,改由細(xì)心的明月執(zhí)導(dǎo),像是一位高超雕飾的藝人,緩緩從煙雨朦朦的海底世界忽隱忽現(xiàn)。如玉的圓盤,橫空出世地牽起沙洲的相思,沙洲上鳥鷗的眼神中也飄出飛翔后的綿綿思緒。萬物在沉睡中酣睡,只有明月和沙洲才是這美夢般的戲劇主角。
曾幾何時,美妙的月兒羈留了沙洲的靈魂。溪水對它沖刷,把月亮的倒影刷新了多次,每次都多了幾分妖嬈與閃爍,卻不曉得沙洲心中那盞白色的燈所企及的光亮。明月就是天空那盞明亮的燈。它是飛在天上的一只風(fēng)箏,從海平面上一躍而起飛至中空,而只有縛在它身上的那絲線才能留住它會飛的翅膀,而沙洲只好作飛翔的放牧者。略有點(diǎn)滴傷感的心靈束縛,讓月華全部傾瀉到了沙洲上,而它卻出奇地平靜。月光下閃耀出溪面的點(diǎn)點(diǎn)靈光,或許是沙洲傷神眼眸中的一絲渴望。月下沙洲,洲上飛月,富有創(chuàng)意的境界。只是一剎那的相思,如風(fēng)一樣飄忽不定,似乎無人擔(dān)心;沙鷗寧靜的白色與月光相互應(yīng),是多么和諧的美感!
夜里柔軟的沙洲是沉默的,只微睜開雙眼凝視夜空,明月是它思緒的寄托,是它認(rèn)為頗具質(zhì)感的牽掛。無法忘卻白日里它是如何享受陽光下熱量的撫摸,更舍不得放手這縈繞自己黑色眼睛的月之夢!空曠的天地之間,有一對心正相互敞開心扉的窗戶傾吐不快,而這空間之內(nèi)值得填充的是沙洲那歲月流金沉淀的光彩。風(fēng)雨雷電似乎從未發(fā)生,沙洲的安慰來自高懸明月一般清明的身軀,月兒飄然的情懷,也染上了人間無塵的片片惆悵。漆黑的夜晚里,月兒在飛,鳥鷗們早已依偎在沙洲旁睡去,沙洲下涓涓的溪流還在輕快地蠕動,水中淡淡的月光猶如少女慘淡蒼白的臉龐,卻生出幾分憂郁的純潔!也許水中月鏡中花只是恍惚如曇花一現(xiàn),擾得塵世萬千動態(tài),卻缺少了沙洲的潔身自好,和與它連為一體的永恒對象是天上不變的月亮。它似乎十分肯定,群星追逐的月亮終究逃不過沙洲得呵護(hù)與芳香,它含情脈脈地傳遞著溫情,把自己白天儲存的溫暖像流水蒸發(fā)一樣,逝向天邊的天際,兒只有天沙洲才知道熱量在向月亮悄無聲息地靠攏。
就是這種相思,東流逝去卻沖淡不了它。這大概要?dú)w功于某日路過的一位時任,一位失落單調(diào)的流浪者。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海水咸咸的味道,被沙洲的執(zhí)著打動了,更為夜晚明月傾瀉的光輝所感染。他是走在夕陽落日的白色橋上;正憑欄遠(yuǎn)望,卻被從一叢布滿苔蘚和海鷗飛翔的沙洲所吸引。風(fēng)聲埋滅了他的贊嘆,沙洲仍可感受到殘存的贊美中些許意味。在夕陽下沉那一刻,他決定要留宿一夜,因為他不曉得小小沙洲下不為世人所知無窮的傷痕和那凝眸愿望的眼神。
夜里下起了雨,沙沙作響。月兒躲到了雨云后面,轟轟的魚雷像是它在哭泣。詩人被雨淋濕了,躲到了橋底,卻失眠了。他沒有畫家神韻的畫筆,卻不由自主地?fù)]起大手在橋壁上畫了起來。沙子和雨水混作一團(tuán),卻仍瞧見沙洲在堅守中獨(dú)自等待。食言的不會是夢境中的明月,寂寞的沙丘不會理財海浪的咆哮,它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身旁的雨水一串串濺起水珠,沒有來得及和它打招呼就破碎了,就像是詩人曾經(jīng)無數(shù)個支離破碎的夢。詩人在用大手筆作畫,明知笨拙的手筆可能會糟踐這難得的良辰美景。倔強(qiáng)的留宿者把略彎的橋拱當(dāng)作寬大的蒼穹,他就是揮毫潑墨肆無忌憚的新畫派。或許對于他來說,天生是一種使命,是流浪路途中必有的坎坷。他和沙洲一樣保持沉默,但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夜雨中的沙鷗時起時落,像是天地之間優(yōu)美地音符,而詩人則在袖珍的天地里,用稚嫩的手筆彈奏人世間他認(rèn)為最美好的曲調(diào)。
雨有節(jié)奏地下落,風(fēng)也偶爾吹起些許漣漪,只有他在一刻不停地作畫,如同在撰寫自己的一部傳記,傾盡自己全部心血。沙洲沒有在意有人在旁邊一直畫它,它一直在等待,它知道或者是預(yù)言,雨是敵不過月光的穿透力的,它里面夾雜者月兒永無止境的相思之情。癡迷的詩人開始端詳自己的杰作,但始終找不到一種合適的基調(diào)為其上色,而且畫作沒有料想的那樣好。它似乎缺少一個事物,一個足以讓畫作清新一亮的仙物。他焦急地在橋洞下踱步冥想,連風(fēng)雨漸小的氣息都沒有聞到,全部心思都在想這畫龍點(diǎn)睛的一筆。
然后,似乎沙洲還沉湎于幻想之中,水天相接的地方?jīng)]有開啟月之門,天空正中央那可愛生機(jī)的圓月在翹動嘴唇朝沙洲微笑。天意中的心照不宣,月兒和沙洲還是沉默地相擁在雨后夜的晴空下,悠閑地在天地萬物間游離。那條脆弱的風(fēng)箏線還在空中自由地飄揚(yáng),夜晚的模糊中好像隱隱約約有白色的鷗群在環(huán)繞,在飛翔。詩人仍舊是位詩人,雖擺脫不了流浪的身軀,但從那一夜起,腦際油然升起一種崇高的白色靈光;從此仍舊在自己的稿紙上握緊筆桿去流浪,他那幅畫卻成了半成品。從此他消失了!人們給那幅畫做了最后努力——起了一個富有詩人自己特色的名字。每當(dāng)人們看到沙洲時,會禁不住向別人講述一個“月下沙洲”這樣一幅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