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小于
<1>
“別人都說我是撿來的,你相信嗎”?
“我才不信呢,你爸媽那么疼你”。
“這個送個你”,她遞過來一支豎笛。
“我不會吹,你送我這個作甚”,那年我上小學,沒學過樂器,對這一竅不通。
“拿著,送你的”,她佯裝不開心的樣子,把豎笛丟到我懷里。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我木訥的撿起笛子:“可我沒東西送你”!
“學會了吹一曲送我就可以了”。
我無奈的打量著豎笛,完全摸不到頭腦:“這太難了……”。
楊柳依依,葳蕤蓊郁,我和她坐在小河邊的草地上,春風拂面,她不時地撩動被風吹到嘴里的頭發,水面波光粼粼,我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朝著河面丟過去,小石塊蹦蹦跳跳的向遠方跑去。
那年她8歲,我9歲。
<2>
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生活貧困,讓我們更加珍惜擁有的一切。那天姑姑來我家看望爺爺,帶來兩包豆奶粉,一盒餅干。爺爺很疼我,姑姑們送來的東西不舍得吃,都留給我。我拆開一包豆奶粉,取出一小包,就跑了出去。
“坐下,坐下”,我拉著她跑到那個河邊。這是我們常來的地方,因為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能種地的地方都中了蔬菜,水稻,大豆,玉米,只有這里比較寬闊,可以看看河水,捉兩只昆蟲,抑或躺下來曬曬太陽。
“這么急喊我干什么,我馬上回家吃午飯了”。
“閉上眼,把手伸出來,讓你睜開時,才能睜開”。我把豆奶粉撕開,小心的倒在她手心中:“可以了”。
她笑得那么燦爛,像極了盛開的荷花。
“我這還有呢,一起吃吧”!
我們邊聊邊吃,小心的用舌頭舔著手心的豆奶粉,生怕灑落一點。豆奶粉對于我們來說是彌足珍貴,一年難得吃幾次,也根本不舍得喝,“喝”這個詞,實在是奢侈,幾口下去就沒了。只有這樣小口的干吃,更能感覺其中的香甜。
她家是村里最窮的了,她爸爸六十多歲,媽媽五十多了,不知是老來得女還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撿來的。不管怎樣,我感覺她爸媽很愛很愛她,也總是把她收掇的干干凈凈,雖然窮,吃不到好的,但餓到凍到卻不曾有過。
<3>
這天下午我去她家里玩,她躺在床上,眼睛紅腫。
“伯伯,她怎么了”?
“她昨天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鄰居說你下地干農活了,于是,她就去地里找你,不小心被稻穗扎到眼里,去醫院消炎一下,現在應該沒事兒”。伯伯滿頭白發。
“去了哪塊地”?
“南邊的”。
“我昨天去了北邊的地,爸爸讓我割些草回來喂豬”。他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客廳放了很多包裹:“你昨天找我作甚”?
“我爸爸說,下午我們要搬到我外婆家,我想給你說下”!
“怎么搬到那了,這里不挺好的嗎”?
“我外婆去世了,那邊房子、田地都空著”。
“那……那什么回來”?
“我也不知道”。
“這邊的田地怎么辦”?
“我爸爸說,這邊的給叔叔種,這邊地本來就少,兩家分著種,不夠吃的”。
“要不昨天下午就走了,她眼睛傷了,所以沒走”,伯伯沒有責怪她,也沒有責怪我。
“那什么是走”?我急切的問。
“明天”!
<4>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她明天就要走了,太突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了?好久好久,我才睡著,我夢見,我們坐在河邊,芳草萋萋,笛聲悠揚。
“都幾點了,還不起來”,爸爸端著飯走到我床前:“吃早飯了”。
“爸,幾點了”?
“九點多”。
“你怎么不早喊我”!我有點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沖出門外,朝她家的方向跑去。
“吃飯了,你去哪”?
“你先吃,我馬上就回來”,我已經跑了很遠很遠,這句話也被甩的很遠很遠,顧不得父親有沒有聽到。
她家門已經鎖上,我使勁的敲,也沒有人應。透過門縫,客廳空空,我想他們已經搬走了。
門前的石磨上壓著一張紙條:來不及親自說再見,我走了,你要好好學習,豎笛也要學,下次見面我要檢查,我會想你的。
<5>
我站在那個小河邊,看著清澈見底的流水,想著馬尾辮子的你,笛聲宛轉悠揚,你可聽到我的思念。
好想問一句你過得還好嗎?開口卻總沒有回答。
我輕輕地問路過的風兒,你可曾會想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