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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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很多年以后,清仍能清晰回憶起那個夏季末難得清涼的下午,父親開一輛藍色面包車,從城市這頭,到城市那頭,再穿過一大片稻田,稻田間零星幾塊空地,幾頭奶牛慢慢悠悠。

由稻田的盡頭過橋,那是城郊外一座小鎮,路也不必問,至橋頭便看見了那所學校的高樓,小鎮上唯一惹眼的建筑。那是2003年,清15歲,沒有人預料到十年以后,那片稻田會建成中國西南最繁華的都會中心,清也需要導航才能找到去那所已湮沒在林立高樓里的學校。


進門右手就是運動場,即使是暑假,數十籃球場也沒有空位,一行巨大的銀杏隔在運動場與辦公樓之間。

辦公樓應該是學校最老的建筑了,磚石結構,立面布滿爬山虎,校長辦公室在四樓,樓梯高而陡,扶手脫了漆皮,清爬的竟有些吃力。

校長矮胖,躲在大辦公桌的后面,禿了的頭頂泛著油光,頭皮屑仍在,清形容像是“碧潭飄雪”。

父親從包里拿出兩條封好的香煙放在桌面,稍往前推,禿頭校長也不抬首,一面寫著字條,一面順手拿煙往桌下抽屜里放。

父親見他收了煙,心下有了底,趕忙又遞上一支道:張校長,清這孩子一直成績都好,唯獨這次中考發揮失常,勉強過了重點線。我們從農村來,也沒有城市戶口,城里邊擇校費高,我們做點小本買賣,確實負擔不起,但又不想耽誤清這孩子,你們學校遠近聞名,希望張校長能通融一下,擇校費能不能減免一些。

禿頭校長此時才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又轉向立在一邊低頭看腳的清,不緊不慢道:李局長打過電話了,他的成績單我也看了,成績不差,我們歡迎,至于擇校費那是管理部門的統一規定,本不能少,不過既然是李局長的親侄,那就交5000意思一下吧。

父親連忙道謝,禿頭局長遞過一張手寫的白條說:你拿這條子去財務科辦手續吧。

出了辦公樓,清才忍不住問父親:李局長是誰,幾時我成了他親侄。

父親笑道:我也不認識,你幺父給他開車。


入學手續辦完,父親要走,臨行前叮囑清:以后住校了,別念家,銀行卡收好,密碼就你生日,讀書是為你自己,今天你媽沒來,也是舍不得你,以后沒她嘮叨你,就靠你自覺。

不知道是不是父親的藍色面包車帶起了風,揚起空氣中懸浮著的芒,站在學校空壩上,頭頂藍色天空,往來陌生人,球場零星的喝彩,一樹巨大的三角梅像瀑布一樣泄下來,鼻子竟酸酸的。

這也許是清第一次體會到家對于自己的意味。



7,

正式開學要等到9月,趁著還有幾天,清嘗試去探索這個陌生小鎮,一條大河,沿堤的密柳是清最喜歡的去處,那時候碼頭仍在,時有人渡河,搖槳的船夫總燃一桿土煙,長大后的清常想起那個船夫搖槳的身姿,他說那也許是這個城市最后一個渡口,也許那個瘦小的船夫是最后一個渡人的菩薩,菩薩渡人也是要收錢,如果收錢可以免了此岸的痛苦,那花再多錢也是值得的。

大河的傍晚少不了消暑散步的人,遛狗的將狗從上游趕下河,又在下游接回來,人自得其樂,狗也不厭其煩。

與大河相對的小鎮另一頭,有幾座工廠,巨大的煙囪像一桿長矛,直指蒼穹,或是嫌老天不公,生氣的煙囪時吐白煙時吐黑煙。這是多年以后在這個城市再看不見的景象,那時天空仍藍,后來煙囪沒了,工廠遠遁山里,這個城市的天空卻再沒藍過.

大概終于輪到天空生氣了吧,所以總黑著臉,要城市還那大河,那渡口,那船夫,那無所事事,心安知足的遛狗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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